沈木兮何尝不是满心疑惑,这两人话中有话,似乎藏着什么不可告人之事,且看一旁的魏仙儿,只顾着低头拭泪,也不知是否知道内情?
“哟!”薄云崇顶着满脸的绷带进门,“刚才一个比一个嗓门大,怎么朕这一来就安静了呢?来来来,继续吵,朕正无聊呢!”
“皇帝?”太后不敢置信的打量着眼前的薄云崇,“你、你这……”
墨玉紧跟着变了脸色,“皇上这是受了重伤?”
“可不是嘛!”薄云崇冷不丁大吼,“母后,朕好惨啊!”
沈郅轻叹,额头抵在娘的后腰处,极其无奈的低语,“又来了……”
“走吧!”薄云岫牵着沈木兮往外走,“不要耽误皇帝登台表演!”
“就这么走了?”沈木兮不解,不是来协商沈郅打了薄钰的事儿?怎么最后,好像是他来跟太后谈婚事的?有那么一瞬,沈木兮完全懵逼,全然不知作何反应。
薄云岫横了她一眼,“你是想在宫里就把事儿给办了?”
“薄云岫,你胡言乱语什么,我是说郅儿和薄钰的事儿,你扯到哪儿去了?”沈木兮急了,努力挣开他的手,哪怕手皮都被挣红了,“薄云岫,方才你跟太后到底在打什么哑谜,我一句都没听懂,你难道不该好好解释一下吗?”
“怕被卖了?”他反唇相讥。
沈木兮当然害怕被卖,这么多年过去了,对他的抗拒和排斥,只能是有增无减,她是真的怕极了,怕死了。更何况她与他之间还隔着人命,隔着她父亲的命,兄长的腿……
“你不是来解决问题的,你是来拽着我来商议婚事的。”沈木兮终于醒了。
薄云岫眉心微挑。
“为什么做决定之前不问问我?你一句娶你,我就非得嫁吗?薄云岫,我有过丈夫,现在身边还有个孩子,我不会嫁给你!”沈木兮拽着沈郅大步离开。
“王爷,您想护着沈大夫,为什么不直接说?”黍离不解,“沈大夫生气了!”
“人还没找到吗?”他问。
黍离摇头,“暂时……还没有!”
魏仙儿走得很急,终是赶了上来,“王爷,您走得这么快,妾身跟不上了。”
薄云岫凝眸望着沈木兮离去的方向,未有理睬她。
“王爷,太医说钰儿可以回府休养,妾身力有不逮,怕是抱不动钰儿,王爷能去太医院带钰儿回府吗?沈大夫那里,妾身可以去劝!”说到这儿,魏仙儿面色微白的垂下眼帘,“哦,妾身失言,如今不该是沈大夫,而应该尊称为王妃。”
“口不对心!”薄云岫送她四个字,当即拂袖离去。
“主子?”宜珠满心忧虑,“王爷似乎真的下定决心了,连桓主子都被夺了位份,若是沈木兮真的入主离王府,主子您的日子恐怕……”
魏仙儿如释重负的松口气,“也不尽然。”
宜珠不解。
“王爷操之过急,只会适得其反。”魏仙儿轻轻抚过冰凉的面颊。
薄钰挨了沈郅一下,让太后从此对沈郅这孩子,恨之入骨;而薄云岫执意要立沈木兮为王妃,只会让太后对沈木兮更咬牙切齿。皇室不承认这桩婚事,对沈木兮而言,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就算薄云岫真的娶了她,得不到薄氏宗亲们的承认,沈木兮入不了族谱宗祠,以后哭的日子多着呢!
“主子,那接下来该怎么办?”宜珠问。
魏仙儿幽然长叹,“先去看看钰儿!饶是王爷待我无情,却不能亏待钰儿,他终是薄家的子嗣,也是唯一的子嗣。若有闪失,他也担待不起!”
“是!”宜珠行礼,紧随其后。
薄云岫抱着薄钰赶到马车边上时,沈木兮和沈郅业已候着,这是皇宫,不是她想出去就能出去的。
阿落是不能坐离王专用车辇的,当即拽了春秀退后。
“爹,我不要和他们坐在一起,他们差点打死我,是我的仇人!”薄钰躺在薄云岫的怀里,几近咬牙切齿,恶狠狠的瞪着沈郅,“爹,你不为我报仇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原谅他们?到底谁才是你的儿子!”
“小小年纪,哪来这么多长篇大论?”薄云岫皱眉,抬眼瞧着沈木兮铁青的脸,回头便将薄钰递给了黍离,着黍离抱着。
“爹?”薄钰心惊。
薄云岫弯腰将沈郅抱起,快速推上马车。
“郅儿?”沈木兮快速跟上。
黍离一怔,王爷愈发懂得拿捏沈大夫的心思了,只要抓住了沈郅,沈大夫一定乖乖的,什么都能依从。
“爹!”薄钰惊呼,“爹你偏心,我才是你的儿子,爹你为何偏心一个外人?”
“上后面去!”薄云岫挑开车窗帘子,幽幽的睨了黍离一眼。
黍离心领神会,当即抱着薄钰往后头的马车走去。
“我不去,我一定要和爹坐在一起,我不去后面,为什么我不能坐爹的马车,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薄钰不断的挣扎,奈何身上还有伤,挣扎了半晌就开始气喘吁吁。
“小公子,王爷的命令素来无人违背,魏侧妃不曾告诫过您这个道理吗?”黍离仔细的将薄钰搁在马车里。
这马车原就是给底下人准备的,青布马车,最是简易,里头坐着阿落和春秀。
骤见春秀,原想继续折腾的薄钰,冷不丁揪住了黍离的衣襟,“别走,抱着我!”
“哟,真巧啊!”春秀嘿嘿的笑着,咧着嘴问,“脑袋伤着了?疼不?要不要我给你揉揉?”
薄钰惊慌的窝在黍离的怀里,吓得脸都绿了,“你别过来,黍离你快保护我!她好吓人,她太可怕了,黍离,快点把她赶走!”
“小公子,春秀不会动你的,但你得乖乖的。”黍离佯装为难之色,“当然,她终是沈大夫的人,饶是到了王爷跟前,也有特权,若然她真的要对你做什么,卑职……也是无能为力。”
“不不不,让她别靠近我!”薄钰是真的被春秀吓出了心理阴影,一看到春秀,就想起那天夜里被她丢出墙外的可怕场景。时有梦见,亦不免冷汗涔涔!
春秀一想起沈郅腿上的伤,更是心里窝着火,眼下魏仙儿和薄云岫都不在,这没爹没娘在身边的熊孩子,就应该吃点苦头。她哑着嗓子,幽幽的露出牙齿,“知道吗?其实我不只是杀猪的,我还会吃人!专吃你这种欺负弱小,耍心眼的坏孩子……嗷呜……”
阿落心里发笑,面上死死绷住,免得露馅,只觉得春秀这最后一声学狼叫,学得足足有八分像。再看薄钰,瘪着嘴都快要哭了,死死拽着黍离的衣襟不敢放,那副想哭又不敢哭,想叫又不敢叫的表情,让春秀心里暗爽至极。
虽然不能给郅儿报仇,吓唬吓唬也是好的!
魏仙儿赶来的时候,离王府的马车早就走了,薄云岫终是没有等她。
待马车在王府门前停下,薄云岫再次故技重施,直接抱着沈郅下了去,然后在车旁等着接沈木兮下车。沈木兮愣了愣,极不情愿的将手递给他,拎着裙摆落地。
哪知她还没站稳,身后忽然传出薄钰惊天动地的哭嚎,“哇,她要吃我!爹,救命啊……救命啊……爹啊……钰儿好怕……”
沈木兮身子一抖,忘了将手收回。
薄云岫不动声色,趁机握得更紧。
顺着哭声望去,薄钰窝在黍离的怀里,哭得那叫一个惨绝人寰。
春秀揉着鼻子下车,无辜的耸耸肩,“这可不关我事,我一根头发丝都没碰着他,他是脑袋有坑所以就自己哭了,若是你们不信,黍离可以作证!”
视线,齐刷刷落在黍离身上。
黍离张了张嘴,低头望着怀里鬼哭狼嚎的薄钰,满脸为难。
第73章 我要去揍死他
“送他进去!”面对薄钰的哭喊声,薄云岫没有丝毫动容。
黍离行礼,这么多年,外人瞧着王爷极是疼爱魏侧妃母子,可黍离寸步不离的跟着王爷,却是再明白不过,王爷与魏侧妃最多是相敬如宾,说疼爱还真的是算不上。
自从那把大火烧毁了倚梅阁,王爷眼睛里的光便也随之消失得彻彻底底。
王爷甚少踏进后院,尤其是执掌大权之后,便是连问都不曾问过半句,估计后院里有什么人,王爷都不知道。管家和魏侧妃只负责收人,多少花轿抬进来,多少女人住在后院,都只出现在后院的花名册上。
而从始至终,没有一个女人,被允准踏入过问夏阁!
吵闹声终于停下,问夏阁安静如初。
春秀领着沈郅回房休息,阿落跟着去伺候。
花廊里,沈木兮和薄云岫面对面坐在栏杆处,明明只隔着一条道,却如同隔着千山万水。
“理由!”他面无表情。
沈木兮凉凉的瞥他一眼,干脆侧了身子靠在廊柱上,扭头望着院子里盛放的花卉,“这还需要理由吗?离王殿下为何执着与他人妇?沈木兮已为人妇,已为人母,饶是现在夫死为寡,亦从未想过要改嫁他人。何况,离王殿下何患无妻?”
“还有呢?”薄云岫耐着心听着,各种理由都有,但没有一个是能说服他的。他不着急,双手搭在双膝上,正襟危坐之态,俨如与群臣商议国事似的一丝不苟。
“还不够吗?”沈木兮冷笑,“离王要娶一个寡妇,也得问问皇室宗族答不答应?沈木兮自问没有这样的福分,能与王爷举案齐眉,王爷真是高看我了!”
薄云岫敛眸,思虑片刻,“然后呢?”
沈木兮忽然觉得,自己好似跟个木头桩子在说话,七年前如此,如今还是如此,不死不活,不温不火,简直……忍着胸腔里的一口气,扯了唇角冷哼道,“我丧夫,带子,王爷难道要当个便宜父亲不成?这般风,流韵事,若是传扬出去,怕是要贻笑天下!”
“天下就在这里,你要吗?”他摊开手,幽邃的瞳仁里唯有她一人的音容笑貌,“要就给你!”
沈木兮猛地站起身,与话不投机的人说话,真的能气死当场。
“你听不进去,我懒得与你废话!”她抬步就走。
“你不是自诩讲理吗?”薄云岫挡住去路。
不得不承认,有时候身高是个极好的优势,尤其是跟人讲理的时候,在气势上就足以压人一头,眼下沈木兮就是这样吃了亏,奈何……只能搁在心头羡慕嫉妒。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她嗤之以鼻,这条路不通,不走花廊过便是。
“本王不介意当沈郅的养父。”薄云岫说。
沈木兮愤然转身,“可我不愿意!”
他目色冷冽,冷不丁迈开腿,一把握住她的手腕,“饶是那个男人已经死了,你还是舍不得放下?”
“是!”沈木兮狠狠甩开他的手,“我只为他一人守寡,此生绝不二嫁,这就是答案,也是真相,王爷满意了吗?若王爷那么想娶妻,魏侧妃是个很好的人选,打理得整个离王府井井有条,又膝下孕有一子,算是劳苦功高。若是王爷真的不喜欢,想必后院里多得是花容玉貌的女子,您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薄云岫站在那里,望着她转身欲去的背影,眉心紧蹙,“你就那么喜欢他吗?”
她侧过脸,敛了所有的神色,陌生得宛若路人,“是!”
风过,人去。
花香,四溢。
黍离回来的时候,乍见着王爷一个人静静的坐在花廊里,面色微白,神情迟滞,也不知在想什么?可有些东西还是得上禀啊!
心里纠结了片刻,黍离压着脚步声上前,躬身行礼,“王爷,临城那头来消息了!”
薄云岫回过神,当即起身。
…………
药铺。
“你再不抓紧点,人可就跑了!那薄云岫不就是生得好看点吗?”步棠怀中抱剑,说这话的时候,还不忘回头打量着陆归舟,“其实你也长得不赖,至少人模狗样的还能看得过去!”
“啪”的一声响,陆归舟手中的笔杆子重重搁在了笔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