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岁安又端起碗,往于成面前松了松:“其实你别看亚麻籽苦,吃了很补的。我榨油前,给你再吃点。”
这份“好意”他还是心领了,于成缩着脖子直往后躲。
江岁安见他真不想吃,不再逗他,一边把亚麻籽往新打的石磨里装,一边问于成在忙什么。
“瞧这天,晚上怕是有雨,所以把烧好的砖头搬过来,避避雨。”
江岁安抬头看看天,的确,清晨的时候还是万里无云、湛蓝一片,这会儿已经堆满了灰突突的乌云。
石磨在屋外,她也要加快动作,得赶在下雨前磨出油。
原本打算叫几个孩子慢慢磨,江岁安改了主意,到前头把毛驴牵过来。
毛驴原本在溪水边悠闲地啃草,驴尾巴不时地左甩甩右甩甩,要多闲适有多闲适。
江岁安牵它去拉磨,毛驴十二万分不情愿。
加上自打从洪水里挣扎着上了木薯山,毛驴已经过惯了“野生”的生活,早就忘了乖乖干活是什么了。
于是,在江岁安给它套上了工具后,毛驴跺着蹄子,甩着大耳朵,不肯挪动步子。
江岁安可不会惯着它这臭脾气,“啪啪”两巴掌扇在它背上。
因为要教训毛驴的懒惰,江岁安一点也没省力气,两巴掌下去,毛驴跟着抖三抖。
“昂昂!昂昂!”动手不动手,驴驴抗议!
还不听话江岁安又扇了几巴掌。毛驴吃痛,不敢再犟,迈起了步子。
也不知是心里有气故意的,还是真得忘了怎么拉磨,毛驴并不好好绕着石磨转圈,而是东走一下西走一下,拉得石磨不仅不能碾压亚麻籽,反而好险脱成两截。
毛驴不好好干活多半是欠揍!
江岁安狠下心,结结实实打了十巴掌。
可这回毛驴倔上了头,越打越不好好走,“昂昂昂”叫个不停。爱书屋
齐老先生听见动静走过来,将毛驴发脾气的事儿看在眼里,找来一块布头,让江岁安把毛驴的眼睛蒙起来。
江岁安照做,用黑色的布蒙上毛驴的两只大眼睛,最后在它脑后打了个大蝴蝶结。
说也奇怪,蒙上了眼睛后的毛驴,一下子老实了,绕着石磨一圈又一圈地走起来。
这是什么道理江岁安和孙丽娘都很好奇,询问齐老先生。
齐老先生笑呵呵地给她们解惑。
“牲畜不爱绕圈,因为它们跟我们人一样会晕,把眼睛蒙上后,它就觉察不到是在绕圈,不在头晕了,当然就老实了。”
原来如此,江岁安和孙丽娘恍然大悟。
“齐老您可真聪明。”孙丽娘敬佩地说。
“哪里哪里,”齐老先生谦虚地说:“略懂些杂事罢了。”
后院除了屋子,还有两张用石头搭起来饭桌。
晌饭烧得差不多了,孙丽娘和江岁安把饭菜端到石桌上,招呼大家来吃饭。
石桌一大一小,小的那张自然是给几个孩子的,大人们都坐大的那张。大家伙儿同吃同住这么久了,早就没有男女大防。
其实根本不用孙丽娘招呼,许氏早就带着她家的老二和老三在前院徘徊了。
孙丽娘那句“吃饭啦”的话音还没落地,许氏已经带着两个儿子颠过来。
“快去找座儿。”她示意两个儿子挑离饭盆近的地方坐。
老二方寸傻愣愣地说:“娘,座儿都空着呢,不用抢。”
许氏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神情不变,自顾自把两个儿子往小桌那边推了推。
“不是让你们抢位置,别站这儿碍事。”她欲盖弥彰。
在场的江岁安、于成、齐老先生连同孙丽娘,以及后面慢慢走来的雷风、方艺、方季等,包括小花、小草、小鱼和方尺他们,谁都不笨,怎么会听不出许氏的目的。
方季面上闪过一丝难堪,他这张老脸,迟早叫许氏给丢尽了。
方艺更直接,冲许氏道:“你也往后退,爹还没上桌呢,你杵桌子旁边干啥。”
许氏不情不愿地往后退了几步,眼睛却直直地盯在桌上的饭盆和菜碗上。
早上她们不是收了亚麻籽了嘛,怎么今儿饭菜还是水煮的,一点油星都没有。
就在这时,灶房右侧,拉石磨毛驴昂昂叫了两声。
许氏的目光马上被吸引了过去,有心想去看看,又生怕少吃了一口饭,只得伸长了脖子,像只大鹅一样。
齐老先生见气氛有些僵硬,忙道:“大家都处了这么久了,都是熟人,没外人,来来来随便坐,随便坐。”
不过,在场所有人中,齐老先生年纪最大,辈分最高,而且出了许多好主意,众人都受益匪浅,因此纷纷让他先坐。
“您先您先。”“您坐。”
见状,齐老先生只好却之不恭,坐了东边的上座。
而后在一片礼让中,方季坐了下去,其次是于成、江岁安、雷风等。
方艺一落座,许氏就迫不及待地坐在他旁边,一坐下来,她就拿起了筷子。
方艺瞪她一眼,压住她的筷头。许氏白了他一眼,小声道:“我晓得,等你动筷子后我再动。”
第一百九十九章 争锋
江岁安他们回来了,雷风非常高兴,一大早就进山打了两只野鸡回来,几个娃也采了许多野菜回来。
更重要的是,江岁安他们带了盐回来。
有了咸味,野菜都比没味道的时候要美味得多。
两只鸡,一只放在小桌上,稍大些的一只放在大人桌上。
许氏一边刨饭吃咸菜,一边眼睛紧紧地盯着桌上的野鸡。
两只鸡腿,辈分最高的齐老先生和方季一人一个。
许氏的眼睛,瞄着的是鸡翅膀和鸡胸脯上的精肉。
虽然没有酒,几个男人也是习惯边吃饭边说话,桌上的菜动得很慢。
于是,许氏瞅准了机会,伸出筷子往鸡翅上戳。
然而斜地里忽然伸出一双筷子,先一步夹走了鸡翅。
孙丽娘筷子夹着鸡翅,她自己并没吃,反倒让给了雷风碗里,还把另一只鸡翅夹给了于成,像个大姐姐似的,嘱咐赶紧吃饭。
许氏眼睛转了转,使劲从鸡胸脯上拽下一大块肉,放到自家相公碗里,示威似的看向孙丽娘。
“相公啊,你盖房辛苦了,快多吃点补补吧。相公啊,家里的活儿有我呢,你得空了多歇歇。相公啊,尺儿他们今天抓了好几只竹鼠,几个孩子真是越来越能干了。”
方艺纳闷,自家媳妇怎么忽然对他那么殷勤,但总归是好事,他乐得生受了。
孙丽娘听许氏左一句相公,右一口儿子,语气说不出的热络和亲热,还隐隐透着那么一股炫耀和得意,脸色不由得有些不好。
欺负她是个没儿子的寡妇吗
有什么了不起的,孙丽娘数着碗里的饭,心气不平。
江岁安将两个女人眉来眼去的争锋看在眼里,她一声不吭,刷刷刷夹下几块鸡胸脯肉,放到孙丽娘碗里。
然后,江岁安提高了声音,说道:“丽娘啊,这几天家里全亏了你,又是做饭,又是种地,还要照看几个小的,里里外外,大大小小的活计,多亏了你。”
因为江岁安刻意放大了声音,把几个男人的说话声都盖了下去。
齐老先生、雷风他们都停下说话,转头看向孙丽娘。
他们将江岁安的话听进耳朵里,个个都对孙丽娘赞不绝口。
“是啊,这几日多亏了你,勤俭操劳,着实不容易。”齐老先生点头,当先夸起了孙丽娘。
雷风也道:“丽娘温柔贤淑,家里的事样样妥贴,几个娃子都特别喜欢你。”
一人一句的夸奖,孙丽娘的脸都红了。原先的不舒服,早就烟消云散,心里比喝了蜜还甜。
“哪像大家说的这么好。”她的两颊飞起了红云:“不过是做些分内的事情,大家不嫌弃就好。”
“丽娘真谦虚。”江岁安逮着机会,就夸孙丽娘。
桌上一片和乐融融,方季和方艺也面有赞赏。
唯有许氏的脸色,黑如锅底。
她每日辛辛苦苦、里里外外的操劳,怎么没见着他们夸她呢
许氏有心要为自己争辩两句,可转念一想,这并不是自己家,是在江岁安他们家。
人家自家的家里,要怎么夸就怎么夸,哪轮得到她说三道四呢
再加上有求于江岁安,许氏只好把到口的抱怨通通咽下,可又不想干坐着,看大家众星捧月般地夸奖孙丽娘,便插嘴转了话题。
“江姑娘,你的毛驴在磨什么呢”
江岁安瞥了她一眼,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早上,许氏亲眼看到亚麻籽,小毛驴在磨什么,许氏心里会不清楚吗
于是,江岁安假装没听见,自顾自和孙丽娘说话。
许氏讨了个没趣,并没有因此而放弃。毕竟,在她看来,脸皮厚才有好处。
于是,许氏提高了嗓门,反复问,问得江岁安想忽略都不行。
这人可真腻。
江岁安只得答道:“毛驴在磨亚麻籽呢,早上你不是瞧见了吗磨碎了之后就能出油。”
“哎呀,天老爷啊,你家马上能吃上油了吧。可真是羡煞人了!”
许氏语气夸张,成功的如她所愿,引起了方季和方艺的注意。
油这可是大事。
方季住了筷子,出声问:“江姑娘,你家的亚麻籽是野麻结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