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瓒忙朝她走了回去,出于医者仁心,伸臂试着抬了抬的脚:“很痛?”
自然是痛的,针扎似的痛,痛得她现在脑子都是乱的。
不过能瞧他去而复返,也是值得,她抬起玉指,朝外指了下,鼻音浓浓地道:“江太医,我雇了马车,停在宫外,你将我抱上去,不然我没法走路。”
江瓒冷冷地盯着她的俏面,“为何自残?”
五年前,她就惯用这般招数骗他心软。
没有想到五年过去了,没有丝毫长进。
她没有,他……竟也没有。
傅宝胭朝他吐了吐舌头,疼得脸白,却在笑:“你连我一根指头都不想碰,把我嫌弃到这种地步,我要是不出此下策,你又怎会回来?江瓒,我是个坏女人,你不是知道么?你看看你现在,不是正握着我的脚踝么。”
江瓒冷脸不言。
“对了,还有一事要请你帮忙,这话我可不敢对别人说。”
江瓒睨着她,实在不知,她怎还有脸说出,找他帮忙的这种话的。
傅宝胭知他嫌弃,脸上的笑容也停了下来,她声音平静地道:“我被聂羽冲和她的小妾算计了,身子有亏,以后受孕都是艰难,你也知道,我是独女,我父母在世时,就盼着我能开枝散叶呢,现在……江瓒,你帮不帮我?”
她竟……
江瓒一愣。
他虽是知道,他在聂家受了诸多委屈,聂羽冲待她不好,却不曾想,那聂羽冲竟然苛待她到如此地步!
他不禁勃然大怒。
傅宝胭轻瞥着他脸色,痛得厉害,然而,嘴唇却忍不住轻轻一弯。
江瓒绷着脸色,将她从地上一把抄起,打横抱着,在众目睽睽之下迈出了外宫宫门。
当时江瓒抱着傅宝胭出宫,很多人都看到了,凤藻宫也是人人尽知,第二天,清毓就把这事说给了岳弯弯听,岳弯弯听罢,也不禁感慨:“她还是有手段,多厉害的一个人物。”
怕是连林氏,都不晓得她的手帕交居然这么厉害吧。
一晃漫长的炎夏就此过去,七月流火,天气转凉,宫里头懒懒散散的宫人也都神清气爽的,把活儿干得不遗余力。
就在九月的某一日,突然一股剧痛袭来,岳弯弯从半梦半醒之间彻底地苏醒,大叫了一声,妆成吓得不轻,领着众宫人连忙奔了进来,却见娘娘蜷缩在榻上,小脸煞白,妆成替她揭开锦被,顿时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
“快快!通知太医,通知产婆,通知陛下,娘娘要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别对傅宝胭有什么期望,这不是啥好女人,到最后才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
弯弯头胎生了个啥?摸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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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岳弯弯自从怀孕以后, 除了最初会孕吐、头晕以外,这个孩儿一直乖乖巧巧地坐在她的腹中,从来也没惹上什么麻烦。
她听说生孩子是很痛的, 可因为前面九个月他表现得太好,岳弯弯竟然忘了这个说法, 一直到真正要生产时, 方知那疼痛简直到了濒临死亡的境界。从阵痛开始, 岳弯弯便熬不住了。尽管产婆从始至终在劝她使力,一路为她摇旗助威,可是肉.体凡胎, 哪有她们要的使不完的力气。
岳弯弯抓着妆成的臂膀, 将妆成的藕臂都抓出了青紫, 岳弯弯听着妆成的呼痛声,这才意识到自己抓了什么, 急急忙忙地撒开,又去扯枕头。痛得脑中混混沌沌、迷迷糊糊的, 晕了又醒, 醒了又被那疼痛折磨得不轻, 面无人色。
妆成听到皇后娘娘嘴里轻轻地呼着, 似乎在唤着什么, 她忙凑到娘娘耳边去, 却听到的是她气若游丝的嗓音:“陛、陛下……他知道吗?他来了吗?”
妆成顿了一顿,看着娘娘两腮挂汗, 失去了全部血色的惨白的脸蛋,喉间却哽住了,半晌,她轻轻地、慢慢用了几分力道, 将岳弯弯的手腕握住,道:“去说了,去说了,陛下马上就会来的。他不能进产房,只能在外边候着,等到陛下来了,臣就来知会娘娘。”
“他……”
又是一阵剧痛侵袭而来,近乎吞没了她的理智。
岳弯弯失神地望着帐顶,金色的帘拢上,凤凰尾羽开得艳极无双。
她口中轻轻地道:“他不会来、不会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岳弯弯心中已给出了这样的答案,并且,她说得肯定,肯定得令妆成哑口。
“娘娘,陛下今日,被中书省的几个要臣给绊住了,说是今年四夷来朝的大事儿,恐怕也要拖到明年了。”
国政大事,妆成也不知,总归是不简单,她也不晓得该如何对娘娘说。
尽管娘娘正在紧要关头,皇后生产,也是国之大事。
……
沈阁老喋喋不休,不依不饶,似乎若陛下不肯点头答应,就不肯放他离去。
即使是皇后生产这样的大事。
元聿人坐在含元殿中,心却早已飞到了甘露殿。他知妇人生产艰难,严重者可以危及生命,当初他的养母便也是这么亡故的。
他不知她此时正在甘露殿中忍受着怎样的剧痛,料想是常人所不能忍受,一想到岳弯弯那阵阵呼痛、小脸惨白毫无血色的模样,心中便一阵抽绞,连他自己亦不明,很陌生这般感觉。
然而四夷来朝又是何等大事,去年和前年,他代天子巡视四方,收编安心三军,击溃了北胡人南下牧马的野心,也就是在今年,他们请旨递状,愿将稚燕王子送入神京为质子。高祖以来,三代君王偃武修文,使国力空前强盛,物阜民丰,然而北胡人始终是心腹之患。今他们愿意退一步,将王子送来为质,这是一个好机会。若延到明年,又是夜长梦长。
今年北边饥荒,以游牧为生的北方胡人只怕也并不好过,一旦他们再度南下,这契约立下,犹若就地撕毁,再无丝毫用处。
元聿不肯答应,然而沈阁老咄咄逼人。他以为,北胡人贼心不泯不说,但就今年,先帝新丧,国库因为修缮皇陵和天子大婚,势必空虚,如何还能再拿出钱半年节,迎四夷入朝谒见。
元聿实是心烦意乱,到了后来,只见郑保频频对他使眼色,似是皇后那边有所不妙,元聿长身而去,缁衣袖袍一拂,犹若惊涛骇浪,沈阁老登时脸色惊变,元聿沉声道:“朕自有主张。”
他扔下中书省一干唾沫星子说干了的老臣,皱眉随着郑保匆匆离去。
裁撤冗员以后,仍然留下来了大批先帝擢拔的旧人,譬如这群老顽固,地位之高,难以撼动,连天子亦不能无过而罚,否则终失人心。
四夷的事不急于这一时,不论小国如何,今年稚燕必须入京。这是元聿绝不退让的地方。
天子的脚步越来越急,嫌龙辇太慢,竟一路大步疾行,郑保差点儿都没跟上,元聿攒着长眉,一边急匆匆往甘露殿去,一边沉声问道:“皇后如何了?”
“陛下,娘娘这胎生得艰难,都晕过去好几回了,适才晕过去之前,一直唤着陛下……”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元聿险些因为脚下的卧石而趔趄摔倒,郑保道了声“小心”,然而元聿已飞快地往前奔去了,郑保再也没有追上。
元聿来到甘露殿时,四个太医,连同院首,都一同候在皇后的产房外,他嫌那六十六道台阶太长,等元聿终于疾步拾级而上时,只听到最后一声岳弯弯疼痛力竭的呼喊,一切归于寂静,跟着,便是一道响亮的婴孩啼哭之声,响彻整座宫殿。
“生了生了!”
产婆大喜。
元聿的眉头也随之一松。
然而产婆大喜的声音才一落地,便又响起了一道失望的声音:“咦,竟是小公主。”
是小公主,不是小皇子。娘娘生了一个小公主。
公主不是不好,本朝的公主地位尊贵,可同皇子一般骑马游射,习文断字,还可以有独属于自己的封地,可以休弃驸马,可以不事舅姑。然而,这毕竟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
中宫虽有皇后,然而其余诸宫皆无人。
这头胎,又是嫡出,自然无数人都盼着是位皇子,好让这大魏江山后继有人。
元聿已按捺不住,令人打开了殿门,他朝里冲了进去。
几名产婆都大惊失色,“陛下怎么进来了?不吉不吉!还请陛下速速出去!”
然而元聿怎么容她们置喙?他既进来,就断没有再被轰出去的道理。
产婆用襁褓将小公主包好,送到了皇后娘娘的床榻边上。
岳弯弯面若白纸,仍旧闭目不醒,元聿走到了她的身旁,身影便犹如礁石般,再也不能动。
过了半晌,产婆的声音才终于清晰地飘入了耳中:“陛下,奴婢们还没有收拾,陛下是不该这时进来的,恐有冲撞……”
“都出去。”
元聿没耐心再等那产婆说完。
几名产婆面面相觑,既是陛下下令,也不敢有违,便只好咬着后槽牙都出去了。
岳弯弯产后乏力虚脱,人也恹恹的,直至感觉到身旁的软褥子似是塌陷了一块,才意识到是有人坐了过来,她勉力支起眼帘,朦朦胧胧的,瞥见了她方才一直最想见到的,却始终不曾得见的男人。
那一瞬间,岳弯弯眼中强忍了很久的泪水,如雨水一样簌簌地滚了下来,沿着她雪白的脸蛋肌肤,一直滑入她的鬓发之间。
汗水浸湿的长发,一时又让泪珠打湿了。
元聿良久无言,不知该说什么,最后,他只能满心愧疚和心疼地,摸了摸她的脸,“没事了。皇后。”
岳弯弯咬着唇,慢慢地将头往下点了点,没说话,只一动不动地凝望着他。
“弯弯。”
这时,他的目光才有余地分到襁褓里的红皮小孩儿身上。
“是个女儿,小公主。”
方才模模糊糊晕睡过去之前,已经听到产婆这般说了。
她生了一个女儿。
她想看女儿,歪着脑袋去瞧,元聿见她看得吃力,便将襁褓的一角微微折起,让她看到女儿的面。
新生的小孩儿红皮皱脸,毛发也不浓密,还闭着眼睛,看不出似睡,岳弯弯顿时“啊”了一声,虚弱地惊呼:“好丑!”
元聿听得皱眉。
丑么?
他的女儿,怎么可能会丑?
定是皇后眼拙瞧错了。
“不丑,甚美。”
他一口否决了皇后的审美。
岳弯弯顿了顿,继而抬起头,狐疑地看向元聿:“我生了女儿,陛下你是不是不喜欢?”
元聿不知她哪里来的念头,眉宇绷得更紧了,“怎会。”
“那你要证明给我看。”岳弯弯不饶他。
“怎么证明?”元聿体谅她现在产后虚弱,对她予取予求,想来就算她提出再过分的要求,他也是可以答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