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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那个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秦宜然被安排了位子,在门边,距离阿谣这里很远,不过也只需要一抬眼,就能瞧见。
酒过三巡,这兄弟几人也放开了些,五皇子,也就是怀王说新得了字画值得品鉴,所以除了对字画一窍不通的裴小八,几个人便全跟着去了。
裴承翊临走之前,还嘱咐阿谣:
“好生在这儿坐着。”
阿谣乖乖巧巧地坐在位子上,手中还端着刚刚那杯呛到她的酒,无意识地一小口一小口轻啜。
她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中,都不知道身边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人。
站在阿谣身边的丫鬟打扮的人说:
“林娘子,我们家姑娘有话想同您说。”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阿谣几乎下意识就往秦宜然的方向看过去。
这一看不得了,果不其然,秦宜然也在看着她。门外正盛的日光泼进来,正照在秦宜然腰间坠着的那块玉佩上,一瞬间,晃到了阿谣的眼。
所以,她几乎想也没想就跟着那丫鬟一道出了宴厅的门。
阿谣被引到院子中一处假山水塘边,秦宜然就正站在假山后面。
即便是只有阿谣和她两个人在,秦宜然也仍旧保持着一副大家闺秀的端庄持重,她的声线柔柔十分客气:
“从前未听承翊亲口提起过你,只是前日在未央宫,听见琴姑唤你林小主,我才方知你原是姓林。”
这样拐弯抹角话里有话,阿谣根本不想和她在这里弯弯绕绕。她过来,不过就是想问问玉佩的事情。
她大约还是不死心,想知道那块玉佩到底是不是裴承翊随手赠与旁人的。
是以,阿谣便说:
“秦大姑娘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我哪里有什么事,只不过是一见你便觉得喜欢,”
秦宜然伸手去拉阿谣的手,
“曹嬷嬷和东宫好几个宫人都说你同我生得相似,尤其是这双眼睛,你的眼睛可真好看,想必承翊最喜欢的也是你这双眼睛吧?”
“自然是喜欢的,”
听了对方这番话,阿谣心里腾地火起,鲜少有些脾气,
“殿下说,我身上的任何一处,他都喜欢得紧。”
听到这话,秦宜然那张表情从来不崩的脸,脸色竟然有些难看。从她的方向远远看过去,依稀看见不远处几个人影往这边走。她突然就解下腰间的玉佩,开口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秦大姑娘开始上茶艺了: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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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林娘子你,一定不知道我和承翊从前的旧事吧?”
秦宜然定定看着阿谣,一字一句说道。
阿谣暗暗吸了一口气,克制地道: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秦大姑娘若没有旁的事,我就先走了。”
阿谣转过身,可秦宜然就像是没听到她的话似的,径直继续说:
“我与承翊自小青梅竹马,意趣相投,所有人都说,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是贤妃娘娘日益得宠,我与皇后娘娘同宗,父亲又手握实权,贤妃不可能看着我嫁入东宫皇后娘娘一脉坐大。”
这些话,阿谣都没有听清,她满脑子都是“青梅竹马”“意趣相投”,字字声声像是粒粒砂子,硌在心上。
她不禁顿住了离开的脚步,而身后的秦宜然还在继续说:
“贤妃娘娘向陛下求了恩典,要将我许给桓王……林娘子,你知道吗?那日承翊他抱着我……”
“够了!”
阿谣回过头,
“别再说了。”
“林娘子这是不敢听了?”
阿谣还能保持仅剩的理智。
“我对这些事情没有兴趣。”
“可是我对林娘子很有兴趣呢,”
秦宜然说着,突然走上前,拉起阿谣的手,表情还是柔柔的,说话却咬牙切齿,
“我其实很恨,恨天下之大,为什么你偏偏要生一张与我相像脸?哪怕承翊但凡有一点喜欢的是你这个人,我都不会这样意难平,我恨的是你披着我的面容,夺去了该属于我的。林谣,你以为承翊他真的心中有你吗?”
秦宜然一字一顿:
“你只不过是我拙劣的替身。”
替身、替身、替身……
阿谣脸上霎时血色全无,煞白着一张小脸,半个字也说不出口。
她这些日子以来,已经被这“替身”之说,折磨得魄散魂飞。她想起每一回他到静轩阁时,都鲜少与她交谈;想起床帏之间,他在她身上辗转占有之时,从来只有两个要求:别说话,睁着眼睛看他。
大约是因为,她说话了,就不像了。
一桩一件,历历在目,有如将锋利的白刃直插进人的心口,直至皮开肉绽,血色翻涌。
阿谣白着一张脸站在原地,身子摇摇欲坠,几近站不稳。
秦宜然这才晃晃手里的玉佩,将话题落在玉佩上:
“我瞧你似乎很在乎这块玉佩,我知道这是你送承翊的寿礼,不过那日在书房他见我喜欢就说送给我了,我本想推拒,可是你猜他说什么?”
阿谣没说话。
“他说只要我想,送玉佩的人都任我处置,更何况区区一块玉佩。”
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甚至已经隐隐约约能听到几个男人谈笑风生。
秦宜然倏然凑到阿谣耳边,轻声说:
“所以只要我想,我就可以把你这个出身青楼的贱婢再卖到最低等的青楼里,让你任人□□享用,林娘子,你说到那个时候承翊他可能还会再看你一眼吗?恐怕嫌恶还来不及呢。”
她生了这样一张温温和和的面容,阿谣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秦宜然的身体里,藏了这么一颗歹毒的心!听到这些话的一瞬间,阿谣脸色由白转青,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在他们这些人眼中,渺小如蝼蚁,可她是头一回被人这样明明白白地言辞羞辱。
阿谣咬着牙,白皙的双手在袖下紧紧攥着。
秦宜然犹不肯放过她:
“反正你这样以色侍人,侍奉谁,不都是一样么?”
这样的话,在阿谣听来,无异于在她脸上重重打下巴掌,痕迹还久久难消的那一种。
对方不依不饶:
“认命吧,你这样的贱人,能拿我怎么样?”
……
阿谣周身气血上涌,巨大的羞耻感让她的理智消失殆尽,下一瞬,她突然伸出手重重的一巴掌甩在秦宜然的脸上。
“啪——”
声音清脆到刚刚走近的几个男人愣在原地,他们将方才的一幕尽数收进眼底,纷纷噤了声。
也许是没想到阿谣这么柔柔弱弱能有这样大的力气,秦宜然一不小心被打得倒退两步,然后突然之间“啪嚓——”一声,跌进身后的水池中。
这动静太大,周遭的人瞬间全被引了过来。
秦宜然在水池中扑腾着,直喊:
“救命!承翊——救我!”
看起来状态很危险,可是阿谣分明瞧见秦宜然在看向她的时候还不易察觉地笑了笑。
裴承翊兄弟几个人冲过来的时候,他在最前头,连看都没看阿谣一眼,径直就看向水池的方向,想也未想便要跳下去救人。路过阿谣身边的时候,她本能地去拉他的袖子,就像是他们在广云楼初见的时候一样。
她很害怕,只要一害怕,就想要靠近他。
可是这一回,男人一把甩开她,似乎是觉得她挡了路,又是搡了一把,末了怒目圆睁狠狠瞪一眼,然后便义无反顾地下了池子救人去了。
那一眼瞪得阿谣连周身的骨血都是冷的,好像现在掉下池子的人不是秦宜然,而是她了。
……
秦宜然被救上来之后,手中还紧紧攥着那块玉佩。阿谣看到那个她最最喜欢的男人满面关切,连声问着:
“宜然,你有没有事?”
然后又转身看向在场其他人:
“你们都愣着做什么?传太医啊!”
彼时秦宜然倚在裴承翊怀中,分明呛了水,还坚持断断续续地说话:
“承翊……咳咳,你不要怪林娘子,她是觉得我夺了她的玉佩才动手打我的,并非有心……咳,刚刚,刚刚也是我自己没受住她那一巴掌才跌入池中,你不要怪她……”
即便是站在侧面,阿谣也能看到此时裴承翊的脸色很不好看。他眉头紧锁,伸手去接下秦宜然手中的玉佩,顿了一下才转过头看向阿谣,冷声问:
“就为了这个东西?”
阿谣百口莫辩。
下一瞬,就听“咔嚓——”,男人用力一掼,那玉佩便摔在地上,顷刻间,碎的四分五裂。
玉碎难全。
与那同时,阿谣似乎听见自己的身体里也传来“咔嚓——”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跟着那块玉一起碎了。
碎的四分五裂,先是碎成片,后又碾成渣。
阿谣站在原地,觉得呼吸一窒,那时候,她好像连哭也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