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坦王仔细看着陈大胜这张梁人的脸,到底说:“你不知道么,我们是太阳神的子民啊,神子身死,灵魂却要送到高悬的地方,这样父神才能看到,这是我们的传统,你怎么不知道?”
这家伙死死抓着自己的生机。
陈大胜一笑,端起酒碗喝了一口,对面小坦王便咕咚咽下一口吐沫,他脸上露出巴结的笑容说:“你,你是卓律治派来的么?我会好好谢谢你的,我会给你新的部落,成群的牛羊……”
陈大胜笑:“做驴子?你们坦人真不会起名儿?那是谁,是你最爱的儿子么?都说了,我不是坦人,若说我与你们有什么渊源?”
抬头看着屋顶,小半天他才说:“好像是,十几年前吧,十四还是十五年?啧~忘记了,年纪大了,啧~那次我去了太阳宫。”
陈大胜笑的十分阴冷:“你们最后一代贡济坦王,他叫个啥来,哦,好像叫个坤伦赛,我去,他便死了……也是在那一年,我在太阳宫的穹顶撒过尿,饿极了还吃过你们的神鹰,呸,那肉柴的很~就难吃死了,对了,那年我弄死不少坦人,其中有个叫伊比亚·孙二三的?好像是这个音儿,那叫二三的是你什么人?”
小坦王脑袋后仰,先是听不懂,等到明白过来便疯了一般想扑过来,偏偏他手脚被铁链拴着,那手就在陈大胜面前两寸的地方又抓又捞:“你,你杀了,杀了我的父亲?我杀了你!”
陈大胜看着面前脏兮兮的爪子冷笑:“我杀的人比起你们坦人在我们大梁造的孽,连个零头都比不上,再说了,没有我杀了那个叫二三的,你也继承不了部落王的位置,你该感谢我。”
小坦王心口急喘,他也是部落勇士,知道无法袭击,就对陈大胜怒目而视,大声问:“你,到底要做什么?”
陈大胜笑:“恩,做个交易。”
小坦王却说:“我就是死了,也不与……”
他忽不说话了,就死死的盯着面前这人从怀里取出的一枚雕刻有飞鹰的戒指。
陈大胜将这枚戒指戴在手上反复看着说:“据说,当年坤伦赛继承贡济坦王的时候,各部落皆不服,好像就是少了这枚戒指,对吗?这个叫啥?哦,王戒,对吧?”
小坦王身体剧烈颤抖,就贪婪的盯着那枚戒指说:“它是父神的神谕,你,你从哪儿拿到这个的?”
陈大胜一拍脑子:“哦,那不是闲得慌么?去那年无事可做,我们就挖了几个前任贡济坦王的坟,这玩意儿就在其中一个手指上,我看着还算有点价值……”
“你疯了,你疯了!你会下地狱的,你会……”
小坦王疯狂的骂着,陈大胜就掏掏耳朵,嫌他烦躁,忽就把那戒指往地上一丢,瞬间抽出腰刀就要砍,小坦王便撕心裂肺一声喊:“不~!!不要不要!”
“这就对了,你得老实些。”
陈大胜笑着收了刀,小坦王便无比乖顺的倒退坐下,只眼睛贪婪的盯着那枚戒指。
这一回他主动说了:“你,你说你的交易,我,我可以把东坦给你,我……”
陈大胜伸手打断他:“闭嘴。”
小坦王立刻伸手捂嘴,手腕锁链哗啦作响。
陈大胜就颠着那枚戒指说:“我的交易很简单,请你激怒大梁的王,也就是我的王,不管用什么办法,哪怕他不杀你,你也要想办法~让他杀了你……”
小坦王的手慢慢放下,简直难以置信的看着陈大胜说:“你,你疯了,你是恶魔么?你是恶魔么!!”
刚有生的希望,他却要想办法让大梁的王杀了自己?
陈大胜从胸腔发出沉闷笑声,笑完才对小坦王道:“对于死去的大梁百姓,你才是恶魔,你才该下地狱。”
小坦王摇头:“不,我不死,我,我可以道歉,我可以赔偿……”
陈大胜打断他:“晚了!对于大梁来说,对于坦人来说,都晚了,你必须死,还必须激怒大梁的王,让他亲自下令处死你!”
小坦王嘴巴颤抖,饿瘦的身体晃荡着说:“不,不可能!”
陈大胜拿起那枚戒指戴在手上看着说:“如今对于大梁来说,西坦也好,东坦也好,其实早就不足为惧,可自从贡济坦王死了,你们便四分五裂,如此便养大了高菲西奥人的胃口,而常年经商的玛媞尼人也慢慢有了自己的武装。”
小坦王表情慢慢静止,神色渐渐正常起来。
如果不是担心这一点,他何苦带兵袭击大梁,打仗便是打金钱,可是他的部落已经很贫穷了。
陈大胜微不可见的点点头,想着,这家伙倒是有些脑子,只可惜欺负错了对象。
他继续说:“所以,对于我们来说,坦人现在还不算是大梁最大敌人,你比我清楚,十年内,你们如果没有新的王,你们的部落,你们的家园就早晚是高菲西奥人的,或者是玛媞尼那**商的。
不想你的黎庶成为奴隶,就动动你的驴脑袋想想,高菲西奥已经足够富强,与其壮大他们,还不如赶紧迎接新的贡济坦王入主太阳宫,我听他们说,你非常爱你的儿子,他叫……叫啥来着?”
小坦王嘴巴抽动,他有三个儿子,最爱,最信任就是伊比亚·卓律治。
他张开嘴喃喃道:“我,我的卓律治还小。”
陈大胜摊开手,露出那枚戒指说:“嘿,有点王者的气势,在我们大梁,三五岁登基有的是,你们都要亡国了!想想你的小驴子,他将会是未来的贡济坦王,这~也是太阳神的意志,怎么样,做个交易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坦王终于抬头说:“魔鬼,你如愿了,可我怎么知道你会实现诺言?”
陈大胜站起,托起小坦王的下巴,将那枚戒指塞到他嘴里说:“死前,你把这个吞了,待我的王砍了你的脑袋,你可以让部下传信给你的小驴子,请求你的尸骸归乡,我们的王慈悲又伟大,他会答应的……”
陶继宗靠在牢门外神色莫名,他一直等到陈大胜出来,才对他冷然道:“如果,早知你是来做这个的,我是不会让你进去的。”
陈大胜回身看向他:“晚了,交易完成。”
陶继宗眼睛一瞪:“你又如何知道,陛下要赦免他?”
陈大胜笑笑:“对于那帮子文臣来说,利益最大化就是放这狗回去继续窝里咬。”
“那你还敢这样做!”陶继宗怒斥,却见陈大胜摊开手,在他摆动的手指上却有两枚一模一样的神鹰戒指。
陶继宗便倒吸一口冷气:“你这是做的假戒?”
陈大胜挠挠头:“都是真的吧,谁知道那帮死人怎么想的,老子当初从坟坑里挖出三呢!”
第242章
今日有雨,越下越大,江水渐涨,又有急风,这渡口也停了渡船,霍七茜与镖局子便滞留在陆路距金滇四百多里的一个地方。
此地名字颇好听,叫做落凤镇。
既过不得江,镖局子人就往落凤镇大车店里去了,而婚车这一行是女眷多些,便住到镇外龙母庙内。
也不是出不起那几个客栈钱,而是落凤镇不大却怪规矩多,客栈等一干营生却不接待女客,如此凡有滞留,女客便都去龙母庙投宿,毕竟龙母是个女神。
这世上龙王庙居多,龙母庙却少,便是霍七茜看了不少书,也是头回知道还有个龙母娘娘,显然这是个本地尊神。
那外地的龙母都跟龙王爷在一起,叫做龙王『奶』『奶』的。
倒是入门的一处牌匾引了霍七茜的注意,护国佑民。仿若是大梁各处的神仙,都有个护国的宏愿呢。
可惜人家护国寺什么待遇,龙母庙是比不上了,它就薄伶伶一处院子,只有东厢房三间能住人,管事的也不是庙祝,而是本地师婆钱大姑。
钱大姑今年四十多,她原本是隔壁村子的人,却在二十多岁那会守了寡,好像是因为家里的财产被族人欺负了,那夜就抱着一双儿女来龙母庙寻死,第二天出来见人,却说自己龙母娘娘上身受到了指点,从此就成了附近十里八乡的师婆。
又靠着给人算卦,去祟消灾,给庙门口出远门的人画个平安符咒什么的,钱大姑就养大一双儿女,再给他们置办好家业,娶媳『妇』的娶媳『妇』,嫁外地的嫁外地,她也就挽了道髻算作出家,跟亲人都断了来往了。
三姑六婆连累后代人下人,不管外面把她的神通传成什么样儿,听了这个故事霍七茜是佩服她的。
女人为儿女,是什么事情都豁的出去的,扮个神仙又咋了。
尤其听说,这落凤码头落雨不渡客的规矩,是龙母上了钱大姑的身后立下的规矩,她便更觉佩服。
龙母借着钱大姑的口说,渡口落雨是我在嫁女,我伤心大家就都别好过。
其实按霍七茜的分析,恐是钱大姑的男人就是落雨渡船争客,厮打起来连累他落水丢命,偏偏旁人不说是那船夫罪过,却说钱大姑命硬克夫,这就是这女人对人间的报复了。
她夫家这村靠水吃饭,赚的就是几个码头辛苦钱,西南又雨水多,船夫们便不知一年少赚多少钱儿。
世人『迷』信,心有畏惧怕个万一,真就落雨不上船了,又所谓好事不出门,兴许最初还有人不信非要落雨渡江,后来倒霉了,就扣到落雨渡船这事儿上,这个规矩也就立起来了。
霍七茜她们到的这天,也赶巧一群码头船夫合了银钱,买了一头羊做供奉,他们牵着扎了红花的羊来到庙门口问钱大姑:“大姑,今年龙母娘娘咋一直嫁女呀?”
那身穿满补丁道袍,面目刻薄的道姑便翻翻白眼:“娘娘嫁女可不会知会我,你们问我也是白问。”
带头的老船夫陪着笑,牵着羊过来说:“那,劳烦大姑给祷告祷告,能不能想个法子。”
那师婆不想搭理他们,倒是看到霍七茜一行人,就笑问:“你们这是投宿呢?”
朱婆子便先下了车,笑眯眯的问钱大姑:“劳烦姑姑,可还有空屋子?”
钱大姑抬头打量车子,见挂了红,就笑说:“有呢,有呢!赶巧了,这几日娘娘一直嫁女,我这里也是耽搁了两个新娘,都等着雨停呢,如今还有一处空屋,那屋能放十个竹榻儿。”
朱婆子点头:“那,怎么算这个钱儿?”
钱大姑便说:“娘娘慈悲,最愿意庇护女子,施主们若住,娘娘座下地方都不要钱儿,若是与我一起吃些庙里的饭食,这个一位三文。”
朱婆子细心:“三文,管一日饭食么?”
钱大姑点头:“正是,只是我们这庙小,好东西也没有,就是些庙产里的粗糙饭食,还望施主不要嫌弃。”
霍七茜掀开车帘问:“劳烦您,我们新娘说包您那空屋,一日多少钱儿?”
钱大姑却摇头道:“哎呀,这不是为难我么,也不知道这雨下好久,又有多少女客过不了江,诸位包了屋子,若再来客就得雨里存身了。”
如此也就罢了,朱婆子只得请这大姑打开庙门,好让她们驱车入内,这就把一帮子船夫挤兑到了一边儿,只得气哼哼又牵着那羊走了。
钱大姑看他们走远,便在刻薄脸上拽起一些冷笑。
骡马入院,钱大姑从后面抱了很多油布盖在嫁妆车上,又拉了她们的骡马进棚帮着喂起。
这是个极利落的女人,做这么多事情丝毫不见凌『乱』,竟是什么活儿都能做得,且做这么多,人家真不收钱,倒像是个无欲无求的出家人了。
等安排得当,霍七茜她们入了空屋,便一起动手把空屋角落的矮塌擦洗了,垫了毡子,这才把黄巧娥扶下车。
落雨泥泞,黄新娘穿了一身鹅黄细布的衣裳,只脑袋顶盖了布,嫁娘衣裳她也舍不得。
待进了屋,看到安全,她这才取下盖头,从袖子里拿了一串钱递给朱婆子说:“快快,去找那大姑,囤点干柴来把屋子烘起。”
待朱婆子离开,黄新娘才挽起袖子,『露』出一串儿『潮』疙瘩对霍七茜道:“七姐,你说我这疙瘩还会好么?”
可怜的,这一入南边,她这身上便开始成片的起疙瘩,真是又痒又痛。
霍七茜哪里知道这些,便出去问钱大姑,人家是师婆,倒是什么都懂些,便作价七文卖了霍七茜一包『药』面。
回来打开一看却是炉甘石。
身上痒的厉害,黄新娘看到『药』面儿便涂抹了满身,到底舒服了些。
雨水越下越大,屋内烘起干柴,霍七茜到了庙后的灶头一开笼屉,看钱大姑蒸了一笼野菜团子,想到出门在外别委屈嘴儿,就出去跟钱大姑借了蓑衣出门。
她却没看到钱大姑那满面一言难尽的样儿,到了镇上她才明白,这边店铺不多,仅有的三五处商户,竟家家门口挂着不接女客的牌子。
这就有点让人生气了。
雨水里霍七茜正在暗自运气,却从一边的饭铺里倒飞出一个人来。
亏得这老镇子街面泥泞,这人出来仰面又滑了一大段路才停下,缓了一刻,他慢吞吞爬起,晃晃悠悠捂着心口便是一口血喷出来。
而这一口血,便将本不热闹的老镇街头弄的更加安静,霍七茜拽了一下斗笠躲在暗处打量,就听这人道:“隐师莫怪,小人早退出江湖,山头人早就散了个干净,您今日就是打死我,我也帮您召集不得从前的江湖朋友了,再说,咱这个地方多少人一辈子连个对江都没去过,他们是真不知道九州域啊。”
山头人?山贼?
九州域?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