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梧一双凤眸锋芒毕露,紧紧盯着她,竟让赵淑妃生出几分压迫感来,他轻声道:“淑妃娘娘似乎对本王的王妃很有兴趣,之前便听说,有人在暗地里查奴儿的身世,今天太后娘娘就知道了,淑妃,你知道父皇为什么一直瞧不上你吗?”
赵淑妃的表情骤变,生出一种近乎被羞辱的难堪,顾梧却不肯放过她,继续道:“因为你太蠢了,心机还多,总觉得能把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若不是有太后在,你以为你今日还能在这里兴风作浪?”
他毫不留情地道:“父皇从头到尾也没有瞧上你,他不过是不愿意和太后对立罢了,只有你还觉得自己很有能耐,有个词怎么说来着?”
顾梧想了想,道:“狐假虎威,跳梁小丑,不过如此。”
赵淑妃气得浑身都发抖,一双眼睛里迸发出恶毒厌恨的光,几个太医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耳朵却竖了起来,这可是难得一见的皇家密事啊。
正在这时,榻上的景仁帝突然咳嗽起来,把太医刚刚喂进去的药尽数吐了出来,老太医吓了一跳,连忙道:“怎么回事?”
他连忙给景仁帝诊脉,表情骤变为惨白,连连叫糟:“不好了,皇上的脉息变弱了!快来人,取我的金针来!”
赵淑妃袖中的手用力握紧了,她狠狠瞪了顾梧一眼,又看了看榻上的景仁帝,随即大步离开了乾清宫。
慈宁宫。
赵淑妃步履匆匆地迈进了内殿,叫道:“老祖宗!”
太后靠在榻上,见她来了,忙起身道:“怎么样?可是皇上醒了?”
赵淑妃一脸焦急地道:“没有,皇上的病情更严重了,太医说怕是不行了!”
太后顿时如遭雷击,表情大变,两眼一翻,揪着心口的衣襟往后倒下去,宫人连忙扶住了,赵淑妃连忙替她抚背顺气:“老祖宗,您可得挺住啊!如今正要您主持大局呢。”
又灌了茶下去,太后的情绪才终于稳住了,她颤颤道:“我的皇儿啊,这可怎么办啊!”
赵淑妃见她这般哭哭啼啼的模样,心中厌烦无比,恨不得摇醒她,高声骂几句,但是情况不允许,她非但不能这么做,还得好声好气地安抚太后,直到她的情绪转为平静。
老太后站起身来,道:“走,哀家要去看看皇儿,去乾清宫。”
“老祖宗!”
赵淑妃将她一把拉住了,双目紧紧盯着她,道:“老祖宗可知道如今是什么情形?”
“什么?”太后心中悲戚,起先有些茫然不解,尔后她很快反应过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淑妃摒退左右宫人,低声道:“老祖宗,若皇上真有个什么事情,储君又未立,如今您就是咱们所有人的主心骨了,一会大臣们肯定都会来,您心中可千万要有个成算啊。”
太后顿时冷静下来,慢慢地道:“你是说立太子的事情?”
赵淑妃点点头,道:“皇上病得突然,什么预兆也没有,咱们可不能两眼一抹黑,立嫡立长,不是您说了算,就是那些臣子们说了算的。”
大臣们自然是要拥立嫡子顾梧的,可太后十分不待见顾梧,如今赵淑妃点醒了她,她又有些犹豫起来,道:“可祖制确实是如此,皇帝虽没有下圣旨,但是有嫡子在,是该立嫡子。”
她做了几十年的太后,居于深宫,从未插手过朝事,如今骤然碰到这种问题,也觉得有些棘手,赵淑妃听她这么说,顿时就急了,说话也就没了往日的小心顾忌,脱口就道:“您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这话的语气过于放肆了,太后的脸色顿时一变,道:“哀家从前说了什么?”
赵淑妃暗叫不好,连忙低下头去轻声道:“臣妾该死,臣妾一时情急,说错了话,请老祖宗不要生气。”
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却是大骂太后这老虔婆,面上还要装作柔顺的模样。
太后的眼神却露出几分审视,赵淑妃方才的失态就仿佛一根针,猛地刺了她一下,让她心中生出几分警惕来,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赵淑妃等了半天也不见太后表态,心中不由变得忐忑,正在这时,她终于听见太后道:“你想让顾晁登基?”
赵淑妃心里倏地一跳,她惶然抬起头来,老太后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透出几分厉色,她道:“皇帝中毒的事情,是不是与你有关?”
第89章 圣旨。
“皇帝中毒的事情, 是不是与你有关?”
太后冷不丁这一句,吓得赵淑妃几欲魂飞魄散,她噗通就跪了下去,哭着叫屈道:“不是臣妾啊, 老祖宗, 臣妾岂会做这种事情?”
太后望着她, 目光里全是审视, 像是在辨认她这些话是否发自真心, 赵淑妃哭得真情实感, 指天发誓道:“皇上中毒的事情与臣妾绝无相关, 臣妾若有半句假话, 叫天打雷劈了去, 这辈子不得好死, 永不超生。”
这誓确实有些毒了,太后伸手扶起她, 语气转为缓和,道:“哀家就那么一说, 你何至于此?哀家自然是信你的。”
赵淑妃心中大松了一口气, 面上却仍旧是哭着的,拭泪道:“老祖宗的意思臣妾明白,您只是担心皇上罢了,臣妾知道的。”
这话说得甚是体贴,毫无怨怼,太后叹了一口气,想起景仁帝,顿时悲从中来,道:“其实你说得也有理, 秦王如今只顾着他那个贱婢,连他的父皇病重也不关心,这样的品行如何能做得了一国之君啊!这帝位还不如让晁儿来坐。”
听罢此言,赵淑妃心中登时欣喜若狂,表情都险些扭曲了,她害怕像之前那般被太后看出端倪,立即垂下头去,虚伪地道:“老祖宗说笑了,一来晁儿没那能耐,二来他到底不是嫡子,哪里轮得到他?”
太后又重重叹了一口气,道:“当初皇帝要是听哀家的话,立你为皇后,哪里来的今日这许多事?”
赵淑妃轻声细语地开解道:“皇上想必也有他自己的考较,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如今皇上病危,还是要老祖宗您拿主意才行。”
太后道:“还是快去乾清宫看看皇帝吧。”
赵淑妃忙应了,命人备好凤辇,扶着她上去,一行人又匆匆赶去了乾清宫,太后到时,寿王顾晁与肃王顾栾两人正守在景仁帝的床榻边,见了她来,连忙过来行礼。
太后随意摆了摆手,看向床上的景仁帝,问太医道:“皇帝怎么样了?哀家听说他的病情又严重了?”
太医叹气,起身拱手道:“臣等实在是尽力了,只是皇上的情况十分危急,怕是……”
话说得这样明白,太后的脸色煞白一片,险些站立不稳,赵淑妃连忙扶住她,让到一边的椅子上坐着,紧张道:“老祖宗,您没事吧?”
太后两眼虚茫茫的,过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道:“那、那可如何是好?”
赵淑妃心里其实急得不行,恨不得一巴掌将她打醒,但是嘴上还要说着安抚的话,一边抬起头向顾晁二人使眼色,问道:“秦王呢?方才他还在这里,人怎么又不见了?”
顾晁忙道:“儿臣也不知,他走时也没理会我们,不知道去哪里了,说不得又去找他那王妃了。”
太后一听,心里急怒交加,骂道:“这不孝子,要他何用啊?!皇帝这是作的什么孽,养了这么个薄情寡义的东西!”
听她骂顾梧,赵淑妃的心里顿时舒坦了许多,又端了茶来给她喝,道:“老祖宗您消消火,别气坏了身子。”
太后把茶盏往桌几上一放,手肘碰到了一个什么东西,啪嗒掉在地上,滚了开去,她低头一看,是一卷黄绫,上面写满了字。
赵淑妃故作惊讶道:“这是什么?”
顾晁上前去,把那卷黄绫捧起来,太后意识到了什么,表情微变,立即伸手道:“给哀家看看。”
顾晁不敢怠慢,连忙把东西递给了她,太后立即打开来,一目十行地看过去,片刻后,表情转为悲戚,落下泪来:“皇儿啊!”
赵淑妃眉头微蹙,她不知那圣旨上写了什么,竟叫太后如此失态,只好以目光看向顾晁与顾栾二人,顾栾不动声色地微微颔首,赵淑妃的心顿时就放了下来。
太后哭了一阵,又把那圣旨递给赵淑妃,道:“你也看看。”
赵淑妃双手接了过去,目光自那圣旨上一扫而过,上面是景仁帝的笔迹,陈词中透着歉意,只说他当初因先皇后的事情,与太后生了嫌隙,疏远多年,母子情分不再如当初那般亲密,如今病重中,时时忆起从前太后对他的抚育之恩,深感愧疚,有心与太后和好,但是病情日笃,力不从心,因怕自己先走一步,所以立赵淑妃为皇后,望她日后代他向太后尽孝,全了这一份养育恩情。
赵淑妃心中狂喜,面上却还要保持悲伤,用力的手指都险些把圣旨给揉皱了,这圣旨自然是假的,但是不要紧。
太后相信就行。
再看看太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赵淑妃的心里腾升起一种巨大的快意,不枉她机关算尽,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她将圣旨合起来,故作犹豫地道:“老祖宗,这圣旨是……”
太后揩了泪,哽咽道:“这是皇上的意思,自然都照他说的办,哀家心里实在是悔呀!”
本是亲生的母子,却因为那些身外杂事疏远了这么多年,如今景仁帝病情垂危,她才幡然醒悟,这世上除了死生,还有什么值得计较呢?
这么多年,是她错了呀!
太后还在哭,哭得赵淑妃心里烦,但是她顾不得这许多,忙把圣旨卷起来,道:“既是如此,该召见大臣们才是。”
太后用帕子拭了泪,面前平复了情绪,道:“你去办吧,哀家现在只想陪着皇帝。”
赵淑妃不胜欣喜,道:“是,臣妾明白了。”
她急不可耐地命人去唤大臣们入宫觐见,太后情绪低落,坐在景仁帝的床榻边,寸步都不肯离开,对外界的事情一概不闻不问,一心一意地守着儿子。
慈宁宫里,敬芳斋。
林奴儿托着下巴坐在椅子上,门外有宫人看守着,她还是没法离开这间屋子,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心里也有些不安,直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传来。
到了门前,有宫人阻拦的声音响起:“王爷,您——”
话未落音,紧跟着就传来几声惨呼,林奴儿连忙起身过去,下一刻,门就被推开了,顾梧大步流星地踏进门里,道:“奴儿,咱们走了。”
第90章 她终于感觉到了何为绝望……
“走去哪儿?”
林奴儿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若是没看错,顾梧的表情颇有些兴味,像是发现了一件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他神秘道:“带你去看好戏。”
林奴儿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好戏, 就被他拉着出了门, 外面站了一圈慈宁宫的宫人, 呼啦一下围了过来, 纷纷劝道:“秦王殿下, 太后娘娘吩咐了, 您不能把……把她带走。”
“还请王爷不要为难奴才们。”
他们有些怕顾梧, 只远远挡住去路, 顾梧这次倒是没动手, 只道:“太后已经答允我带走奴儿了, 不信的话,你们去乾清宫问一问便是。”
宫人们顿时面面相觑, 不敢再拦,顾梧趁机拉着林奴儿就走了, 等出了慈宁宫, 林奴儿才狐疑问道:“太后真的答应了?难道是父皇已经醒了?”
“没有,”顾梧笑眯眯地道:“我骗他们的。”
林奴儿:……
顾梧道:“太后如今顾不上咱们了。”
林奴儿顿时反应过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顾梧低声道:“听说父皇留下了旨意,要立淑妃为后。”
林奴儿吃了一惊,道:“还有这种事情?”
淑妃若真的成了皇后,顾晁便是嫡子,还年长于顾梧,若无意外,他就是名正言顺的储君, 林奴儿仔细盯着顾梧看了一会,怀疑地道:“你是不是还知道什么内情?”
顾梧弯起唇角神秘一笑,道:“不是说了,带你去看好戏么?再不走快一点,就要错过好戏开锣了。”
林奴儿随着顾梧去了乾清宫,才到门前,就看见了许多身着朱紫官服的臣子们纷纷赶来,见了顾梧拱手施礼,他们以讶异的目光隐晦地打量着林奴儿,朝堂里的消息传得极快,这才只过了半日,林奴儿的真实身份就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
顾梧略略侧身,挡住了众人的视线,将林奴儿护在身侧,顺带冷冷瞟了那些人一眼,官员们连忙微微垂头,不敢再看,顾梧拉起林奴儿,两人一同入了乾清门。
殿前已经来了不少官员了,正在喁喁私语,见了他们二人来,便停下了交谈,纷纷见礼,林奴儿看见了许多眼熟的面孔,诚王来了,顾晁与顾栾也在,大臣们她认识的不多,柴尚书不知去了哪里,只有一个威远将军秦渡,一直频频打量自己。
林奴儿知道是因为秦夫人的事情,所以倒不觉得冒犯,反倒是顾梧有所察觉,皱起眉,瞪了秦将军一眼,将林奴儿揽在身侧。
众人都围在乾清宫的大殿前,像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一般,林奴儿揣测着,或许与景仁帝留下的那道旨意有关,她心中生出几分怀疑来。
之前太后那般步步紧逼,景仁帝也不肯立赵淑妃为后,怎么如今反倒主动提出来了?
这事情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蹊跷。
那道旨意当真是景仁帝的意思吗?林奴儿又联想到之前顾梧所说的,淑妃意欲谋反,心中隐约有了几分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