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谦冒着误伤的风险,率领一众卫兵上前,抱腰的抱腰,拖腿的拖腿,好不容易才把两人分开。
两个鼻青脸肿的人气喘吁吁,跟斗鸡似的相互瞪着,美男子风范荡然无存,简直惨不忍睹。
正在兵马司交涉事务的一名锦衣卫赶着去通知了指挥佥事严大人,没一会儿严令风风火火地来了,锦衣卫蜂拥而上,把斗殴闹事的两位大爷抓到了锦衣卫衙门里。
“你们两个,打什么架?一年没打了,手生了是吧?”严令叫人把两个拎到一间僻静的屋子,把手下打发走了,这才万分嫌弃地埋怨,“都是娶了媳妇的人了,还这么闹腾!”
他盯着崔瑾,毫不留情地教训他:“每次都是你先挑事!这次肯定也是你!若不是苍榆让着你,你还站得起来?你都不想想,他那双手,战场上取过多少人的性命,他若真的下了重手,你这花拳绣腿能挡的住吗?真是的,干啥不好,非去扭着他打架,你还大他一岁呢!”
崔瑾嘴角抽了抽,没言语。
闻若青摆摆手,“严大哥,你别管了。”
“行行行,我不管,”严令没好气地说,“哪次不是我来调停?”
他从怀里摸出一面小圆镜,伸到两人面前,“瞧瞧,镜子里的这两人,认识不?”
那两人看了一眼,赶快把眼睛挪开。
严令收了镜子,起身伸展了一下双臂,“哎呀,到了下值时间了,我先走了,你两个走不走?”
“不走!”两个异口同声地说。
“也是,两个猪头,回去别把人吓到。”他出门吩咐手下拿了药过来,又甩了两床被褥在地上,“每次都要浪费我的药,给我匀着点用!”
“等等!”崔瑾出声了,“镜子留下!”
严令嘿嘿笑了两声,把镜子递给他,“明儿记得还我。”
崔瑾对着镜子很仔细地抹了药,看了闻若青一眼,把药和镜子递给他。
那个也老老实实地对着镜子左顾右看,确保脸上涂的药没有任何遗漏,一边看还一边道:“什么人啊,从小就喜欢带面镜子在身上,年纪都这么大了,还没改。”
他把脸涂完,其他地方根本懒得抹,把镜子和药甩到一边,展开地上的被褥,钻进去躺好。
崔瑾挑挑拣拣的,又闻了闻被褥上的味道,很是嫌恶地丢开,自己蹲在一边。
闻若青打了个呵欠,“别挑了,有的盖就不错了。”
崔瑾瞪他一眼。
“打也打了,心里痛快了吗?”闻若青问他。
崔瑾沉默许久,低声道:“我姐姐,被送去了凌云庵。”
闻若青坐起来,“皇后娘娘知道了?”
崔瑾盯着他,“不是你说的么,装模作样干什么?”
“我没说,信不信由你。”
崔瑾没说话。
“我都能查得出来,你以为大理寺真查不出来?”
“真不是你说的?”
“不是!”闻若青皱了皱眉,结果发现脸肿得太厉害,眉毛都不听使唤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姐姐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该想到会有这一天。”
崔瑾看他一眼,道:“姑母她,给了我姐姐两个选择,一是去凌云庵,二是在姚志和周敏之间选一个嫁过去。”
闻若青默默无言,虽说皇后娘娘是狠毒了点,但他心下却有一丝快意,崔岚自作自受,落得如此下场可算是咎由自取。
不过这话他可不好在崔瑾面前讲。
崔瑾捂住脸,但手一碰到脸,又觉疼痛难忍,赶紧放了下来,“我是真没想到姐姐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她固然糊涂,但姑母,也实在是太狠心了些。”
“你难道第一天认识你姑母?”闻若青不以为然地说,“你姑母是怎样的人,你不清楚?自古成大事者,无不面冷心狠,你姑母既然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当然不是什么面慈心软之人。”
“话虽如此,如今你们闻家和我们崔家,算是栓在了一条船上,你就不怕……不怕他日大势定后,她做出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事来?”
“我们都不怕,你怕什么?好歹她是你姑母,只要你大体上顺着她,她不会对你赶尽杀绝,我们可就不一样了。”
崔瑾看他一眼,“对啊,难道你们闻家不担心?”
“若有可能,我们还真不想淌这滩浑水,可如今覃王处处针对,怀阳王虎视眈眈,情势所迫,我们必得做出选择。以后的事情,担心没用,做好万全准备便是,就如行军打仗,作出的每一个决策,可能产生的诸多后果和影响,事先都要做出计较和衡量,如果事事都在掌控之中,再是险象环生,又怕什么?”
崔瑾若有所思,没再说话了。
建明二十六年初冬,十一月十八日,天清云远,金阳暖融。
大璟皇帝下诏,册封九皇子高淳为太子。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自朕奉太上皇遗诏登基以来,凡军国重务,用人行政大端,未至倦勤,不敢自逸。绪应鸿续,夙夜兢兢,仰为祖宗谟烈昭垂,付托至重,承祧行庆,端在元良。
嫡九子高淳,天资聪颖,敏而好学,淑性茂质,天意所属,兹恪遵初诏,载稽典礼,俯顺舆情,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授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
太子高淳冠礼亦于当日举行,礼毕,圣上特赐字“至渊”。
同日,慎王高祁,自京都出发前往漴临关接手军防,瑜王高昱,特召回京,直接前往郊外永陵,非召不得擅离。
西山脚下十里亭,长伯侯徐崇关率长子、次子,设酒送别慎王一行。
官道边败叶垂霜,黄柳凋敝,阳光驱不散飒飒寒风。
慎王紧了紧身上的貂皮披风,心中很是觉得一阵凄凉。
他苦着一张脸,埋怨道:“父皇也真是,老三好好地守在漴临关,非要把他召回来,改派我去,就知道父皇向来看我不顺眼,这不老九都正位东宫了嘛,我这一晌又没为难他,要想老九的太子之位坐得稳,也不用把我打发去那荒僻之地啊!”
这位也真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徐子谦在一边默默地想着,无论是哪位,人家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偏他还觉得自己乃是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舅舅,我走了以后,我府里那些人,您还得替我养着,不日等我归来,再好好筹谋筹谋,他日若是得成大事,定不忘舅舅恩德。”
筹谋?那些人天天在他王府里聚着,不是溜须拍马,就是怂着他吃喝玩乐,干出来的事情哪件像点样子?
长伯侯面皮抽了一抽,心中那点依依离别之情顷刻烟消云散。
他给侄儿倒满一杯酒,接着不动声色,偷偷把壶中剩余之酒撒在身边地上,拍怕慎王的肩膀:“好了,时候也不早了,酒也喝尽,快快出发吧!”
“这么快就喝完了?”慎王一把抓过酒壶摇了摇,无可奈可地喝完杯中之酒,悲壮地站起身来:“那舅舅,我这就去了……”
“去吧去吧。”
“舅舅,我说的话你都记住了?”
“记住了记住了。”
慎王一步三回头地走了,长伯侯抚着颌下美须,心中大大地松了口气。
把这搅事花钱的主儿送走,霎时间觉得冬阳灿亮,山高水阔的是怎么回事?
这日傍晚,业已消肿,但脸上仍是青一块紫一块的闻若青回了国公府。
从来不在乎自己容貌的闻六公子,此刻很有些犯难,在书房里抱着脑袋想了想,深深觉得无论霁风院,还是辞云斋,哪怕风荷轩,都不是安全的地方,很有可能被某个人找到。
他可不想顶着这副样子见她,太难看了,有损他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啊。
崔瑾那小子简直太坏,打什么地方不好,偏要打脸!
他思来想去,最后躲去了梓晨院。
纪师傅骂骂咧咧的,把他赶去了东厢的杂物房。
闻六爷和崔国公在兵马司衙门里大打出手的事,当然早就传开了,江氏和谢霜忙着准备苏慕之回家的各项事宜,没空管他,再说这也不是第一次,早就见惯不怪了。
只有尹沉壁心里急得跟猫儿抓挠似的,喊人一直在外院留意着,听说六爷回了府才松了口气,可她等了半天也不见人,跑到霁风院和辞云斋找了一圈,扑了个空,最后小厮才说六爷去了梓晨院,她踌躇了很久,想起那只被她打死的信鸽,最后还是没敢上门。
她从外院回来,路过正院时,听见里面热热闹闹的,便进了老太君的屋子。
江氏见了她,便道:“正好要找你过来说事,你倒来得巧。”
丫头给尹沉壁搬了一个小圆凳过来,尹沉壁一面坐下,一面笑道:“什么事?”
“两日后怀阳王大婚,下了帖子请咱们,就想叫你过来商量一下。”江氏说完,问老太君,“这怀阳王大婚,咱们家一个人都不去也不像样子,听说到时候皇后娘娘也会去,老太君觉得呢?”
老太君喝着茶,呵呵笑道:“既然皇后娘娘要去,这个面子咱们还是要给的,我反正是不去的,你是定国公夫人,你少不得要去应付一下。”
江氏叹了一声,转而问两个儿媳的意见。
谢霜有点为难:“五弟妹没几日就要回来,她是怀了身子的人,就这样我还怕上下打点不好呢。”
江氏无奈,既然免不了要去应酬一番,那怎么也不能她一个人独自去啊,没儿媳在旁陪着怎么成?她这定国公夫人还有面子吗?
尹沉壁想了想,笑道:“要不我陪母亲去吧。”
其实她也不太想去,但又觉得后宅贵妇人之间的交际来往,该了解的还是要了解,也算是从一个侧面多窥探些朝堂上的明枪暗箭。
那天从柏杨庄回来的路上,闻若青大致给她讲了些朝堂上的事,她自己后来也在暗暗补着功课,这次可是个机会,就算没什么收获,就当去见见世面也好。
何况怀阳王的婚宴,很可能还请了姨父姨母一家,她自从嫁到闻家后就没见过姨母了,说不定还能趁这个机会见见姨母,说上几句话。
江氏听她这么一说很有些高兴,点着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第二天闻若青下值后又径直去了梓晨院,纪师傅骂不走,也扫不走他,只得暗地里唤来了闻竣。
“你家六爷还有完没有?去,把六少夫人请过来,把这兔崽子给我领回去。”
闻竣乐颠颠地去了,没一会儿带着六少夫人赶了过来。
尹沉壁进了院子,恭恭敬敬地对纪师傅行了一礼,纪师傅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剥着花生米,啜着小酒,朝东厢耳房努一努嘴。
她赶紧找了过去。
第076章 八阵图 好像事情有点不妙……
闻若青这辈子照镜子的次数总共加起来恐怕都没这两天多, 这会儿他正举着镜子聚精会神在那儿检视嘴角的伤痕,突然就发现镜子中挤进来半张脸,那半张脸的主人一眼瞄见镜子中的自己, 就定在那里不动了。
哎呀, 真是大意失荆州,看来此处也不甚安全。
他讪讪地把镜子倒扣在桌上, 转过头来。
尹沉壁心疼地捧了他的脸, 左看右看,嫌看得不够清楚,还把他的下巴朝窗下亮一点的地方拽。
“怎么搞的, 让崔爷打成这样!”
他心里不乐意了, 这话说的, 好像他很弱似的, 明明是他让着那小子, 心里隐隐知道他为什么发火, 才由得他发泄一下。
“疼不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