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吗!
亭中二人目定口呆,容央一颗心更是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好不容易等对面人把一纸写完,便欲哄慰则个,奚长生突然站起来,背过身去。
仰着头,双肩缓缓起伏。
“……”
容央匪夷所思,拈来那一纸药方,检查无误、交给雪青后,硬着头皮走至奚长生身边。
奚长生转开。
容央跟过去。
“你别哭了。”容央看着少年那倔强睁大的一双眼,心虚安慰。
奚长生定定望着亭檐:“我没哭。”
容央:“你眼都红了。”
奚长生:“我忍得住。”
“……”
容央细而又细地把奚长生那张白净俊美的脸打量一遍,视线慢慢往下,略过他不算起眼的喉结,再移动上去,由衷质疑道:“你不会……是个小娘子吧?”
奚长生一双眼赫然睁大,眸心怒焰勃然。
容央忙摆手:“胡乱瞎猜,若有冒犯,万望海涵。”
奚长生盯着她,看她分明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心里更苦。
后退一步,奚长生朝容央作揖道:“如无要事,草民便告退了。”
“别啊。”容央这会儿一点都不气了,对奚长生的耐心突然前所未有地足,指着桌上的纸笔,展颜道,“我还有很多事要向你请教,你坐回去吧。”
奚长生不肯,推诿道:“长生愚钝,所知甚少,还请殿下另请高明。”
容央依旧不气,仍是笑:“我就要请你。”
奚长生:“……”
容央眉眼倨傲,用眼神屏退雪青,坐回石桌前后,一指那小摞宣纸,道:“你先前说的那些助孕的体位……画一下吧。”
奚长生瞠目。
容央默默欣赏他震惊的表情,看他半晌不动,笑着威胁道:“你不画,我就真要把你弄哭了。”
※
巳时三刻后,天幕云层渐散,暖阳漫射而下,把一座庭院晒得暖融融的。
自汴京入冬后,已是许久没有过这样的晴日了,雪青、荼白候在亭外,沐浴着阳光,惬意地看自家殿下在里面支颐静坐。
殿下真美,哪怕只一个慵懒的侧面,眼波转动间,也自是风华撩人。
奚大夫也真俊,提笔写字的模样,端方清逸,因为红着脸,和殿下相融于一框后,更显郎情真切。
等等,朗情真切?
荼白一震,慌忙甩脑袋,甩开以上的荒唐旖念。
然而再定睛细看,红着脸的又何止是奚长生,支颐看纸的帝姬本尊,何尝不也是羞人答答,腮上飞霞?……
荼白大骇。
不……不可能吧!
便在心惊肉跳之际,容央蓦然端坐起来,伸手去拿茶盏,轻咳一声后,扬声吩咐续茶。
亭外的茶壶早见底了,也不知这两人是在里面弄些什么,茶喝了一盏又一盏。
雪青回禀后,让荼白去茶室里重烹一壶。
比起待在这里继续惊心动魄,荼白自然是愿意去外边冷静一下的,当下从善如流。
庭院外侧是回廊绵亘,可直达茶室,荼白踏入廊中,及至拐角处,突然见鬼一般,吓得魄散魂飘。
“驸、驸马……”
廊柱前,褚怿巍然而立,一双眉眼静静地望着廊外某处,不知已看了多久。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开学,事情太多,很多时候来不及更新,大家养肥我吧……
第86章 、惩罚
奚长生把最后一幅图画完, 盯着细看许久,迟迟不肯交画。
容央狐疑兼不满,伸手去抢, 奚长生忙压住, 一幅春光四泄的画在两人拉扯之下,簌簌抖动,画上人交合之态,简直要活起来。
容央余光瞄得一眼, 面红过耳。
然而嘴上不能输一点气势:“给我。”
奚长生亦撑着一张快熟的脸, 正经严肃:“这个不一定适合。”
容央心道不适合那你还画个什么?再则,做的人是她跟褚怿,适不适合用得上他说?
于是抽动唇角一笑:“这你不操心, 没有什么我们不适合的。”
说罢,不顾奚长生吞吐解释,索性站起来探身去撵开他手, 便在这时,忽听得“呯”一声脆响,似是什么瓷器砸碎在地的声音。
容央一个激灵,循声看去。
六角亭对面, 一树苍松绿影如盖,褚怿一袭绯红官袍站立廊内, 乌纱幞头下,眉眼黑澈, 眸光凛然。
容央神魂俱震, 惊叫一声,仓皇站直。
奚长生显然也受惊不轻,攥着那画呆坐亭中, 瞠目结舌。
褚怿把亭中二人之失态尽收眼底。
下一刻,负手而来。
容央心越跳得疯狂大乱,一瞥小石桌上的一摞画,更是恨不能一头撞死。
天杀的,不是说中午有应酬要去什么广聚轩,不会回来用膳么!
而今撞上他俩在亭中同坐也就罢了,再要看到这些个东西,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容央手忙脚乱,胡乱把桌上画作抓成一团,吩咐奚长生藏入衣襟里去,然而对面人却像给吓傻了似的,只管盯着褚怿走来,半晌喊不动。
“奚长生!”容央火冒三丈,硬把他拽过来,指着桌上画纸,“立刻把这些东西收拾干净,要是给他知道内情,我杀了你!”
一声喝罢,根本来不及等奚长生回应,褚怿人已信步至庭中,容央忙整衣敛容,袖手出亭去迎。
褚怿步伐缓慢,在那棵苍松下驻足,似刻意给亭中人留足时间。
容央无瑕细想,上前后,朝他展颜笑。
褚怿敛眸来看,默不作声。
这一笑可真傻。
“你怎么回来了?”容央脸上僵僵的,但依旧要保持笑颜,并上前挽他臂弯。
褚怿任她挽,目光由她脸上转至亭中:“在做什么?”
容央乖乖答:“我最近夜里总是失眠多梦,却不知症结在哪儿,所以请奚长生来给我看看。”
褚怿唇微挑:“说真话。”
容央一愣之下,张口结舌,一双浓睫乱扇。
继而半真半假地重复:“真话就是身体不太舒服,所以请他来看看啊……”
褚怿默然,眼盯回她绯红的脸颊,气压明显更低了。
容央手指不自觉攥紧他臂膀,被繁复的绣线硌得微疼,双颊在他静默无声的审视之下,越发滚烫。
急匆匆的脚步声迫至耳边,是奚长生收拾完小石桌后,又激动又慌张地赶过来,朝褚怿行礼道:“草民奚长生,城西双桂街南山堂大夫,久闻将军威名,这厢有礼了!”
容央掀眼瞄他,金灿灿里冬阳里,仍然是一张飘着红晕的小俊脸,垂首作揖时,耳根都全是胀红的痕迹。
哎,老天爷,把脸红成这样给褚怿看,是生怕这位大醋坛子不会上纲上线、借题发挥么?
俨然不知自己红得更惨烈。
容央百爪挠心,默默地叹着气,拼命给奚长生使眼色,示意他退下。
然而奚长生抬头后,眼里只有褚怿一人:“将军?”
褚怿看过去,淡淡回应:“久仰。”
奚长生明显一愣,继而两眼放光:“将军知道我?”
褚怿声音依旧冷淡:“略有耳闻。”
奚长生备受鼓舞,瞧那铮亮的眼眸,竟是恨不能当场舞上一曲般。
容央一时又惊又气,又气又慌。
褚怿这一身的冷气快把人冻死了,他还在这儿喜笑颜开的,究竟是成心还是人傻?
容央心焦如焚,使眼色使得快抽筋:“奚大夫若无他事,便请先回罢,你刚刚提点的助眠之法,我会认真一试的。”
奚长生根本无暇顾及,只对褚怿道:“我瞧将军眉心紧蹙,眼睑微青,显然是劳形苦心之态,不知可否有哪里不适?长生愿效犬马之劳。”
褚怿眼神冷漠:“不用,我很好。”
奚长生又道:“那,将军可需要请一个平安脉?您长年累月征战疆场,身上旧伤定然很多,而今入冬,阴雨之夜,恐会旧疾复发,如果疼痛难忍,可……”
“不用。”褚怿漠然截断,再次,“我很好。”
奚长生望着眼前的青年将军,既钦慕于这不怒自威的肃然风采,又不得不承认,自己在这气场笼罩之下,到底还是羸弱太多,蓦然间又是怅然,又是心潮激荡。
沉默至最后,奚长生深吸一气,重新拱手一礼,道:“那长生先行告退,他日将军如有需要,敬请吩咐。”
褚怿目光从他脸上撤开:“不送。”
奚长生抿着唇,直身时,偷偷又把褚怿瞄上一眼,这方心满意足地溜回亭中,拿上药箱去了。
容央目送他离开,看他走至回廊入口,倏地转过身来,似后知后觉想起还没跟自己行礼告辞,忙拿半露在袖外的小手猛打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