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锦欢一切都好,时迁才匀出余光来看新出世的儿子。
这一看不得了, 饶是一贯形容端方的时大人,再看过了儿子的面容之后,那嘴角也不由得疯狂抽动。
这就是他儿子?
他跟她媳妇会生出这样的儿子?
明明他媳妇生得面若粉团、姿容娇艳,他不说多好看,起码也是端端正正吧, 可他儿子这毛猴一般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那红彤彤的肤色,皱皱巴巴的小脸,眼睛都没睁开……这怎么可能是他儿子?
时迁“嫌弃”的神情太过明显,叫才得了大孙子心情正美的时母心里一巴掌拍了过去,“你瞅瞅你你那表情,什么意思?我孙子哪不好了?”
哪不好?当然是长得不好啊!
时迁揉了下被拍打的肩背,说了一句。
边上接生婆就帮着解释开了,讲小孩子家的刚出生都这样,等长开了就好,光看小公子这五官那肯定丑不了,妥妥的俊小伙子。
“真的?”
时迁复低头望了一遍儿子,很不敢相信,这么丑的孩子,之后能变好看?
“有孙万事足”的时母就白了儿子一眼,“哼,你小时候还没我大孙子好看呢?”
时迁:“…………”
***
因着时迁对亲儿子的嫌弃,导致时母对时迁一直没个好脸色,就连锦欢睡醒之后对着时迁还是时不时冷哼一声的。
锦欢就问怎么回事?
时迁摸了摸鼻子,略显心虚地将事情说了一遍,怕锦欢不能理解,他还拿阿九举例,说阿九出生时候那是又白又可爱,哪像这小家伙,又红又皱,跟个毛猴子似的?
这回换锦欢无语了。
阿九那会儿多胖啊,足有九斤,这个可比不了他姐。
再一个,生阿九那会儿时迁忙着读书,等时迁回来见到阿九,小姑娘丑的时候早过去了好嘛?
锦欢跟着一解释,时迁就有些不好意思了,这么说,那他那么嫌弃儿子……好像是有些过分?
时迁端着粳米粥,一勺一勺地舀出,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几下,差不多不烫人了跟着就往锦欢嘴里送。
也不知是不是米粥的热气蒸的,他脸上晕开红痕。
锦欢本来还觉得她辛苦生出儿子来,却被时迁“嫌弃”还想折腾折腾他来着,见着时迁自己先不好意思了,她心又软下来。
哼,她就大度一回,不跟这个粗心的男人计较了。
锦欢怕时迁不自在,跟着就转了个话题,“我这可是生了个儿子,你不是说跟皇上有个赌约的吗?
——咱们这可是赢了,皇上不会赖账吧?”
打锦欢生产,时迁一直精神绷着,顾着媳妇跟孩子,压根没想到这茬子,锦欢这么一提醒,他想起来了。
对啊,他赢了,这不就是该去向皇上讨债的时候了嘛?
***
再一次进宫,时迁就跟皇上提起他媳妇生了个儿子的事情。
天子淡定地应了一声:“哦。”
跟着他仿佛随意地走动了几步,转过身去,只留给时迁一个倔强的背影。
时迁抬了抬眉,跟着又说笑般说起先前的赌约,叫皇上不必放在心上,只是玩闹而已,玩闹而已,真的只是玩闹而已。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天子:“……”
背对着时迁的天子疯狂鼓起嘴巴:无声地“谴责”时迁,哼,要是真心给他留面子,当那赌约是玩笑现在难道不应该装不知道。
完全放过不提。
结果时迁咋做的?
他非但提了,还一遍一遍地重复,哼哼哼,小肚鸡肠的男人,吊死在一棵树上的没出息男人,哼……
最可恶的是,他后宫佳丽“三千”,居然真的输了,输了时迁这么个吊死在一棵树上的人,呜呼哀哉,真是太丢他面子了。
天子哼哼了几遍,才转过身来,对时迁翻了个白眼,“朕一言九鼎,说一不二,既立下赌约自然愿赌服输,既然爱卿运气足,侥幸获胜,朕也没什么好说的。
——当初也没定下奖品,现下就由爱卿你提一个愿望吧,朕满足你。”
天子双手一拂衣袍,话说得十分果决,心里却想着时迁现下的愿望大概率就是户部升迁的那个名额了。
反正他本来就看好时迁,这样他完全不算输啊!
天子心里算盘滴滴滴地转悠……
第一百零二章 ……
“愿赌服输, 爱卿只管说个愿望就是。”
天子的小心思滴溜溜地转了一圈,怎么都觉得自己这波不亏,脸上便越发轻松起来。
当然, 要是不算他输了赌约、输了男人那份锐意的话……
时迁低头,嘴里抿着天子赏下的桂花糕, 假装没听出天子话语里的酸意,只拣中听的入耳, 跟着抓住时机, 一俯身, “谢陛下赏。”
天子已然安慰好自己, 跟时迁说话便越发痛快起来:“你且说吧,想要什么?”
“臣倒是没什么想要的, 不过……臣家中刚添一子名唤瑾轩,自从有了他后,之后臣的媳妇便总是攒眉发呆、郁郁寡欢的模样, 臣甚是担心, 便问她, 这才晓得她原是烦忧家中生计问题……”
天子侧耳听着:生了儿子的烦恼啊……呵呵……
有儿子了不起哦!
而且朕一点儿都不关心你儿子的名字好吧, 真不用这么故意炫耀。
天子心里呵呵了两声, 面上却十分大方道:“好办, 那我便许你些金银养家吧!”
时迁微笑。
金银?
听来是不错的样子,可金银总有花完的时候, 难得能敲皇上一笔,只要些金银……未免太……太对不起皇上的身份了。
何况,他除了要养刚出生的儿子,还得给闺女攒嫁妆啊!
不过这么一会儿的工夫,时迁已然想了许多, 便面作踌躇状,“可是——”
“可是什么?”
天子心绪一顿,直觉时迁没安好心。
时迁眨了下眼睛,黑亮的眸子瞬间蒙上一层暗淡:
“可是臣的夫人出自乡野,想法十分固执,便是金银也打动不了她,唯有田地才能叫她安心,偏偏京里田地资源十分抢手,臣既无权势、又囊中羞涩,唉……”
末尾这一句“唉”的叹息,简直就是点睛之笔,听得天子都忍不住开始同情他了。
不就是想要田地吗?
给给给,他给就是了。
天子大手一挥,吩咐下去,时迁的口袋里就多了五十亩一等田。
时迁乐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哎呀呀,这下子可算是能安家里老娘跟媳妇的心了。
时迁心情一好,便十分有眼色地对出手大方的天子安慰了两句,“陛下您也不用着急,左右宫里好几个娘娘都怀上了龙子,皇子想来很快就有。”
……虽然晚了臣一步,但是也不必太小心眼嘛……
要想生活过得去,偶尔欺骗自己一下也是十分有必要滴……
天子面上挤出一丝笑容,带着点勉强。
去去去……这人咋就这么讨厌呢!
“谁说朕着急了,朕一点儿都不急好吧。”
说起“孩子”的话题,天子的好胜心又上来了,“好饭不怕晚,朕坐拥后宫三千,还用担心子嗣的问题?”
时迁这会儿十分乖觉,频频点头附和:
“是是是,陛下说的是。”
“对嘛,朕有什么可焦虑的?倒是爱卿你,只守着家中夫人一个……日子未免太寡淡了些,要不,朕赏你——”
天子话没说话,时迁却听着话音不对,眼皮子重重一跳,赶紧截住了天子的话:“臣挺好,哈,挺好,真挺好的……”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要知道本来他媳妇从进京之后就总是三五.不时地“敲打”他,要是真叫陛下赐下人来,他的日子……怕是更要水深火热有的熬了啊……
哎呦呦,可不带这么害人的啊。
他媳妇孩子热炕头的日子正舒服呢,可没什么瞎折腾的想法。
跟着时迁渐渐坐不住了,生怕皇上再揭起刚刚的话头,赶紧找了个借口出宫,整个人透着股落荒而逃的劲儿。
***
“哈哈”
“哈哈哈”
眼瞧着时迁难得这么狼狈地出了宫殿,天子顿时一阵朗声大笑,胸中满是恣意爽快。
这才对嘛!
总教时迁占尽上风怎么行呢?
为人臣,虽然大多时候一本正经、运筹帷幄,更叫上位者信服,但是偶尔露出些“弱点”、“狼狈”出来,更令人放心不是。
尤其是时迁这回能顶住诱惑,对有关官职升迁的事情提都没提,无疑更合乎了天子的心意。
虽然早早预备了时迁会提,可是时迁不提,天子便更觉得时迁这人踏实。他没看错时迁这个臣子,没用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