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滢搂住她哭道:“姨娘……”
“好了好了,”邹氏有些不耐烦道:“在我面前哭哭啼啼地做什么,这应该到你家老爷面前哭去。”
春姨娘紧捂住嘴,不敢再哭了。
曾淑的视线从她们两个身上收回,对邹氏道:“祖母,所以这件事情就是一个误会了?家里不会把二妹妹嫁给田家吧?”
邹氏正要说话,但这时徐嬷嬷插嘴道:“老太太,您不记得了吗?大太太来问您的时候你还说了一句话,”她提醒道:“您说‘若是提的是你这个刚考过秀才的二侄儿我倒是多思量几分,毕竟他有功名在身。’”
徐嬷嬷这么一提醒,邹氏就想起来了,沉吟道:“哦……是有这么一个事……”
眼见着下方的春姨娘和二姑娘瞪大了眼睛,又要哭起来的模样,徐嬷嬷又赶紧补充道:“不过老太太当时是觉得田家的那些几个孙辈里头,就属这个排行第二的最为出息。”
“老太太是不满田家选了个最,最平庸的呢。”
其实徐嬷嬷原本想说是最上不得台面的,但看到大姑娘在此还是略改了改。
邹氏也是顾忌着曾淑的颜面,没有再多评论,但还是小声嘀咕了一句‘平时怎么不见她这么聪明。’
曾淑暗暗叹息。
怎么这事的根子,又在母亲这里啊?
“来人,去把大太太请过来,”邹氏严肃道:“这解铃还需要系铃人,怎么从田四郎变成了田二郎,我们还是问一问她吧。”
“是。”门外侯着的小丫鬟快步去了。
然后不一会儿、曾大老爷、田氏、曾家两兄弟都一窝蜂的来了。田氏更是满脸焦急之色,一进门就拉着曾淑上下左右地看了看。
“淑姐儿!”
“你有没有哪里疼啊?侯府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你别怕,你跟娘说啊,娘带着你兄弟,找他们去!”
“娘,我没事。”曾淑有些茫然地被她拉来拉去,连忙解释道:“真的,我一点儿事都没有。”
“那你怎么大晚上的回来了呢?”
田氏焦急又不解,“侯爷也没有跟着你一道回来,你不知道啊,当娘听到你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吓坏了,生怕你受了什么委屈!”
“真的没事?”
“你不要瞒着娘啊,虽然侯府家大业大,但咱们曾家也不是任人欺负的,若他们真的对你不好,我们就上门去!”
被母亲着急地拉过来的,曾淑的两位兄长也道:“对啊,大妹,你若是在侯府受了委屈,可别憋在心里头。”
“家里有我们在呢。”
“我没事,我真的没事,”曾淑再三解释,“我这次回来是有别的事,老夫人和侯爷都是知道的。”
“那就好,”田氏松了口气之余不忘叮嘱道:“不过啊,下次再有这样的事你打发个人来,让你哥接你去!”
这边母子四人在说话,随行的曾大老爷向邹氏问过安,见大女儿没什么大碍也放下心来,随即见到春姨娘和二女儿在此,还哭哭啼啼的,不由得奇怪地问道:“你们两个怎么在这儿?”
春姨娘看那边太太对她的亲闺女嘘寒问暖,却给自己的女儿定了那么一门亲,再听到曾大老爷这么一问,心里头再想起刚刚老太太的话,这顿时就眼睛鼻子齐齐一酸,哭道:“老爷——”
“老爷,您要给二姑娘做主啊!”
曾大老爷茫然不知所以,左右望了望下意识地看向邹氏,却听到春姨娘道:“太太要把二姑娘嫁到田家,这就是让她去死啊老爷!”
“爹……”
曾滢望向曾大老爷,期期艾艾地哭着。
但曾大老爷却没有给出母女二人希望的回应,他有些奇怪地反问道:“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觉得有些奇怪,这件事情田氏刚刚和他说完没有多久,他都还没想好答应不答应呢,怎么春姨娘就知道了?依照曾大老爷对田氏的理解,她在他没同意之前,是不会到处嚷嚷的。
所以她,是怎么知道的?
春姨娘愣住了,显然是没想到老爷会突然问起。
上手坐着的邹氏看了徐嬷嬷一眼,徐嬷嬷心领神会,上前一步道:“大老爷,您也别怪春姨娘,她啊是之前想要去给大太太请安的时候,听到屋里头大太太和您谈起二姑娘的婚事。”
“这二姑娘虽然不能喊她一声娘,但毕竟是她亲生的,她关心二姑娘的婚事啊也是人之常情,这不,就站着听了一会儿。”
“这一听就听到大太太说要把二姑娘嫁回娘家去。”
徐嬷嬷一脸的遗憾之色,“通州离京城远着呢,这一去啊怕这辈子都见不着了,春姨娘只得了二姑娘一个,可不就慌得六神无主。”
“所以啊,就急急忙忙地去找二姑娘商议。”
“可二姑娘自个儿都还小呢,哪有什么好主意啊,于是就又找到了大姑娘……”徐嬷嬷三言两语就把这事情说了一遍,不过却隐去了老太太让她通知春姨娘一事,以及含糊了春姨娘听主母墙角的事。
此外为了避免让大老爷觉得春姨娘母女看不上田家,结果让事情适得其反,那些说田家不好的话也都统统隐去了。
春姨娘也不是不知好赖的人,并且比徐嬷嬷更为了解大老爷,于是听完徐嬷嬷的话后连连点头,认下了此事。
“对对对,徐嬷嬷说得对,妾知道不应该偷听,但实在是因为太过关心二姑娘了,事后定会请太太责罚。”
“只是老爷。”
“您就发发慈悲吧,二姑娘性子弱,真的不能嫁到田家去啊!”
田氏就不依了,怒道:“好啊,我们田家有哪儿不好?你偷偷听我和老爷说话本就罪该万死,竟然又污蔑起我们田家来了?!我们田家再不好,也比你那些做下人的爹娘强些!”
说完后她捂着额头,懊悔道:“哎呦我真是被你气糊涂了,这有什么可比的啊,你们一家子都是一辈子伺候人的命,连我们田家的脚后跟都比不上!”
春姨娘不敢反驳,只用期艾的目光看向曾大老爷。
而曾大老爷听完几个人的话,也弄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但他却并没有如春姨娘的愿答应不把曾滢嫁到田家去,反倒皱起眉头道:“放肆!”
“你一个妾室,偷听老爷我和太太说话本就不应该,听到之后还到处嚷嚷,甚至传到姑娘的耳朵里。此外还大动干戈的,不顾家里的颜面把淑姐儿也找了回来,闹到了老太太跟前。”
“你可想到了后果?!”
“你可想到了侯府那边的亲家,还有侯爷会如何看待咱们家?他们又会如何看待慧姐儿?!”
“你,你——”
曾老太爷指着春姨娘痛骂,“你这个不知好赖的东西!老爷我今日,我今日就打死了你这个败坏家风的玩意儿!”
说完他就扬起手,就要给春姨娘一巴掌。
“老爷……”
“爹——”
“该!就应该给她一个狠狠的教训,哎老大、老二,你们拦着做什么啊?”田氏急得跳脚,“让他打啊,让你爹打她啊!”
“娘,您就别添乱了,”曾淑连忙拉住她,对着两个哥哥喊道:“大哥,二哥,你们快拉住爹,这事情都还没说清楚呢怎么就……”
……
混乱之中,邹氏重重地咳了一声,道:“老大,住手!”
曾大老爷被跪在地上哭喊的春姨娘和曾滢,以及后面两个劝架的儿子死死地抱住了腿和手臂,整个人险些动弹不得。
听完邹氏的话后不由得长叹了口气,然后从人群里出来,满脸愧疚地对邹氏道:“让母亲见笑了,儿子……”
“儿子实在是……”
“好了,”邹氏揉着额角,“这不是该问罪的时候。春姨娘的过错,等这事弄明白了再论也不迟。”
“如今最要紧的,”邹氏直视着曾大老爷,认真地问道:“是你们夫妻两个,答应没答应这门婚事?”
曾大老爷听完了邹氏的问话,迟疑了一下。
田氏急忙道:“老爷,那是田家啊,那是你外祖家啊老爷,二丫头嫁过去有人伺候吃喝也不愁,将来二侄儿高中,她也是官家太太。这有什么不好?”
“一来是亲上加亲,二来二丫头也终身有靠。”
“可不是一个顶顶好的亲事?”
“娘!”
曾淑连忙道:“您先听听爹怎么说吧……”
曾大老爷的心思有没有受到刚才田氏的话影响没人知道,但田氏说完之后屋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他的身上。
只见他想了想,然后上前一步对邹氏道:“母亲,说起来这件事儿子原本也是想要找您商议一番的,如今既然大家都知道了,那儿子也就直说了。”
“母亲您觉得二丫头和田二郎可还般配?”
春姨娘一听这话顿时倒吸了口凉气,整个人吓得面无血色。
她是知道曾大老爷明里暗里屡屡支持大太太帮扶娘家,也明白若是大太太极力劝说他迟早是会同意的。但真的到了这一步,她依然觉得整个人晕乎乎的,从傍晚时候听到这消息就揣着的那颗心跳得厉害。
不禁一头就栽倒在地上。
“姨娘——”
最先发现她的异样的曾滢扑上去大声喊道:“姨娘您怎么了?姨娘您怎么了?您说话啊您说说话啊——”
她转头冲着上方凄厉地大喊:“爹——”
“大姐——”
“快,快去喊大夫!”曾淑吓了一跳,连忙指挥着丫鬟们把春姨娘扶到别的屋子里去歇着,曾滢手足无措地站着,犹豫了一下,想跟上去但又害怕在她不在的时候这门亲事就此定下了。
“二妹,你先过去看看吧,”曾淑道:“这里就交给我了。”
曾滢感激地直点头,“谢谢大姐!”
待她抹着眼泪,随着丫鬟们一起出去,曾淑这才放下心来,转头对曾大老爷严肃道:“爹,我觉得二妹和田家表哥并不般配!”
田氏惊道:“淑姐儿,你莫要胡说!”
“我没有胡说!”
曾淑挺直了胸膛,直直地望着神色不明的亲爹,“我今日说的话,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女儿不但觉得二妹和田家表哥不般配,女儿还觉得二妹和田家的任何一位表哥都不般配!”
在曾大老爷和田氏的惊讶之中,曾淑继续说道:“不仅如此,我们曾家的任何一位女儿,或者是任何一位男儿,都和田家的表哥表妹们不般配!”
“曾家和田家,不能再结亲!”
世人都讲究亲上加亲,于是表哥娶表妹,表妹或者表姐嫁表哥表弟这种事是屡见不鲜,甚至还是美谈一件。但曾淑今日这话却无异于在全盘否定了田家,说曾家从此就和田家断亲,不再来往了。
不然怎么会说出‘不再结亲’这种话呢?
在长辈们面前这么说,那就是不孝啊。
“淑姐儿!”
田氏急急地冲过来,“你,你这孩子,你这是在胡说些什么呢?”她在自家老爷铁青的脸色中拍了曾淑的手臂一下,喝道:“快和你爹道歉!”
“田家是你爹的外祖家,也是你们两姐妹和你兄弟们的外祖家,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