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他看起来清瘦斯文,馄饨她做的是两个人的分量,他吃得汤汁都不剩,已经叫她咋舌。
姜言意兀自感慨时,封朔问话了:“你这馄饨怎么做的?”
这个流程姜言意熟,菜烧得好吃,总会有那么几个吃得合心意的食客会好奇做法。
她道:“云吞皮,猪肉馅,包好了下锅煮就行,味道全在汤底上,汤是老母鸡和猪大骨吊出来的清汤。”
边上的火头军想吹捧姜言意的厨艺,插嘴道:“姜师傅虽然是咱火头营新来的厨子,但手艺好着呢!头回做个豆腐脑就得了大将军的赏赐,今早做刀削面秀的那一手刀功把灶上其他几个师傅都看愣了,中午做的狮子头也是一绝!”
封朔听着火头军的话,眼中飞快闪过一抹什么,精致的唇角微微上扬。
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的目光重新落到姜言意身上,先前打量她许久,就是瞧着她不太像个厨娘。
毕竟哪个常年下厨的人,一双手能保养得这般白嫩?
容貌姝丽,气质出尘,也不像是普通人家能养出来的姑娘。
额头有磕伤,还刚好姓姜……
太多的疑点,都隐隐指向那一个方向。
只不过眼下她做出的菜恰好能让他恢复味觉,又有些扰乱了封朔的思绪。
好在他幼时在吃人的皇宫长大,后来又在军中历练多年,早已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此刻也只是一副闲散姿态:“听着有几分意思,可有纸笔,劳烦写下这几道菜的菜谱,我回去让府上的厨子也照着做来看看。”
方才说话的火头军有些尴尬地看了姜言意一眼,他在火头营做事,自然知晓每个厨子都把自己的拿手菜宝贝得不得了,生怕被人偷学了去。
他本是想为姜言意说好话,怎料到这位军师不懂行,直接问姜言意要菜谱。
封朔何等人,只看那名火头军的眼神就知晓了其中关键。
他身上并未带银钱,便取下了拴在腰间的羊脂玉配放到桌上,推向姜言意那边:“此物算是谢礼。”
原身是尚书府千金那会儿,经手的金玉宝石无数,但也没得过成色这么好的羊脂玉,姜言意哪里敢收,忙道:“民女愧不敢当,几个小菜能得军师青眼是民女之幸,哪能要您这般贵重物件,民女这就把菜谱写给您。”
给什么玉佩,拿着玉佩去当铺换钱还得出示买玉时的玉契,没有玉契会被认为是偷盗的。就算成功典当了,价格也会被压得极低。
要给就给真金白银啊!
姜言意很快取来了纸笔,趴在桌上一边写菜谱一边暗暗吐槽。
封朔靠在圈椅上,一手支着头,看着桌子对面写写画画的厨娘,眸光时明时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挂在营帐门口的风灯洒下一片昏黄的光晕,给姜言意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光,她低垂着眉眼写菜谱,神情甚是专注,鸦羽般的长睫在眼睑下方落下一片扇形的阴影。
都说“月下美人灯下玉”,但灯下看美人,似乎也别有一番风情。
等着姜言意写菜谱的时候,封朔喝了一口火头军奉上的热茶,并不是什么好茶叶,入口生涩,但这是他头一回尝到茶的味道。
舌尖上的涩味退去后,又品出些清苦的香味来,怪不得能得文人雅士青睐。
封朔看向桌上的糖炒栗子,突然也生出了尝尝的心思。
秋葵就这么看着那位生得清风朗月的军师吃了一颗糖炒栗子后,神情微怔,然后不带一丝犹豫地吃起了第二颗,第三颗……
秋葵心在滴血——那本是姜言意打算给她的。
好在军师把那盘糖炒栗子吃到一半时,姜言意就写好了菜谱,军师这才停下了吃栗子,秋葵心中稍安。
幸好幸好,她还有半盘可以吃。
封朔接过姜言意写好的菜谱,扫过纸张上的字迹,眼角微微一抽。
他还是头回见有人把簪花小楷写成斗大一个的,字迹实在是笨拙又滑稽。
姜言意自然也看出军师对她那笔字的嫌弃,讪讪站在一边。
这真不不怪她,她一个现代人,压根不会写毛笔字,原身又是个草包美人,唯一学过的书法就是簪花小楷,奈何学得不上心,这才成就了这样一副别扭的字迹。
封朔看了几眼,估计是嫌辣眼睛,没再细看,道:“你既不收这玉佩,明日我再遣人送赏银过来。”
姜言意一双眼瞬间就亮了,这位军师很懂她的心思嘛!
不过嘴上还是道:“军师您实在是太见外了。”
封朔拧眉,他不喜欢磨叽,一锤定音道:“此事就这么定了。”
起身时,他看了一眼桌上的糖炒栗子,问:“这也是你做的?”
姜言意点头。
封朔便道:“打包,我一并带走。”
一旁的秋葵听到这话,整个人都颤了一下。
第15章 遇险 将军您太穷了!
封朔拿了糖炒栗子和菜谱离开火头营,他看了一眼天色,索性没再回王府,而是直接往自己军中的大帐去了。
姜家嫡女到底死没死,火头营的人怎把他认成了池青,这些他都需要知道答案。
一回到自己的军帐,就瞧见池青捧着肚子瘫在椅子上,两只脚没规没矩搭在一旁的矮几,脑袋往后仰着。
他穿着一袭竹青色外衫,里面是一件月牙白的袍子,摆出这姿势活像一只翻了肚皮的青蛙。
“主子。”邢尧躬身见礼,他晚一步回军营,没找着封朔,便在大帐中等候。
池青一听邢尧叫主子,吓得一哆嗦,连滚带爬从椅子上翻下来。
一抬头就见封朔面沉如水盯着他。
池青讪笑两声爬起来,见封朔手中还拿着一包糖炒栗子,捂着吃撑了到现在还绞痛的胃,连连摆手:“你怎还给我带宵夜 ,吃不下了吃不下了……”
封朔食量比旁人大,火头营做给他这个大将军的菜式也足,他傍晚溜达过来找封朔,听说封朔一早回王府去了,这才代封朔解决了晚餐。
怎料一时贪嘴,把自己吃撑了。
封朔回到自己处理公文的案前,把糖炒栗子放下,“谁说是给你的?”
池青没来得及表示自己的受伤,就听封朔问道:“你知晓火头营私灶一事?”
池青顿时生出几分心虚,但封朔都直接问他了,肯定已经知道此事,便怂怂点了下头,又拿眼偷偷打量封朔。
但封朔面色如常,叫他根本看不出什么。
池青反倒更慌了,绞尽脑汁道:“我也是今早才得知的,这不还没来得及去亲自查看,这才没上报给你嘛。”
封朔铺开一份公文,边看边问:“现在打探得如何了?军中为何有私灶?”
池青也不是吃白饭的,早上从几个小兵那里得知私灶一事后,早把前因后果查得清清楚楚。
一听封朔问起,他便道:“还不是樊威那个瘪犊子玩意儿,军饷他贪,军粮还贪,搞得底层将士顿顿只能喝粗米粥。火头营搞了个私灶,利钱他也占八成。”
封朔越听,神色越冷,等池青说完了他才问:“这两日辽南军和西州军都是吃的粗米?”
池青点头:“早晚都是一碗粥,只有中午才是饭。”
封朔捏紧了手中狼毫,面上似有薄怒:“怎没听人上报此事?”
池青小声咕隆:“你自己带出来的兵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让他们啃树皮估计都没人有怨言。”
封朔狠狠剜了池青一眼,池青立马识相闭嘴。
封朔这才捏了捏眉心,吩咐一旁的邢尧:“把粮草督运给我叫过来!”
粮草督运很快被叫到大帐。
责问了粮草督运,才知他们根本没来得及跟西州大营这边的火头营对接。
这两日顿顿吃粗米,不止辽南军底层将士,就连一些将领,都以为是封朔迁至西州这贫瘠之地,粮草上周运困难,故而自作聪明的想着不要添乱,暂且没用粮草之事去烦封朔,军营上下都拿出一股要跟他们王爷同生死共患难的豪情来,一口吃的又算的了什么。
听完粮草督运解释的封朔,脸色黑如锅底。
池青在一旁憋笑憋得辛苦,又不敢在人前失仪,只得背过身去,肩膀可疑地耸动。
毫不知情的粮草督运还以为他是被感动哭了,顿觉他们军中果然是上下一心,胸腔里的豪情又翻腾了万丈不止。
对着封朔道:“我等愿为王爷肝脑涂地,口腹之欲算不得什么!”
他是跟随封朔从达州迁过来的旧部,因此还是习惯叫封朔王爷。
封朔脸上的锅底黑又重了一层,他道:“即刻跟西州大营的火头营对接,从明日起让三军上下都能吃上好菜好饭。”
粮草督运被如此体贴他们的王爷感动了一把,嘴唇翕动,似乎要说出更多豪情万丈的话来。
池青赶紧替封朔道:“行了,快下去交接粮草的事吧。”
等粮草督运走出大帐,池青才捂着肚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手底下的兵竟然觉得你穷得供不起他们了……你要是真穷一点,可能小皇帝还没这么忌惮你,但你就算没了达州,封地上还有禹州、衡州两大富得流油的州府,你这都叫穷了,天底下还有富人吗?”
封朔扔了他一本折子,正中池青脑门,池青才慢慢收敛了笑声。
他捡起折子递给邢尧,邢尧放回了封朔案旁。
封朔突然道:“之前给姜家嫡女敛尸是何人去做的?”
邢尧不知主子怎突然问起这个来了,答道:“是虎步营的将士。”
虎步营的将士虽是步兵,但都是封朔一手带起来的,不可能背叛他才对。
封朔冷凝了眸色:“你亲自去查,务必要弄清楚,当日被敛棺下葬的,究竟是不是姜家嫡女。”
邢尧从封朔的话里听出了点不同寻常来,连忙躬身退下:“属下这就去!”
邢尧退出大帐后,池青才问:“听你话中的意思,姜家嫡女没死?”
封朔凤眸幽深,眼神晦暗不明:“你去胡杨林那边一趟,把营妓名册找来。”
不等池青答话,他又拧了拧眉峰,直接取了挂在墙上的披风就往外走:“罢了,本王自己走一趟。”
*
且说火头营这边,送走封朔后,姜言意看着秋葵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出乎意料地懂得了她的伤心,连忙道:“锅里还有的。”
秋葵吸了吸鼻子摇头,一张圆脸上全是固执和憨厚:“那是你留着打点火头营上下用的,我不吃。”
这姑娘就是这样,你说她傻吧,她又颇懂人情世故。
你说她不傻吧,但她又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都不知道。
姜言意一时间竟也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