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言意道:“入秋时那院子里的石榴树结果了,忽有一夜掉了半树的石榴到我院子里,我怀疑那院子里闹鬼。”
封朔:“……”
好一阵他都没说话。
姜言意觉得他是不想理自己。
总不至于自己说那宅子可能闹鬼他就生气了吧?
跟封朔相处了这么久,姜言意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便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戳他:“你怎么了?”
封朔答非所问道:“那院子里没出过命案,石榴寓意多子多福,象征着吉祥长寿,掉你院子里了,也是个好兆头。”
被他这么一说,姜言意也觉得颇有道理,她点点头:“那我明日找福伯商量一下租金的事。”
封朔气闷,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怎么着,你还想给我钱么?”
姜言意确实是这么打算的:“我总不能老占你便宜。”
封朔看着她被自己捏得鼓起来的脸,指腹下的肌肤温润细腻,她一双眸子总是水光盈盈,好似会说话一般,涂了口脂的樱唇微启,丰润饱满,好似三月里沾了露水的桃花瓣一般。
他捏着她柔嫩脸颊的手松了力道,拇指下移,在她唇角轻轻按了按,眸色幽深如一口古井,仿佛是要拽着人的视线和他一起在无边暗色里下坠:“那你让我把便宜占回来好了。”
他粗粝的指腹按在她唇角的力道虽轻,但温热的触感却格外撩拨人。
姜言意感觉自己心跳漏掉了一拍。
他形状好看的薄唇就要压下时,她跟着闭上眼,然而花房外突然传来了脚步声,姜言意心中一慌,赶紧退开一步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
进来的是花匠,他每晚下工前都要来检查一遍花房里的花卉。
见封朔在里面,花匠赶紧行了一礼:“王爷又来看望这些番椒了?”
这个“又”字落到姜言意耳中,她心口莫名地一暖。
封朔神色颇有些不自在,他“嗯”了一声,吩咐花匠:“花房的花本王都看过了,你回去吧。”
花匠识趣地退下。
等花房里没人了,姜言意才含笑问封朔:“原来你经常过来帮我打理这些番椒啊?”
封朔避开她的视线道,“你当心肝宝贝似的照料着,本王还以为是什么呢,好奇过来看了几次罢了。”
某人嘴硬,姜言意也就不拆穿他了,她看了一眼天色:“时辰不早了,我得先回去了,鸡汤在你房里,回去后记得喝。”
封朔看了一眼四合的暮色,把挽起的袖子放下来:“我送你。”
从入冬开始,大雪就没停过,他们离开花房时,小厮递上一柄油纸伞,封朔撑伞送姜言意至垂花门处。
姜言意停下脚步道:“就送到这里吧。”
封朔知道二人还没定亲,在人前太过亲密,姜言意始终会有心理负担。
他没勉强,只把伞往姜言意那边递了递:“撑伞回去。”
“不用,从这里去我铺子里才几步路。”
姜言意没肯要伞,一步一步在大雪和四合的暮色中走远。
封朔看着她的背影,眼底闪过些许黯然。
他从没喜欢过人,也不知道怎么去喜欢,他知道自己这样的人,大抵是不会有姑娘愿意接近的,所以在这段感情里,他一直都在最大程度的迁就姜言意。
只要是她不喜欢的,他都不勉强,为了她的名声,他也尽了自己最大努力不去做会对她造成困扰的事。
但她避嫌避到连一柄伞都不愿拿,还是让他有些受伤。
封朔正出神时,忽而有人一头扎进他怀里,踮起脚尖在他唇上飞快地印上一吻。
是走远了又折回来的姜言意。
“你如今不把自己身上的旧伤当回事了,我却做不到无视。”
她说完这句,瞪了他一眼,再次在大雪中跑开,到转角处回头向他挥挥手:“我回去了!”
封朔撑着伞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唇瓣,勾起的唇角怎么压不下去。
姜言意跑出封府后,背靠墙根站了一会儿,心脏扑通扑通直跳,脸上烫得仿佛也要烧起来。
明明不是第一次跟封朔接吻,但自己主动跟被动的区别,似乎还蛮大的。
那个呆瓜,她隔老远回头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姜言意平静了一会儿,才回店里去。
姚厨子一行人用过晚饭已经回去了,现在店里只剩秋葵和楚忠。
因为房间不够,楚忠又要时时照顾楚言归日常起居,他便在楚言归房里打了个地铺。
秋葵在灶上给姜言意留了饭,姜言意草草吃完,把明日要用的汤吊上了,趁楚言归还没睡,给他房里添了个炭盆子。
楚言归正在逗那只鹦鹉说话,见姜言意进屋,问了句:“阿姐,这鹦鹉是你买的吗?”
姜言意道:“不是,店铺开业的时候,隔壁王府送的。”
“原来是这样。”楚言归面上笑得纯良无害,眼神却有些说不出的复杂,“今日搬迁,多亏了王府的马车。”
封朔在外风评不好,都说他残暴不仁,姜言意怕楚言归对封朔有什么偏见,道:“王府上下都挺和善的,我刚在这边开店时,有泼皮无赖闹事,还是王府出面帮忙解围的。”
姜言归一听有人曾来闹事,眼神下一子锐利起来:“那泼皮无赖是谁?”
“原是谢知州的侄女婿,犯了事,一家人早蹲大狱去了。”姜言意给一旁的油灯里添了些灯油,她说起这些时,神情平静,似乎早没放心上了,但楚言归放在被子底下的手还是握紧了几分。
他道:“阿姐,往后我不会再让你受这些气的。”
门没掩好,一股冷风蹿进来,油灯险些被冷风吹灭,姜言意赶紧用手拢住了那豆子大的一团灯火。
等楚忠把门掩上,那一团颤抖的灯火也终于在姜言意掌心变得明亮起来,她莞尔:“还好这风没把灯给吹灭,那些事早过去了,我都没放心了,言归你也别想太多,早些休息,我就在隔壁,有什么事尽管叫我。”
“我省得,阿姐你也回去早些歇着吧。”
等姜言意离开了房间,楚言归才望着桌旁的一豆灯火出神。
他何尝不是一簇在他阿姐庇护下才没能熄灭的小火苗,他得快些强大起来才行。
次日,封府的管家一大早就上门来跟姜言意商讨租借西跨院的事宜,说是商讨,但几乎都不用商讨,无论什么配置,封府的西跨院都是顶好的。
而且就昨天夜里,封府已经命人把他们那边通往西跨院的大门用砖头给砌上了,现在封府那边已经不能出入西跨院,得把姜言意这边的院墙打通才能进出。
姜言意除了能感慨一句封朔办事真快,一时半会儿竟不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管家福喜把地契交到姜言意手上了,租金却没收,只说是封朔吩咐的。
当天下午姜言意去找封朔,封朔在房里看书,他从书卷中抬起头,捏了捏她鼻头,有些无奈又有些宠溺地道:“你这小脑袋瓜里,什么时候才能不要想这般多,我给你什么,你收着就是了。你迟早是我的夫人,将来整个王府的家业都得交到你手上,一处院落算得了什么?”
“可是……”
“有功夫想这些有的没的,不如好好把你这一笔字练练。”封朔拿出字帖递给她。
姜言意两条眉毛瞬间耷了下来:“不了不了,我店里还忙着。”
封朔一时间都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气,他问她:“练个字就这般难?”
姜言意破罐子破摔:“术业有专攻。”
封朔放下书卷,看了看窗外道:“罢了,你随我出城一趟,带你去个有意思的地方。”
“去哪儿?”
“到了你就知道了。”
封朔带着姜言意骑马出了西州城,直往郊外去。
若不是全然信任这个人,姜言意都要怀疑他是要把自己带去荒郊野岭拐卖了。
战马在一片梅林停下,大雪压枝,红梅怒放,美得好似一幅画卷。
封朔率先下马,双手穿过姜言意腋下,像抱小孩一样把她从马背上抱了下去。
这片梅林显然少有人来,雪地上连个脚印都没有,黝黑的梅树根下偶尔可见一两茬刺破雪层挺立着的枯草。
姜言意披着防寒的红绒斗篷,斗篷帽子上用了雪白的兔毛滚边,衬得她面上肌肤欺霜晒雪一般。
“这是什么地方?怎种了这么多梅树?”姜言意一边搓着手哈气一边问。
梅林雪景美是美,就是有点冻人。
封朔用大掌裹了她的手往梅林里面走,“西州城最有名的梅花酿就是这里产的,你说这是什么地方?”
行了一段路,便闻到一股醉人的酒香,转个弯,就见一座被大雪覆盖的草庐。
草庐外边放了好几个酿酒用的大缸,院子里也整整齐齐排列着不少装酒的坛子。
不等二人走近,就从草庐里走出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叟,笑呵呵问封朔:“你来了,要什么酒?”
封朔道:“老样子。”
他低头看姜言意:“你喜欢喝什么酒?”
姜言意摇头:“我不会喝酒。”
“来这里不要一壶好酒实在是可惜。”他扭头对老叟道:“再来一壶果子酒吧。”
老叟应了声,去屋后取酒。
封朔显然是这里的常客,他径直到一旁铺着竹篾席的矮几处,姿态闲散坐到了蒲团上,挑眉对姜言意道:“坐。”
竹窗半开着,抬眼就能望见外边的梅林。
姜言意也走过去,跪坐在蒲团上,望着窗外的景致道:“这确实是个雅致的地方。”
老叟很快送了酒水过来,封朔的是一大坛,她的则是一个小酒壶,不过酒碗都是巴掌大的土陶碗。
老叟笑呵呵对姜言意道:“老朽酿的果子酒不醉人,姑娘大可尝尝。”
下酒菜是一盘水煮花生和一盘豆渣饼,并不是多精致的吃食,但衬着这景这酒,倒是更有意境了些。
姜言意觉得比起这里,自己火锅店里的陈设,真的只算是附庸风雅。
一旁温酒的小炉子里火苗吞吐着,釜锅上方雾气腾腾。
封朔倒了满满一碗酒,一口闷,豪迈无比。
姜言意头一回见他喝酒,愣了愣,一双眼瞪得圆圆的。
封朔问她:“你看我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