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蕙也拿他没办法。
他跟霍决虽然如此亲密,却终究每个人与每个人都是不同的。
待霍决回来,温蕙再问他这事。
霍决道:“都安排好了,你尽管放心。走,去洗个澡。”
说着,抱起温蕙就往净室去。
白玉池里,温蕙靠着池壁,雪一样白的秀足蹬在霍决肩头,顶住了他。
“这些天怎么这么卖力?”她狐疑地看着他,“是不是有什么事瞒我?”
“卖力是想叫你快活呢。”霍决抹了把脸。
温蕙被他坑过骗过太多次,十分警惕,只瞪他。
“好吧。”霍决握住她秀足,还是说了,“陆嘉言去开封了。”
温蕙顿了顿,收回腿,“哦”了一声。
陆睿贴过来,道:“他九月初二就动身了,这会该已经在开封府了。”
他手肘压在白玉池上,嘿然道:“不知道陆嘉言查出来,会怎么面对。”
温蕙手在水里拧他腰:“别幸灾乐祸。伤人伦的事,搁在谁身上都不该幸灾乐祸。”
霍决攥住她手,冷笑:“偏要幸灾乐祸。凭什么什么事都由你替他挡着。凭什么你遮遮掩掩躲躲藏藏,他春风得意马蹄疾。”
温蕙道:“唉,你不懂。他那个人……”
霍决有什么不懂的。
陆嘉言最讨人厌的地方就是,他特别招人疼,不分男女。
真的是讨厌死了。
他将温蕙揽在怀中圈住:“蕙娘,等他回来,你见不见他?”
温蕙按住他手臂,凝视着氤氲水面。
“见。”她道,“他若要见我,我便见他。”
“四哥,我不亏欠陆嘉言。”
“我也不亏欠陆家任何人。”
“我没有什么不能见人的。”
第237章
监察院受天子之命,协助缉查渝王家小郡主被杀一案,为了表示对此案的重视,监察院都督霍决和监察左使念安还都到顺天府去露了几面。
监察院更是派出了大批的番子铺开,在京城和南苑别苑之间的路线上,展开了地毯式搜查。
杀害小郡主的凶手还没找到,这边小安却拿了两封信来给温蕙。
“蕉叶?”温蕙愕然问,“她有什么事情不直接过来说,还需要写信?她识字?”
说着,拆开了信,待看完,许久不说话。
小安问:“说得什么?”
温蕙沉默了半晌,道:“她们走了。”
小安接过那信纸看了一眼,先“啧”了一声:“这字。”
一看就是找街上的书信先生给代笔的。
小安好歹也是书房出身,虽说淳宁帝论学问并不怎么样,但王府公子的书房里,好字好画看得太多了。
【谢谢你一直照顾我们。但我们还是很想去看看不夜之城繁华天。京城的样子我们已经全知道了,还想去看看大海是什么样子。】
【你给我们的房子和铺子,给了我们就是我们的啦,已经卖掉了,不会缺银子。我们已经很会使银子了,也会讨价还价了。】
【别担心,我们还准备了足够的草纸。就这样吧。】
【等我们到了泉州,写信给你。也告诉你泉州是什么样子的。】
小安“啧”一声,把信纸扔回桌上。
温蕙犹自发怔,道:“她们怎么能就走了?”
小安道:“爱走就走呗,还能管着她们的腿?”
温蕙转头,看桌上还有一封没拆的信:“这个?”
小安抱臂道:“这封是给我的。”
说是给他的,他却不拆。
温蕙撩起眼皮盯他。
小安扛了一会儿,哼了一声,还是拆开了。
【安左使,我们走啦。信按字数收钱,详情见夫人那封。】
小安大怒!
“没给她们银子是怎么地?”他气炸了,“差那几个铜板?”
还从来没有人在小安身上省过钱呢!
京城里多的是想给他一掷千金的人!
他大怒之下,把信纸揉了扔到地上。纸团弹了两下,滚到了一边。
他这个风风雨雨说来就来的性子,温蕙十分无奈。她折好自己那封信,收到袖中,叹道:“走便走吧。”
“我原是想尽力照顾她们求个心安。”她道,“现在想想,人各有志,原不该拘着她们的。”
“她们有个屁的志,什么都没见过,哄两句都当真。”小安道,“说不定出了京城还没道真定府就叫路上的贼人给杀了卖了呢。”
温蕙:“呸!童言无忌。”
她站起来走了。
小安叉腰喊:“谁是童啊!”见鬼。
他也拔脚要走,抬起脚又落下来。
斜眼瞥了眼地上的纸团,走过去弯腰捡了起来,展开,皱皱巴巴的。这书信先生的字真是不怎么样。
“走就走,给我写什么信。”他自言自语,“我又不是你们什么人,你们也不是我什么人。”
只又觉得,好歹是他在人世间收到的第一封也是唯一一封给他念安的私人信件。
世上竟会有人还记得有事写信给他说一声,稀奇。多少有点保存价值吧。
这么想着,便将皱巴巴的信纸放在桌上,用手将那些褶子都捋平了。折起来,塞进了怀里。
晚上温蕙睡不着,在霍决热腾腾的怀里来回翻身。
霍决奇怪问:“怎么了?”
“没事。”温蕙说,“渝王郡主的案子怎么样了?”
霍决道:“原早安排好了,等到时候悄悄推出去。没想到陛下让我协查,更容易了。你别担心。”
温蕙问:“又要死人吗?”
霍决道:“我若要让别人为我去死,一定是谈好了价钱。必定是他觉得值得的。”
“世间万物皆有价。”温蕙叹道,“郡主的命,就真的比别人的命更贵吗?”
“那都是他们自封的。”霍决道,“若真他们的命天生比别人贵,则怎么我这样低贱的人手上,染过许多贵命呢。是谁许我以贱犯贵的?”
温蕙翻身抱住他:“你既不觉得旁人贵,又怎觉得自己贱。”
“只是那么一说。蕙娘,我从不觉得自己低贱。便是旁人觉得我低贱,我也要爬起来,踩在他们头上的。”霍决轻抚着她的背脊说,“还得狠狠碾几下。”
温蕙笑了。
霍决这性子,常让她感慨,也让她敬佩,更让她心疼。
温蕙笑完,安静了一会儿,说:“我查过律书了。”
霍决道:“嗯?”
“我杀她之前,查过律书了。”温蕙道,“发现根本不能耐她何。宗室犯罪,是不经三司,而是由宗人府宗族同议的。这是太祖皇帝定下来的规矩。也就是说,即便璠璠真的死了,我也不能耐她何,何况璠璠没死。可她,是真的动手杀璠璠了。”
霍决亲亲她的头发:“就是这样的,这些人自封了自己命贵,不许旁人轻易打杀,却又对旁人轻易打打杀杀。只不过,太祖皇帝时候,还没有监察院,那时候宗室藩王的权力也大,还有军权。一代代皇帝都在削藩,到现在,他们也就能干些这样的事了。监察院奉皇帝之命,也能直接对宗室出手。你看明白了吗?”
温蕙道:“皇帝的权力许他们干这样的事,能惩罚他们的,不是律法,也是皇帝的权力。”
“则似我这样没有权力的人,律法不为我做主的人……”温蕙道,“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侠要以武犯禁了。
霍决道:“所以,你亲手杀了她。”
温蕙不再说话,又翻了个身。
“蕙娘,今天到底什么事?翻来覆去睡不着?”霍决问。
温蕙道:“蕉叶她们走了。”
听到这个名字,霍决便眼皮跳了跳。
就霍决个人而言,他是希望最好再也不要听到蕉叶这个名字的。
他早先便想让小安把蕉叶安排得远远的。是温蕙对蕉叶同情怜惜,担心她们主仆不谙世事,到外面无法独自生活,才放在京城里,眼皮子底下。
虽如此,也只能硬着头皮听温蕙说了蕉叶和小梳子离开京城的事。
他趁机道:“走就走吧。这是她自己要的,你也管不了的。”
“是,我也想这个来着。”温蕙承认,“都不是小孩子了。没人该管着旁人,更不可能管旁人一辈子的。”
“只我在想的是,她们怎么就能做到说走就走?”温蕙有些出神,“怎么想走,就能抬得起脚?”
霍决眼皮直跳。
”她们两个不同于常人的。被关久了,对所谓‘外面’向往太深。跟我们不一样。”他不动声色将温蕙搂得更紧,道:“什么时候你想走,我也陪你出去走走。只你自己不要瞎跑,你可舍得下璠璠,你可舍得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