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朱瞻基来的早,朱瞻壑带了美食,还逗永乐帝开心,承欢膝下,两人在孝道上算是打平了。
朱瞻壑“笨鸟后飞”,还追上了大哥,很是得意,双腿一夹马腹,赶上前去,和朱瞻基并辔而行,好胜心顿起,半是玩笑半认真的说道:“好久没有和大哥赛马了,不如我们比赛,看谁先跑到城门。”
毕竟是气血方刚的少年,朱瞻基没有一味忍让,也半玩笑半认真的说道:“好啊,彩头是什么?”
朱瞻壑把手一张,一副坦荡的模样,“但凡是我所有之物,大哥随便挑一样拿走。不过……”
朱瞻壑眼珠儿一转,“如果大哥输了,就把胡善祥让给我呗。”
朱瞻基本就在想法子把胡善祥这个瘟神远远地打发走,如果能够瘟到好弟弟更是再好不过了。
可是,朱瞻壑这幅志在必得的模样着实令人讨厌。
你窥觊我的储位,还想染指我的女官?我把她打发走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想巧取豪夺,那可不行。
朱瞻基压住心中怒火,说道:“好,一言为定。”
“那就开始咯!”朱瞻壑拍马抢跑,仗着他小,不讲武德。
为了获胜,朱瞻基干脆扔了马鞍,大大减轻马背的重量,就这么骑着光马,轻骑奔跑,抢先到了安定门。
朱瞻壑抢跑,还抄了近道,本以为自己要赢了,却看到大哥坐在城门口一个茶铺上等着他。
朱瞻壑看着拴马桩旁边光秃秃的马背,倒吸一口凉气,“哥,连马鞍都不要,还骑那么远,不得把你的屁股颠破皮啊。”为了获胜,对自己够狠的!
朱瞻基也觉得屁股疼,不过为了面子,他忍了,“我大部分时间都是弓身虚坐,双脚踩在马镫上支撑身体。”
朱瞻壑说道:“认赌服输,大哥要什么,尽管开口。”
朱瞻基说道:“你的好东西太多了,我一时想不出要什么。等确定了就告诉你,你可别舍不得。”我想要你的命!
朱瞻壑拍着胸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想要什么,大哥随时来取。”你怕是没这个命!
表面兄友弟恭,实际剑拔弩张。
朱瞻基说道:“你先回去,我要去买新马鞍。”
打发走了好弟弟,朱瞻基去了东市买马鞍,拐到鞍马市的一个小巷子里,按照三长两短的规律敲院门。
门内的人说道:“满城尽带黄金甲?”
朱瞻基说道:“铁马冰河入梦来。”
门开了,正是还在山东地区通缉的白莲教匪首唐赛儿。
朱瞻基牵马进去,唐赛儿迅速关门,请朱瞻基在葡萄架下上座。
朱瞻基把永乐帝将山东官场一锅端、赈济灾民、减免税收和徭役兵役之事说了,“……只是你斩杀过朝廷使节,还杀了数千官兵,已无赦免和招安的可能。白莲教必须解散,你不能再佛母身份示人,朝廷便不再追究。”
唐赛儿静默了好一会,才说道:“我的初心就是杀贪官污吏,给我们这些走投无路的老百姓找一条生路,不要再过猪狗不如的日子,如今算是心愿已了。”意思是接受这个结果。
朱瞻基拿出一沓纸,“这是一些房契地契,还有银票,你给追随的教众分一分,有田有地有做小买卖的本钱,以后自食其力,莫要再做打家劫舍的勾当了。”
唐赛儿纠正道:“是替□□道,取不义之财分之。”
她并没有立刻接受朱瞻基的钱财,问道:“无功不受禄,拿了你的钱,以后是不是要听你驱使?提前给殿下说明白了,我是绝不会当朝廷鹰犬的,宁可回乡种地去。”
朱瞻基现在迫切建立一股不受汉王父子渗透、监视、控制的力量,永乐帝给他组建的五万幼军还不够,这只是明面上的。暗地里的情报收集、传递也相当重要。
朱瞻基说道:“这些钱财没有任何条件。我在深宫闭目塞听,我能看见的,就是一串串数字,不知市井百态,人情冷暖。若不是你,我至今都不会晓得山东官场腐败如斯。”
又道:“正所谓小隐隐于山,大隐隐于市。你以前也和亡夫退出江湖,男耕女织,是什么结果?我希望能够借你一双明眼,不再受人蒙蔽。”
白莲教解散,兄弟们需要钱财改行、安置家人。何况,朱瞻基的要求并不过分。
唐赛儿收了钱财,说道:“可以,不过,与我交接之人必须是胡善祥,这小姑娘有些良心,还有勇有谋的,运气也好,我信她。”
朱瞻基心道:幸亏今儿没把她输给二弟!
第28章 光光 半个月后,胡善祥考宫规,身为一……
半个月后,胡善祥考宫规,身为一个山东人,并不意外的以甲等的成绩过关,正式成为端敬宫的九品女史。
屡次被出卖,差点丢命,朱瞻基对身边的人都有疑心,胡善祥是没有被汉王势力染指的一张白纸,朱瞻基悲剧的发现他除了相信做事不靠谱的胡善祥,几乎没有其他选择。
朱瞻基把她带到自己的内书房,交代日常事务,“从今日起,你负责打理这里,进出的文书,哪怕是个纸片也要造册存档。我白天一般在文渊阁观政,协助皇上处理政务。如果有什么紧急的事情,你就亲手带着去文渊阁找我,不要假手于人。”
胡善祥左手拿着硬纸板夹起来的纸张,右手拿笔,疯狂记录上司说的重点。
“我扔进废纸篓里的东西,你每天不要当垃圾倒掉,全部堆在院子里烧掉,连一角纸片都不得留。”
“进了我的内书房,你就是个锯嘴葫芦,我在这里说的话,做的事情,你对任何人都不得讲出去。”
胡善祥笔触一顿,问道:“殿下,如果皇上问微臣呢?”
朱瞻基反问:“你觉得呢?”
当然是不能说啊!可是身为储君和孙子,他肯定不能直接说出口。
只可意会,不能言传。
胡善祥不傻,说道:“我就说不知道、不清楚、没听见。”
朱瞻基说道:“还有,我讨厌任何熏香,除了书香墨香,书房里不能有其他异味、不可摆放花瓶、盆景、盆花什么的,除了这座用来记时的西洋大座钟,不能摆放任何饰品。”
胡善祥问:“那驱蚊的蚊香可以点吗?”
“不能,我讨厌烟熏火燎。”朱瞻基说道:“捉蚊子也是你的职责之一。”
自古钱难赚,活难干。“哦。”胡善祥继续记录,走笔如龙。
朱瞻基又交代一些要注意的事项,最后问:“都记住了吗?我只说一次。”
“记住了。”胡善祥心想:我还能说“没记住”还是怎么滴。
想起胡善祥以前的“杰作”,朱瞻基总觉得不放心,伸手道:“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把你记录的本子给我看看。”
胡善祥本能把硬纸板抱在怀里,“这个……微臣写给自己看的……就不必了吧。”
朱瞻基问道:“我交代你一句话是什么?”
胡善祥低头一瞥纸板,“存档造册,急事去文渊阁禀告殿下。”
“不是。”朱瞻基剑眉一挑,说道:“是服从,你是我内书房的女史,你要听我的话。现在,把本子给我看,立刻,马上。”
上司以权压人,胡善祥莫得办法,只得把记录的纸板就像刘备托孤似的缓缓递给朱瞻基。
朱瞻基一看,一颗心顿时沉到了地狱十八层,上头写着“造册”、“烧纸”、“遇事不决找0”、“光光面”、“拍蚊子”。
除了文字,还有图画,简笔画了个葫芦,葫芦嘴上划了一道杠,应该是锯嘴葫芦的意思。
朱瞻基怒极反笑:“你还会图文并茂啊,真不错。”
胡善祥忙谦道:“殿下过誉了。”
啪的一声,朱瞻基把纸板狠狠拍在书案上,胡善祥吓了一哆嗦。
朱瞻基训道:“我不是在夸奖你!‘遇事不决找0’、这个圈是什么意思?还有什么‘光光面’?我从头到尾就没有提过吃的东西。”
还有那个“烧纸”,这样写没错,但是不吉利,我还没死呢,你给谁烧纸。
胡善祥忙解释道:“就是遇到微臣不能决定的急事就去找皇太孙……殿下说的太快,微臣画了个圈代替‘皇太孙’三个字。光光面是微臣山东老家的一种面食,白开水煮面,不加盐和任何调料,只有一窝如银丝般的面条,和殿下的内书房一样,没有任何装饰,只有书墨的本味。”
朱瞻基少年老成,做事有板有眼,循规蹈矩,要当一个好储君,就要抹掉自己的个性,朝着书本上的“明君”模板上靠拢。没有自我,只有储君,把自己活成了一碗光光面。
而胡善祥初生牛犊不怕虎,总是按照自己的个性来做事,两人性格天生就不对。
朱瞻基揉了揉额头,算了算了,都是命中注定啊。唐赛儿点名要她,时乃用人之际,我不能赶她走。反正这东西她能看得懂就行了。
宰相肚里能撑船,储君肚里开大船。我不与她计较。
朱瞻基自我安慰,拂袖而去。
伴君如伴虎,女官这碗不好吃。待朱瞻基走远了,胡善祥才长舒一口气,第一天当差就挨训,很打击人,胡善祥心想这样下去不行啊,我得做点什么转变皇太孙对我的看法。
皇太孙喜欢干净整洁,我就把书房好好打扫一下,犄角旮旯都不放过。
说干就干,胡善祥端了盆清水,拿出一根银索襻膊套在脖子上,捏着绳子两头从两边腋下绕到胳膊上,绕圈一周,然后将绳子在背后交叉,从双肩上绕到前面,再次从腋下绕到后背脊梁,打了个结,将宽大的袍袖抽扯到上臂捆扎紧实的银索处,把袖子层层叠叠堆在了肩膀上,露出光洁的胳膊。
打扫从上而下,胡善祥拿起鸡毛掸子,先清理书架顶端的灰尘,书架几乎和天花板平齐,胡善祥踩着□□,伸展胳膊,举着鸡毛掸子扫尘,呼来呼去,啪啪两声,几本书和灰尘一起落下来。
怎么顶棚还有藏书?胡善祥下了□□,捡起来一瞧,封面上写的是《山海经》,但里头的内容是各种市井话本小说,比如:
男主是个侠客,被仇家寻上门来,父母惨死,他掉落悬崖,女神医救了他,还为了给侠客解毒,阴阳调和,主动献身,成了侠客的妻子。侠客带着妻子重出江湖,遇到了侠女甲、侠女乙、魔女丙等等,但凡是个美女就喜欢侠客、想要嫁给他,甘愿为妾甚至婢女,最后侠客带着一妻九妾归隐山林。
男主是个赘婿,入赘商户人家,被妻子全家看不起,突然有一天来了一群人,跪下叫他“少爷”,原来他来自书香门第,祖上被奸臣陷害死全家,他是忠臣遗孤。赘婿走了科举,考中状元,被公主看中,要召他为驸马,原配全家跪地哭泣求原谅,赘婿休了原配,当了驸马,原配羞愧吞金。
男主是个落第读书人,在破庙寄居,有个狐狸精爱慕他,自荐枕席,洗衣做饭,还点石为金给他盘缠上京赶考。赶考路上遇到一个千金小姐,爱他,两人以琴定情。他中了状元,被宰相之女看中,爱他,榜下捉婿要嫁给他。他不得已答应了,但前提是宰相之女必须要容许他把狐狸精和千金小姐都纳为侍妾。宰相之女愿意和“两位妹妹”共侍一夫,男主最后还当了宰相……
什么樵夫、农夫、磨镜少年、下凡的神仙,亡国皇子,全是一个模子出来的故事,男主角莫不升官发财中状元修炼成仙复国成功,所有女人都爱他,不爱他的女人都下场凄凉。
胡善祥看得有些腻:看不出来啊,皇太孙喜欢偷着看这种男人白日梦小说!
不过,皇太孙把书藏在那么隐蔽的地方,肯定不想让人知道。于是胡善祥把书都放回了原位。
打扫书房、收录公文,忙了一天,胡善祥早早睡下了,也不知什么时辰,她被光亮和低语声唤醒了。
胡善祥恍惚看见朱瞻基站在她的床头,“你偷看了我的藏书,胡——善——祥!”
第29章 初吻 胡善祥当即连残梦都被吓跑了,腾……
胡善祥当即连残梦都被吓跑了,腾的一下坐起,“殿……殿下?”
朱瞻基将她从床上拽起来,“跟我走。”
胡善祥要守着内书房,随时听差,所以搬到了内书房旁边的小跨院里住着,和朱瞻基是邻居,只隔着书房,朱瞻基夜里回来,想要看几篇话本小说——这几乎是他唯一的消遣,他觉得看戏、说书什么的太吵了,还是看书安静些。
这些轻松的话本文笔简洁、都是白话、情节曲折,引人入胜,能够将他迅速带入书中的世界,暂时放下压力、逃离复杂血腥的现实,得片刻的放松欢愉。
但这些话本上不得的台面,朱瞻基好面子,刻意将其搁置在书架顶上,这夜回来,多疑他发现小说搁置的地方不准确,而且原本累积灰尘的顶部干干净净的。
藏书的秘密被发现,朱瞻基恼羞成怒,不顾男女大防,把胡善祥从卧房拉到书房。
胡善祥披头散发、穿着寝衣,光着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她双手抱胸,遮蔽胸部,瑟瑟发抖:看朱瞻基的表情,好像杀人灭口啊!
朱瞻基指着印着《山海经》封面的话本小说,“这些你全偷看过了?看了些什么?”
胡善祥老实交代,“微臣不是故意的,微臣打扫书房时无意中扫落,其实微臣没看几篇,只看了《多情侠客多情剑,一妻九妾盼夫归》、《赘婿苦忍□□辱,一朝荣登天子门》、《狐狸精报恩穷书生,宰相女贤惠容二美》,还有磨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