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那种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那种人。”不等她争辩,李鹜又说道:“契约我是不会写的,但你提的这些要求,我都会守诺。你认识我这么久,我是那种不讲信用的人吗?”
沈珠曦狐疑地看着他,眼里就差写明了“这可说不准”。
“今晚为了找你,鞋快跑破了不说,还得罪死了镇上的乞丐头头。结果你还是不信我。”李鹜叹息一声道:“罢了,终究是我错付了。”
“……你在哪儿学的台词?”
“戏棚子里。”李鹜抬头看着她:“我们假成亲后,我可以带你去看戏。”
他的眼睛比一般人更明亮,即便在没有点灯的昏暗室内,眼中也有光芒闪动,看着这双眼睛,很难去质疑他作出的承诺。
沈珠曦退让一步,说:“不立契约便算了,但如果你有一点违约的地方,我们这份约定就即刻作废。”
“你说了算。”
“那……”
沈珠曦刚想请他出去,李鹜却截掉了她的话头。
“你的要求说完了,我还没说我的呢。”
“你还有要求?”沈珠曦目瞪口呆。
他竟然好意思提要求?
李鹜灼灼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不论是他的眼神还是语气,都摆明了不容她稍微回避。
“第一,我们虽是假夫妻,但此事只能你我知道。”
沈珠曦点头:“好。”
“第二,关系期内,你不能同其他男性眉来眼去,有任何私情。”
“没问题。”
“第三,解除关系要两人同意,你一人说了不算。”
沈珠曦刚想反驳,转念一想,等太子或傅玄邈站在他面前,解不解除还是他说了算吗?
思及此处,她再次点了点头:“好。”
“我就这三条要求,要是彼此都没意见,明日我就找人算个黄道吉日,把婚事给定下来。”
临门一脚了,沈珠曦不由迟疑了片刻,最终,她还是咬了咬牙,说:
“好。”
李鹜嘴角扬了扬,待沈珠曦去看时却又恢复了原样,让她怀疑是夜色深深,看走了眼。
他从床上站起,说:“我去厨房烧水,好了再叫你。”
李鹜撩开竹帘走出后,沈珠曦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她这就嫁出去了?又一次?
事已至此,再胡思乱想也没益处,不如走一步看一步,乱世当头,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沈珠曦打定主意,将顾虑按下,说服自己在这里安下心来。
沐浴洗漱之后,沈珠曦躺上硬床,不免又在心里抱怨床太硬,硌得她四处生疼。但偏偏就是这么奇怪,这张让她极为不满的床,从来没有让她失眠。
第二日一早,沈珠曦被鸡鸣声叫醒,揉着眼睛从卧室走出,正好看见李鹜站在院子里,和李雕儿李雀儿说话。
见到出门的沈珠曦,李雀儿满面笑容:
“嫂嫂,早。”
第17章 “公主,梦醒了。”他……
毫无预料的情况下被人叫做嫂嫂,沈珠曦当即脸烫了起来。
“还没成亲,别乱喊。”李鹜说。
“知道了。”李雀儿笑着朝沈珠曦扬了扬手里的荷叶包,说:“沈妹妹起得正是时候,我带来了芋子饼。”
沈珠曦还未梳洗,就这么出现在三个大男人面前总是有些不好意思,她垂下目光,胡乱点了点头,也顾不得看人,匆匆来到后院洗漱。
洗漱后,沈珠曦对着水缸里的影子,把一头乌黑的发丝简单束了起来,接着回到堂屋。
三兄弟已经落座,桌上的荷叶包已经打开,隔得老远,沈珠曦就闻到了那香浓的芋头味。她在仅剩的一条长凳上坐下后,李鹜将荷叶往她前面一推:“喏。”
有李雕儿和李雀儿在场,沈珠曦拘束不少,低声道:“多谢。”
李鹜皱起眉头看了她一眼:“你睡傻了?”
沈珠曦很想说他又在放屁,但碍于另两个人在场,强笑道:“礼不可废。”
“我鸡皮疙瘩起来了。”李鹜抬头,对桌上两兄弟道:“你们回去吧。”
“吃了饼,再走。”李雕儿含糊道。
李雀儿放下手中的芋子饼,说:“屋子不建了吗?”
原来是给她修便所和浴室的!
沈珠曦一听就忍不住开口了:“要建!”
“今天不建了。”李鹜说。
沈珠曦问:“那什么时候才能建?”
“鸡皮疙瘩什么时候消下去了什么时候建。”
沈珠曦一口气噎在喉咙里,怒气冲冲地瞪着他。李鹜见状,不仅不生气,反而咧嘴笑了,一双黑亮的眼眸神采奕奕,如浴朝日光辉。
“还是这样好,看着活生生的。”他就着她的手,把芋子饼把她嘴边推了推。“快吃吧,你想要的,一个都少不了。”
沈珠曦气鼓鼓地咬下一口芋子饼,然后就忘记了生气。
芋头特有的香味在她嘴中扩散,配合着酥脆掉渣的千层饼皮,一口下去就让人难以忘怀。
她惊讶道:“这里面的馅是怎么做的?居然一点儿也不腻!”
李雀儿笑道:“这是丁记点心铺的招牌,具体的配方我也不知道,沈妹妹要是想学,改日我去帮你问问丁三娘的独门秘诀。”
沈珠曦一听,犹豫了。
“还是算了吧,既然是别人的独门秘诀……”
“那有什么关系?”李鹜说:“你连水都不会烧,难道听了别人的秘诀,就会做饼子了?”
但凡李鹜开口,沈珠曦就总忍不住还嘴:
“只要我肯学,我就一定能学会。”
李鹜瞥她一眼,眼中嘲笑清晰可见:“等你学会烧火再来说这话吧。”
李雀儿居中协调,打断两人的斗嘴。
“大哥,听说你最近在习千字文,学得怎么样了?”
“简单,难不倒我。”李鹜说:“多看多写也就记住了,镇上那些读书人,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千字文学完以后,大哥准备学什么?《论语》么?”
“不要那个。”李鹜皱起眉头,转头看向沈珠曦:“我们下一个学什么?老子不考科举,不学那些迂腐的东西。”
“呵呵。”沈珠曦提起两边嘴角,礼貌一笑:“等你默写千字文不再出错了再说吧。”
李雕儿几口把手里剩下的半个芋子饼吃进嘴里,鼓鼓囊囊地开口说话了:“说什么啊你们,我怎么听不懂一句?”
他孩子般的眼神看了看李鹜,又看了看沈珠曦,又粗又结实的五根手指拿起荷叶里的最后一个芋子饼,说:
“相亲相爱,不要吵架。”
“不吵,你吃你的。”李鹜放缓了声音。
沈珠曦觉得芋子饼好吃,但她吃了半个就再也吃不下去了,李鹜还像之前一样,自然至极地吃了她剩下的半个芋子饼,连她吃过的地方也没扔掉,一口就直接进了肚。
沈珠曦本想提醒他,后来想想算了,他如此不在意,反倒显得她极其在意了。
饭后不久,沈珠曦正在院子里重写千字文,篱笆外响起一阵从远到近的车轱辘声,离得近了,沈珠曦还能听见男人吃力喘气的声音。
车轱辘声在李家的木门外停了下来,有人敲响了房门,在外边说:“李鹜,东西给你拉来了,你出来看看。”
沈珠曦离门口最近,她上前打开了木门,外边的男人见了她的模样,略微一愣,接着说:“东西给你们拉来了,你们自己商量怎么弄进去。”
沈珠曦往他身后一看,四个一看就是干苦力的黝黑男子站在一辆牛车前,上面叠着密密麻麻的麻布口袋,在口袋上边,还有四块又厚又长的木料,这么多货物,全放在一辆牛车上,光看车轮深陷地面的程度,就知道这些东西有多重。
麻袋还好,那比李鹜还高的木料,沈珠曦实在不知要怎么弄进院子。
好在堂屋里擦拭清洁的李雀儿出来了,他站在门口看了一眼,一点儿没觉得伤脑筋,神色随意地回头喊了一声:
“二哥!”
睡在李鹜那张芦席上的人影一动不动,仿佛没有听见刚刚的呼喊。
“二哥!”李雀儿再次喊道:“大哥说搬了这些,中午就给你做下水吃!”
此前还如死尸一般动也不动的人影,忽然如同鲤鱼打挺那样,灵敏地蹦了起来。李雕儿急急忙忙向着门口走来,嘴里还反复追问道:“真的吗?真的没有骗我?大哥真的做下水吃?”
李雀儿说:“你搬了不就知道了?”
李雕儿不疑有他,走到牛车前,眼神上下打量车上的货物,似乎在考虑从哪儿下手比较好。
沈珠曦看不过去,刚想问他需不需要别人帮助,就见李雕儿双手环抱住车上的四块厚木料,气沉丹田,一声中气十足的低喝,一口气将七八块木料整个抱了起来!
李雕儿面色通红,额头涨起一根根蚯蚓似的青筋,手背上也是筋脉毕现,他微微蹲下身子,再喝一声,沉重的木料继续上移,被他扛在了肩上的位置。
李雕儿保持着下蹲的姿势,把腰弯了下来,像是预备驼上什么。
李雀儿说:“哥哥们帮帮忙,把沙袋放到他背上去。”
眼前这一幕实在超出沈珠曦的认知,她怕这小山般的重量压垮李雕儿,也顾不上什么礼不礼节了,说:“不行!这样会压断他的骨头!”
四个刚准备动手的男人停下了,李雀儿直接看向李雕儿:“二哥,你说呢?”
“快点加。”李雕儿嘟囔道:“我要早点吃下水。”
李雀儿看向牛车旁的四个男人:“搬吧。”
四个男人很快动手,一袋接一袋的麻袋往李雕儿背上加去,每加一袋,他穿着黑色布鞋的大脚就会往下陷入一点。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断喊着:“再加一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