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沈殊音略一扬眉,又道:“只是这位姚公子,我瞧着年岁比你大几岁,方才听他说也还未娶亲。不知他……”
沈绛险些毛骨悚然,赶紧说:“大姐姐你这是想到哪里去了,我与姚羡绝无半分暧昧,我们就是纯粹的朋友,一起合伙做生意。”
沈殊音略拖一下调子:“看来这位姚公子确实没关系,有关系的是那位程公子。”
沈绛哭笑不得,才知沈殊音是故意的。
待傍晚时,沈绛将沈殊音送到家中,换了一身男装,赶在城门关上时,出了城。
她一路快马,到了护国寺。
昨日她离开之后,就一直惦记着这里。
欧阳泉这个证人,她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好。
她进了院子,就瞧见清明和卓定都在,清明还诧异道:“三姑娘,您怎么这幅打扮?”
“有些人盯上了我,特地换了身装扮。”沈绛轻笑。
她方才送沈殊音离开朱颜阁,就发现有人跟着她们。所以她特地与大姐姐先回了趟家,迷惑对方,让他们误以为她还留在小院内子。
清明惊讶:“有人盯上你了?是魏王殿下的人吗?”
“不是,应该是旁人。”沈绛摇头。
她估摸着是安国公府的人,方定修派人盯着大姐姐和她,只怕也是想知道,是不是她带走了欧阳泉。
他们说话间,院落的门再次被推开。
沈绛扭头看见谢珣,见他回身将院门重新关上,挺拔身姿如松竹,眉眼一如既往的沉静淡然,明明还是那个三公子。
可沈绛却不由自主扭开头。
这一天下来,她还在琢磨那个温辞安。
她梦中所见往往都是真的,也就是那位温御史与她确实关系匪浅。
明明她的心并未被影响,可难免叫她有些不好意思直视谢珣。
好在谢珣走到她身侧,轻声说:“三姑娘,我与你有话说。”
沈绛与谢珣两人入了静室,落座后,谢珣望向她,开门见山:“昨日我与锦衣卫在别庄一同查看,才得知原来锦衣卫这些日子,已经从芙蓉醉查到了欧阳泉身上,只是正在他们准备捉拿欧阳泉,就发生了别庄血案。所以魏王在锦衣卫之中,一定也埋下了暗桩,此人将欧阳泉已暴露的事情,告知魏王,于是魏王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派出身边死士,彻底清除欧阳泉这个隐患。”
“如今看来,只怕从杨雷之死开始,整件事就是一个连环计谋。”
沈绛不解:“就是那个在护国寺发疯的人?”
“此人在护国寺因为吸食芙蓉醉,行事癫狂而得罪郢王世子。于是布局者,便利用他的死,刻意渲染,之前京中不是传闻郢王世子逼死杨雷。其实流言传入宫中,太后因此事涉及世子,震怒不已,所以皇上便命锦衣卫彻查杨雷之死。”
“所以锦衣卫就从杨雷之死,查到了芙蓉醉一事,并且已查到了欧阳泉。”沈绛顺着说了下去,她说:“所以当初世子殿下逼死杨雷,也是被冤枉的,只是幕后之人想利用太后对他的疼爱,将此事闹到圣上跟前。”
“而当初布局的人,其实最终目的并非郢王世子,而是魏王。郢王世子不过是被竖起的鱼饵,对方利用这个鱼饵钓出魏王。而魏王果然也沉不住气,率先对欧阳泉下手,却被我们无意中撞破,从中救下了欧阳泉。”
沈绛闻一而知十,竟轻易将整个布局都看透。
谢珣眼底闪过一丝赞许,仿佛因为她的通透聪慧。
他抬眸注视着沈绛:“如今我们的机会已来,锦衣卫乃是皇上近卫,是圣上手中的一把尖刀,更是圣上的一双耳朵。”
沈绛心脏砰砰直跳。
“如今锦衣卫既然在追查此案,不如我们将欧阳泉的消息传给锦衣卫,制造他已逃往漠北的假象,这样一来可以将魏王和皇上的视线,转移至漠北。我们更可以让皇上知道魏王做下的勾当,以此试探圣上心意。若是他不打算包庇魏王,一定会责令锦衣卫保护许昌全,将他送往京城审问。”
“我已请了江湖人士,带着假的欧阳泉一路逃往漠北,并且让真的欧阳泉亲自写了一封信给许昌全,让许昌全送他去北戎。这封信我会让人中途假装被锦衣卫截获,这样皇上就会知道许昌全勾结北戎一事。至于魏王与欧阳泉之间的关系,如今他狗急跳墙派人暗杀欧阳泉,蛛丝马迹肯定会被锦衣卫察觉。”
沈绛笑了起来:“三公子神机妙算,更是布局精妙,如今我们只要静候结果便是。”
欧阳泉和许昌全皆与北戎有关,两人涉及通敌叛国。
这样的大案,锦衣卫肯定会穷追不舍,并且一定是要带着活口回来。
皇帝执意想要包庇自己的儿子,他就会杀了许昌全。到时候若是锦衣卫对许昌全审也不审,直接杀了,帝心所向何处,便是明了。
到底是边关无辜枉死的将士重要,还是他自个的儿子、皇室的名声重要。
家与国,帝王的脸面,他们是在赌。
沈绛低声说:“若圣上执意要包庇他自己的儿子呢?”
“那我们就将这天地掀翻,他们想要堵住悠悠之口,我们就偏要让全天下黎明百姓都评判,究竟谁对谁错。阿绛,这天下虽说皇帝的天下,可他也得顾忌朝臣百姓之口。”
沈绛终于点头:“好,我便与三公子一起赌这一场。”
*
两人商议好此事,谢珣便出去一趟,显然是去立即安排此事。
因为沈绛是傍晚出城来的护国寺,此时天幕如洗,明月高挂,繁星密布,城门早已经关闭,她出来时便与大姐姐说过,今晚要寄宿护国寺。
待她坐下廊下,托手仰看天际。
护国寺地处深山上,又正值夏夜,虫鸣鸟叫,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丝丝清凉的青草味。
惹得沈绛忍不住推门出了院子,谁知刚出了门,就撞上回来的谢珣。
“三姑娘要去哪儿?”谢珣沉声问道。
沈绛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如实说:“今晚夜色不错,忍不住想要走走。”
“我陪三姑娘一起吧,我对护国寺比三姑娘熟悉些。”谢珣缓缓点头。
沈绛没想到他竟会如此说,此时护国寺内早已经漆黑一片,没了白日里的香火焚天,只隐隐听到远处的香舍,似乎有悠远的木鱼声传来。
“三公子,我与姐姐这两日就要搬家了,要从这处小院搬走”沈绛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提前与他说一声,毕竟这是早晚的事情。
谢珣对此并不意外,沈殊音与方定修和离,原先陪嫁的东西都要搬回来。
沈绛如今住的那个小院,如何都是装不下的。
而说完话的沈绛,不知为何,心头隐隐盼着三公子能说点什么。
终于,身侧男人清冷的声音响起:“三姑娘先前独身一人在京城,举目无亲,如今能与亲姐姐团聚,是值得开心的好事。”
沈绛脚步一顿。
不该是这样,这样疏离冷淡。
沈绛心头委屈突来,她以为经过别苑一夜后,她与他生死相交,早该剖口心扉,心意相交。
他待她太好,太温柔,哪怕只是安静在他身侧,沈绛都觉得安心。
如今乍然要离开,两人再不会像从前那样,一墙之隔,明明还会有很多相见的机会,可是她却觉得心底空落落。
她以为三公子会与她一般,却没想到他回答如此冷淡。
沈绛转身,盯着他看了一会,许久才问:“那你呢?”
谢珣手掌微握,眼眸波澜不惊:“三姑娘只是搬到稍远的地方,不必担心,若是有事要商议,可以只管遣人来京兆府找我。”
他明知她想要什么,却无法说出口。
不是因为他心底不喜欢她。
而是他不能如此自私,在她完全不知他是谁的时候,用诺言将她捆绑在身边。明明他对她有所隐瞒,却又无法彻底放手。
谢珣自知并非正人君子,可是在待她一事上,他做不到君子,亦无法彻底做小人。
他喜欢她,却无法告诉她,当初自己为何要隐瞒身份,刻意接近她。
因为他害怕自己说了之后,会再也见不到如今的这个她。
如今的沈绛,全心全意信任着身边这个叫程婴的男人。在她的眼中,程婴温和、大义,是天底下她最信重和仰赖的人。
他无法亲手打破这份全心全意的信赖和依靠。
谢珣也没办法让沈绛知道,真正的谢程婴也不过是个玩弄权术,满心复仇的俗人罢了。
他将自己逼进了进退两难的地步。
进一步,他不敢。
退后一步,他不愿。
就在他心底煎熬时,一阵清脆鸟鸣声响起,而他眼前一晃,身侧的姑娘竟突然逼近,她轻轻踮起脚尖,凑近他的唇。
她微歪着头,像是鼓起了平生的勇气,亲了上来。
沈绛哪怕在话本上,都没见过,哪位小娘子敢做出这样惊世骇俗之举。
可偏偏她做了。
因为她想要确认,眼前这个男人的心。
月明千里,清辉燎原,在这月色朦脓之下,有个全天下最孤勇的少女,终于按捺不住心底的念想。
她不想再胡乱猜测他的心意,她要亲自确认。
待她轻轻落下脚尖,唇瓣跟着撤离时,她抬头望向眼前的谢珣。
“三公子喜欢我。”她的声音里透着狡黠的得意。
是肯定,而不是迷茫。
方才她吻上去时,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可是他的唇却是柔软的,有些微凉。
沈绛虽说的云淡风轻,可是心口却剧烈跳跃,有种恍惚的晕眩,说完后,整个人钉在原地,也不知要干什么。
直到有一只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将她身体拽了过去。
谢珣的手指是微凉的,可是他心底仿佛有一簇火焰烧了起来。
理智与踌躇,都在火焰下,被焚烧成了灰烬。
他一手扣住她的后颈,一手揽住她的腰身,将沈绛整个人都紧紧搂入怀中,待埋头过来,深深吻了下去。他轻含住她的唇瓣,撬开贝齿,带着一团能焚烬一切的炙热。
这一切来得太快。
他的动作分明有几分凶狠,却又透着一股紧紧绷住的压抑和克制。
沈绛脑海中早已经一团乱麻。
什么都想不了。
似乎只有眼前的他才是真实。
谢珣透着一股压抑的疯狂,问道:“若我不是你认识的三公子,你还这般喜欢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