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三高举着火折子,在半空中来回晃动了三下。
这是他们事先约定好的行动暗号,只要杜三得手,就会到密道通口迎接他们,并以火折为讯,只要见火折子在空中摇晃三下之后,他们便可出现。
沈绛藏在密林中,冷静望着不远处的杜三。
直到杜三看起来着急不已,人往前走了两步之后,他握着火折子,生怕沈绛没看见,想要再摇三下。
可他又怕自己多摇了三下,弄巧成拙。
身后护卫安静的犹如不存在,沈绛面无表情望着杜三,直到她低声对卓定道:“集结。”
一声古怪鸟鸣,在密林中响起。
先前看起来平静的密林,突然从地上仿佛窜起了好多黑影,这些黑影朝着一处集结。
速度敏捷而又整齐。
沈绛起身时,众人跟随而上。
杜三本还在左右张望,却眼见着自己前面不远处,犹如凭空而出的人群,整个人被吓得差点儿僵硬在原地。
“姑…姑娘。”杜三被吓得有些口吃。
沈绛懒得搭理他的小心情,直接问道:“你已经得手了吗?”
杜三点头:“您放心吧,那些人都喝了我加了料的酒,早已经倒下。就连看守这个密道的守卫,也被我的一坛酒灌醉了。”
“矿工呢?都还好吧。”沈绛又问。
杜三嘿嘿一笑:“您就放心吧,我刚才让厨房的人都先喝点吃点,待会再给矿工送饭,这些人早就不耐烦伺候这些矿工,一听我的话,就被劝住了。”
“那就好,你前面带头吧。”沈绛直接说道。
杜三也不犹豫,转身就带头,众人都没点火。
前前后后,只有杜三手里的火折子发出微弱的光,这个通道应该是天然形成的,只是后来又被人工挖凿过,形成了一条可供马车行驶的秘密之路。
就连沈绛走在这样的密道,都不得不感慨一声,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谁能想到这个山体之间,居然有一条宽可通马车的密道。
众人走到密道中间,就看见一个岗哨亭,旁边两个人倒在地上,旁边还摆着酒坛和几盘小菜。
看来确实如杜三说的那样,这些人喝了他加料的酒,都晕倒了。
沈绛跟着杜三,一路往里,终于从密道中走出,第一次见到这个私矿的庐山真面目。
“那些矿工被关在哪里?”沈绛环顾四周。
这里太过安静,风声在山谷中呼啸而过,本该是阖家团圆的喜庆日子,却在此刻、此地,有种莫名的哀切。
杜三指了指不远处的房子,“那里就是关押矿工的地方。”
沈绛带着人,立即前往那里。
说这里是房子,其实倒不如是简易的工棚,江南的冬天虽不比北方那么冷,可现在也是寒冬腊月,这简陋的房子,看起来四处都在灌着风。
这一排排的房子,连在一起。
沈绛立即让人打开房门,将矿工放出来。
卓定上前,踢开第一间房门,可谁知门一打开,不仅他傻眼了,就连身后站着的诸人,也皆傻眼。
工棚里居然空无一人。
杜三失声大喊道:“怎么会这样,我亲眼看见他们进了工棚的,我亲眼看见的。”
直到身后突然传出一声大笑。
“若不是让你亲眼看见,怎么能教你上当。”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也在同时,周围传来纷杂脚步,光听这沉重脚步声,便知这些人身上定携有兵器。很快,周围的漫山遍野,出现了不少人。
刚才的空寂瞬间被打破。
为首的乃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一副书生模样,留着胡须。
“龚先生。”杜三的声音颤抖,他实在没想到此人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龚先生面无表情望着杜三,冷冷道:“杜三,赵爷待你不薄,你居然敢背叛他。你可知背叛赵爷的下场?”
“龚先生,我是被逼的,求你饶了我,饶了我全家老小吧。”杜三不住的磕头,他好像不要命似得,将额头磕在面前的地上,不平坦的地面将他的额头擦破,鲜血淋漓。
杜三苦苦哀求之后,突然抬手指着沈绛,说道:“都是这个女人,是她,是她威胁我。她给我下毒,她逼迫我。我真的是被逼的。”
事到如今,沈绛如何不明白。
这个铁矿中藏有高人,此人识破了杜三的小伎俩,却没有打草惊蛇,反而将计就计。
他让人假装喝下杜三下了迷药的酒,让杜三以为自己的计策得逞,等到杜三将沈绛等人引入铁矿之中,这人再带着铁矿守卫,将沈绛他们一网打尽。
高明。
沈绛一向擅长打猎,头一回还被人啄了眼睛。
她转头淡然望着杜三,声音平和道:“事到如今,我也不妨告诉你,其实那天我喂你吃的,并非是毒药。只是普通的药丸罢了。”
杜三大怒,吼道:“你这个毒……”
可他还没骂完,沈绛的手臂突然抬了起来,杜三正要抱头,可是沈绛手臂却又急转方向,她一直藏在手中的袖箭,弹射而出。
‘嗖’地一声尖鸣,利刃划破虚空的声音,响彻每个人的耳畔。
中年男子见状往旁闪躲,可是他毕竟是一介书生,斗智斗勇不再话下,面对这种暗箭,实在是难防。
擒贼先擒王。
沈绛虽落入敌人的陷阱,却也没有慌张。
对方人数上虽然数倍于他们,可是不管是沈绛身边的侍卫还是谢珣派给她的人,皆是以一当十的高手。
哪怕他们就算赢不了,也可以拖。
只要谢珣能够迅速带人收下码头上的人,沈绛一定有信心,活到他来的那一刻。
只是书生虽身形缓慢,可一直站在书生身侧的男子,却拔刀而起,长刀横在中年男人的身前,‘叮’的一声,箭头砸在刀背上的声音。
沈绛微眯着眼睛望向对方,天色漆黑,周围又并无能照明之物。
此人却能准确挡住袭来的暗箭,凭的是过人的耳力,还有迅捷的身法。
对方是个高手。
沈绛知道袖箭第一次未中,之后便再难起到奇效,干脆将袖箭收起。
她望着对方,“你们利用无辜灾民,私开铁矿,如今还想杀人灭口,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怎么,这位姑娘还打算替天行道不成?”龚先生听着她的口气,一脸嗤笑。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片子,也不瞧瞧此处乃是何地。
龚先生冷眼望过来:“你也不看看这里是何处,从这个铁矿开挖以来,还没有一个人能活着逃出去。今日你们既然来了,就别想走。”
沈绛举起手中长刀,雪亮刀背,在冷月银辉中,令人晃眼。
她将刀身侧竖在自己身前,望着龚先生,轻笑一声:“怎么,你主子在你来之前,没交代清楚?”
龚先生略显吃惊的望着沈绛,交代什么?
“遇见我,你应该跑的远远的。”沈绛声音冷漠。
龚先生没想到她一个小姑娘,竟敢夸下如此海口,当即大笑:“老夫虽不敢说是纵横四海,却也不至于被一个女娃娃吓破了胆。你今日已中了我的埋伏,就是想要拖延时间,也是枉然。”
沈绛嘲讽一笑:“哇,居然被你看出来了。”
她的声音过于戏谑,气得龚先生抬起手就怒道:“你别以为我不知你的身份,你是朱颜阁姓姚的掌柜,今日却带人意图攻击铁矿,待今日之后,我就让你的朱颜阁在扬州彻底灰飞烟灭。”
沈绛的刀在手中调转了方向,冷然道:“我可不姓姚。”
“记住杀你人的名字,我叫沈绛。”
龚先生惊惧瞪大双眸:“你就是沈绛。”
这就是让魏王彻底失势的那个名字,如今甚至还被圈禁在府中,先前殿下写信曾几次三番提起的名字。
明明是一个女子的名字,却叫人不敢忽视。
沈绛再不管其他,率先冲向对方。
龚先生身边的那个高手,也是毫不犹豫,提刀冲了上来。
……
扬州城内,码头旁。
这家酒楼乃是距离码头最近的一家,谢珣从马车下来,就被等在门口的人,迎到了楼上。他看了看楼上楼下,居然一桌客人都没有。
他问道:“今日这酒楼是打烊了吗?”
迎接他的管家笑道:“程公子说哪儿的话呢,是咱们赵爷嫌人多嘈杂,把整座酒楼都包了下来,也好让几位贵人安心用膳。”
谢珣抬头,望着楼上站着的护卫,面色依旧淡然,轻声一笑:“看来今日除了我之外,还有别人也在。”
说完,他迈步上楼,从容淡然,走在最前方。
到了楼上大厅,因为窗子打开,冷风呼啸,但是码头上明亮的火把,将整个码头都照亮如白昼。
码头上停靠着的巨大船只,兵丁来来回回搬送箱子。
从这里看过去,如同成群结队的蚂蚁,正在紧锣密鼓的搬运东西。
“程公子,你可算来了。”赵忠朝穿的厚实,身上甚至还裹着一层大氅,坐在酒楼二楼,显得滑稽又有些可笑。
赵忠朝反而看着谢珣,一身简单的衣袍,白衣胜雪。
他摇摇头:“到底还是上了年纪,比不上程公子这样的年轻后生。”
谢珣落座后,转头望向窗外。
夜色浓稠,星月漫天,扬州城中,除夕夜的气氛格外浓重。
不知何处突然升起了一支烟花,烟火布满星空,就连码头上正在搬运货物的士兵,都忍不住停下脚步,仰头看着头顶上的烟花。
只是很快,周围监工的人,呵斥他们赶紧加快动作。
赵忠朝满意的喝着热酒,他今天身边罕见的没有带着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