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隆帝要真的要废太子的打算,文武百官无论如何,是要劝上一劝的。
此时正好给太后宫中的人来回禀,说是太后娘娘刚醒。
“太后可有什么吩咐?”皇帝瞧着跪在地上的小太监。
小太监俯身,抖着肩膀道:“太后叫了几声太子殿下的乳名。”
永隆帝脸色一沉。
在座其他大臣却满心欢喜,一个接一个开始劝说皇帝,让他暂时先放太子出来,不管如何,太后在病中,总该先让她老人家宽心。
永隆帝一向自诩至孝,又岂会在这时候不满足太后的心意。
于是他立即吩咐道:“彭福海,你去东宫传朕旨意,让太子立即前往慈宁宫侍疾。”
有此一言,殿内众位大臣纷纷松了一口气。
彭福海带着人匆匆赶到东宫,太子妃似乎早已得了消息。
她一脸素淡打扮等在殿内。
“太子妃,陛下有旨,命太子殿下即刻前往慈宁宫侍疾,太后娘娘一直惦记着太子呢,”彭福海态度客气而又恭敬。
他身为大内总管,最是懂得这宫里的风往哪儿吹。
太子妃听着他的话,原本绷直的背脊,有那么一瞬松塌了下来。
随后她缓缓起身,客气道:“彭公公,那就请你与我一同前往前殿,毕竟锦衣卫如今还守在殿门口。”
这些日子,锦衣卫一直守在殿门口。
太子的一日三餐都有专人送过去,但是却不能见旁人。
即便是太子妃亲自过去,只想给太子送两件贴身衣裳,也只能由锦衣卫代为转交。
好在锦衣卫只是看守太子,并不曾刻薄。
哪怕见到太子妃,也是恭恭敬敬。
如今彭福海随着太子妃到了前殿,彭福海当众宣布圣上口谕,门口的锦衣卫左右看了一眼,似乎还不知道该不该让开。
彭福海不由道:“我说几位大人,难不成你们还怕我假传圣旨不成?”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
于是锦衣卫的人立即让开,太子妃率先推开殿门,进入里面。
“你们先在外面候着。”太子妃倒是留下一句话。
旁人自不敢不听从,恭敬在外面等着。
太子妃直奔着店里的床榻上,只见榻边坐着一个只着白色中衣,披头散发的男子。
她微怔,似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男子,便是她那个一向俊雅温和的夫君,那个应该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
“殿下。”太子妃轻唤了一声。
面前的男子似乎没了知觉,依旧垂着脑袋,坐在那里。
太子妃再也忍不住,扑了过去,双手按住他的手臂,低声抽泣道:“殿下,是我呀。”
这一声带着哭泣的轻呼,好似起了作用。
披散着长发的太子,极缓极慢的抬起头,他失去神采的双眸落在了太子妃的身上,许久,他眼睛微动,整个人仿佛有了一丝活气。
“宝清。”他启着唇,从喉咙里吐出两个字。
听得出来他许久没说话,声音嘶哑,好像有东西在喉管里来回摩擦。
太子妃却还是听清楚了这两个字。
她脸色登时煞白,她没想到,事到如今,殿下竟还记着那个伶人。
这么多天以来,东宫上上下下,莫不是提心吊胆,生怕下一秒,便有人来传旨,废掉了殿下的太子之位。
太子妃劳心劳力,一边让家族之人尽快联系朝中大臣,一边让东宫幕僚想办法。
所有人都在拼尽全力,想尽办法,保住他的太子之位。
偏偏最应该在意这个位置的人,见到她的第一句话,居然还是在问那个伶人。
“殿下,如今东宫已是水深火热,求求你清醒过来吧。”太子妃觉得她该哭,事实上,她也落了下泪,滚烫的泪珠一滴一滴落下。
落在地上光滑锃亮的金砖上,也落在了眼前男人的手背。
太子微垂着眸子,望着手背上的泪痕,突然低声问:“宝…宝清他死了?”
太子妃似是再也无法忍受,压着声音嘶吼:“对,他死了,圣上早已经下令将他处死,所以殿下你醒醒吧。”
“难道为了一个伶人,你要置我们东宫上下全都不顾吗?”
太子妃迅速摸了摸眼泪,她是嫁入皇室的女人,不该被一时的软弱打倒,她迅速说道:“太后娘娘病了,所以殿下的几位老师还有内阁的大臣们,一起进宫劝谏皇上,让殿下去侍疾。所以我现在让人去准备热水,给殿下洗漱之后,便陪您去慈宁宫。”
“皇祖母病了?”太子讷讷道。
太子妃伸手抚了抚太子的后背:“若不是太后病了,只怕现在陛下还不愿放您出来。所以殿下,就当是臣妾求您,求您顾念顾念太后,顾念臣妾和几个孩子。”
这一声极是凄楚的哀求,似乎真的将太子的心拉了回来。
很快,太子妃让人准备热水,亲自扶着太子去洗漱。
太子赶到慈宁宫时,谢珣陪着父母正在看望太后。
太子一进来,太后便急的要坐起来。
幸亏是郢王爷眼疾手快,扶住太后,轻声道:“母后,不着急,太子殿下这不是来看您呢。”
“皇祖母,我来了。”太子跪在地上,连行几步,到了太后跟前。
太后正值病重,头晕眼花,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这才欣慰道:“萨保,你来了。”
萨保,太子乳名。
乃是当年太后亲自取的,寓意便是希望他这一生一世,用受菩萨保佑。
“皇祖母,孙儿不孝,让您担忧了。”太子跪在床榻边,痛哭流涕。
他这几日被关起来,整个人看起来消瘦了不止一圈。
惹得太后心疼道:“瘦了。”
此时其他几位皇子也纷纷赶到,只是他们却只能在外头候着。
倒是九皇子谢时闵听着里面的动静,突然问道:“里头是太子殿下?”
他们收到消息晚,又要递牌子入宫,这一来二去,自然比身在皇宫的太子来的要慢。
端王坐在一侧,面色沉郁,不知的人还以为他是担心太后的身体。
可只有他自己心底知道,他是在气恼太子之事。
太后病重之事刚传到他府中,他心底便觉不好。
果然,他刚到殿内,就瞧见母妃一脸阴沉坐在外间,他还问母妃为何不进去伺候太后。
母妃的脸色比什么都难看。
原来太后只愿见郢王夫妇还有谢珣,之后太子来了,也能轻松入了内殿。
他们这些人,明明同是太后的亲孙子,却只能在殿外候着。
亲疏远别,一见分别。
很快,太后便派人出来传旨,说众人不必在此候着,她老人家累了,让他们全都回了。
端王离去后,没一会儿九皇子谢时闵追上来。
“三哥,你说父皇现在到底是什么意思?”谢时闵追上来,左右看了一眼,小声抱怨。
端王抬眸望了他一眼,顿了顿,又将目光移向别处:“圣心难测,九弟勿要妄言。”
谢时闵不悦道:“三哥,你又何必这般防备我,谁人不知我是站在你这头的。”
他眼珠转头,压着声音说道:“皇祖母这病来的真不是时候,这次我本来瞧着父皇似乎要下定决心,结果皇祖母突然一病,父皇就心软了。这步就把太子给放了出来,要我说,太子宠幸一个伶人,岂是明君所为。”
端王的心思被他字字句句戳中。
当真是担心什么,来什么。
原本这次父皇囚禁太子,眼看着父子之间关系出现裂痕,他们可以趁机而行。
太后这么一病倒,将他的所有部署都打破。
端王一回府,便换了一身装束,去了英国府。
书房中。
端王来回踱步,怒气冲冲道:“太后只召见了太子与郢王一家,全然没将我们这些皇子放在眼中,她老人家这心真是偏的越发离谱。”
“太后一向不过问朝中之事,她便是偏心太子又能如何。”霍远思倒是没他这么生气。
端王见他依旧笃定,赶紧说:“舅父,您赶紧再想想法子吧,先前您一出手,就让太子摔了一大跤,吃了这么大的亏。”
对于霍远思的老谋深算,端王还是佩服不已。
先前他一味与太子在朝堂上争斗,自然是赢少输多。
毕竟太子在六部之中的影响力比他要大的多,要不然他也不会剑走偏锋,在扬州干下那样的事情。
倒是霍远思一出手,布下此局,看似用处不大,谁知竟有此奇效。
“善兵伐谋,你与太子两人争斗,多是在朝堂上,他素来有贤名,你自然不是他的对手。倒不如从别处找到他的弱点。只是连我也没想到,太子竟会为了一个伶人,顶撞圣上,当真是愚不可及。”
“他如何能与你比。”
端王微冷笑出声:“还不是父皇偏心东宫,这么些年母妃统管后宫,早有皇后之实,为何迟迟不封母妃为后,还不就是怕我成了中宫嫡子,会彻底威胁太子的地位。”
“早晚有一天,我要将属于母妃的尊荣,都还给她。”
霍远思见状,倒是没有意外,微一沉吟:“如今太后病重,咱们只能按兵不动。待太后身体稍好之后,我自有一计,能让太子彻底没有翻身的可能性。”
端王闻言大悦:“舅父,你还有什么法子?”
“只是此计过于凶险,而且还得你配合。”
端王笑了笑:“只要能将太子拉下马,哪怕让我以身犯险都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