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得出来,王妃性子极好相处。
毕竟是自己的未来婆母,谁不希望能有一个大度宽和的呢。
虽然郢王妃如此安慰,沈绛还是打算等用完晚膳,就回长平侯府。
王妃倒也没拼命挽留,只是将早已备好的一车东西,跟着她一块送到了长平侯府,临行前,还叮嘱她以后多来王府玩。
沈绛到家的时候,心底忐忑不安,原本是打算灰溜溜回院子。
可是她到了院子,居然发现里面亮着灯。
“还站在门口干嘛,是嫌外面的风不够大?”沈殊音掀起门上珠帘,冲着她说道。
沈绛见她脸上恨铁不成钢表情里,夹杂着心疼,知道自己这次肯定能轻易过关。
于是她赶紧跑过去,抱着沈殊音的胳膊。
“大姐姐,你是不是很担心我呀?”
沈殊音沉着脸:“撒娇也没用。”
沈绛立即道:“我的伤口完全没事,而且还休养的差不多好了。”
沈殊音:“郢王府那么多人,难道非你没日没夜的伺候才行?”
“没有没日没夜,我也休息的很好。”沈绛狡辩。
沈殊音横了她一眼,沈绛叹了一口气:“三公子病了,我很不放心他。”
大姐姐或许不知,但是她知道谢珣身上所遭受的一切。
所以她必须要去陪着他。
“大姐姐,三公子一路陪我走过来,他救过我那么多次,难道这时候我要因为自己身上的一点点小伤,对他不管不顾吗?”
沈殊音见她说到伤感处,立即说:“我也不是不让你去见三公子,我还不是担心你的身体。”
“我知道,我最知道大姐姐有多在乎我。”
沈绛一贯会哄人,沈殊音也只是担心她,此刻关心道:“三公子身体如何了?”
“现在好多了。”沈绛说。
沈殊音有些疑惑:“到底是什么病,这般严重。”
谢珣中毒之事,少有人知,沈绛也不是想刻意瞒着沈殊音,只是她尊重谢珣,并不会四处宣扬。
哪怕对大姐姐也是如此。
“只是这些日子太过劳累,引发了旧疾,如今有太医照料,已经好了。”
沈殊音叮嘱:“那你也要在家好生休息。”
虽然话是这么说,沈绛还是有些不放心。
第二日,她还是跟沈殊音说了一声,又去了郢王府。
只不过这次刚到,就见清明站在外面,她立即上前问道:“你怎么不在里面陪三公子。”
“世子正在与晨晖说话,就让我先出来。”清明闷闷不乐道。
沈绛一愣,什么话连清明都听不得。
不过瞧着清明闷闷的模样,沈绛立即说:“阿鸢来了,就在后面呢,你陪她一起玩吧。”
只是里面似乎听到沈绛的声音,房门被打开。
一身劲装的晨晖,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恭敬道:“三姑娘,世子殿下请您进入。”
沈绛颔首,进了内室里,谢珣此刻正斜靠在床榻上,精神看起来好了不少。
“昨晚你睡下了,我就没跟你说,先回府了。”沈绛解释。
谢珣伸手,拉着她的手,让她坐下:“无妨,只要你回来就好。”
沈绛又问了几句,这才说:“衙门上的事情,这几天不妨先放着,毕竟你的身体最重要。你少关心几日,也不会变了天。”
“说不准,还真的要变天了。”谢珣神情淡漠。
沈绛怔住,问道:“出什么事了?”
谢珣说:“太子的奶兄陈岩死了。”
沈绛眨了眨眼睛,一个奶兄死了而已,需要这么大惊小怪吗?顶多就是太子伤心两日。
“锦衣卫在他的家中,发现了信件,证实护国寺暗杀端王,乃是陈岩所为。”
沈绛:“什么?”
平白死了一个奶兄不可怕,可是从他家中发现的信件,却可疑至极。
这不就是在诏告天下,是太子派人刺杀了自己的兄弟。
端王这次是真的险些被杀了。
沈绛吸了一口气,问道:“这种书信,为何会被锦衣卫发现?”
按理说这种秘密往来的书信,不是应该立即收到,就会销毁。
岂能留在家中,这不是存心给人抓把柄。
除非……
沈绛低声问:“莫非这个陈岩的死,跟端王一系有关系?”
“有没有关系不知道,但是陈岩的死很蹊跷,他家里嫡妻非说是新纳的小妾,将他害死。可是那个妾室也并非全无背景,她兄长是个举人,本就是将她嫁给陈岩,想走通官场人脉。”
“这个举人直接状告到三司,说陈家对他妹妹屈打成招。”
“一来二去,这桩私官司闹了起来,被大理寺卿章汯受理,他原本也只是以为小事一桩,却不想锦衣卫介入。居然还从陈岩家里搜出这种东西。”
信件这样的东西,白纸黑字,可谓是铁证如山。
沈绛轻声说:“这个大理寺卿是不是先前,在金銮殿上帮我说过话的那位大人?”
谢珣点头。
此人乃是谢珣的人,先前沈绛便听他承认过。
只是沈绛有些疑惑的是,在金銮殿上时,谢珣那时还是七品推官,并未像如今这样是都察院手握实权的佥都御史,为何这位居然会依附他。
还有,难道从那时候开始,三公子就是在朝堂中布局?
这些事情,乍看时,错综复杂,可是仔细一想,前后相连,似乎也没那么难辨别。
沈绛问:“此事皇上现在知道了吗?”
“我估计不仅皇上知道,连太子都知道了。若是太子是被冤枉的,我想他肯定要反击,若是真的话……”
谢珣说到此处,声音戛然而止。
就像他刚才说的那样,真的会变天。
东宫太子公然行刺自己的兄弟,这乃是天大的丑闻,只怕连太子之位都可能随时不保。
沈绛想了下,还是下定决心道:“三公子,你还记得我以前与你说过的那件事?”
谢珣安静望着她。
沈绛再不顾忌,低声说:“其实我真的做过这样的梦,我梦到太子造反。”
这一句话说完之后,她心底的大石头,犹如落下。
从只能一个人知道的秘密,变成了有人可以分享。
谢珣望着她,久久没有开口说话,眼神沉着而清冷,仿佛是还在彻底消化这个消息。
“你是说太子马上会造反?”
终于,谢珣沉声开口,只是他清冷声线染上了一丝阴沉。
造反二字,历来伴随着腥风血雨,血流成河。
沈绛说:“我只是梦到相关,但是未来是可以被改变的。”
“你改变过?”谢珣抓住这句话,认真望向她。
沈绛张了张唇,似乎极难以启齿,直到她低声说:“我不知道我还有没有彻底改变。”
命运已经有了转折,可是一切转折就会真的如她所愿吗?
“你改变的是?”谢珣还在执着这个问题。
沈绛终于轻声开口:“我的死亡。”
她曾亲眼梦见她的死亡,如今父亲已经出狱,重新执掌西北大营,彻彻底底改变了她梦境里的一切。
但是连她自己都不敢断定,她彻底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所以沈绛笑着望向谢珣:“所以三公子,你不要觉得自己的身体拖累了我,说不准,哪一天我会比你……”
谢珣的手掌几乎是顷刻间,到了她的跟前,紧紧压在她唇上。
“不许胡说八道。”谢珣望着她,低声说:“我们都会好好活着,活到儿孙满堂。”
*
江南。
燕寒山坐在书堂里,他看着账册长吁短叹,直到旁边的贴身侍从笑了起来:“先生若是不耐看这些账册,就让我来吧。”
“行、行,你赶紧的。”燕寒山将账册交给对方。
随后他坐在堂内,望着外面,江南春日多雨,小雨润如酥,从天上飘飘落落,滴在屋檐上,别是一番滋味。
若真能一直在江南这样的僻静草堂内避世,燕寒山倒不介意住上一辈子。
年少时轻狂不自知,仗着诸子百家皆有涉猎,胸中的三五点墨,恨不得挥斥方遒,让这天地都变色。
那时他与卫楚岚、沈作明等人,当真是少年意气。
只可惜,如今斯人已去,剩下的则是散落天涯。
燕寒山陷入沉思,直到被敲门声惊醒,这才觉得自己是真的老了,居然能想起那么久远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