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乃东宫皇太子,我才是这天下的下一任主人,我要谁死谁就得死。给我杀了他,给我杀了他。”太子指着谢珣的方向:“我不会认输的,他想要踩着孤,登上权利之巅,孤要让他死在这里。”
在太子癫狂的声音中,一支弓箭被拉满。
‘咻’地一声锐响,却被雨声、厮杀声遮盖,穿破雨珠,眨眼间到了谢珣跟前。
沈绛发现这支长箭时,厉声喊道:“三公子,小心。”
“世子殿下。”
周围的呼声,谢珣望着那支箭,正欲跃起,躲开箭头。
可是就在突然间,他的身体仿佛被麻痹,整个人如同被细丝缠住,手脚都变得迟钝缓慢,明明能轻易躲过的长箭,他眼睁睁看着它急射而来。
“程婴!”
惊雷炸响,闪电划过,周围变成一片惨白,将发生的一幕清楚映照在沈绛的眼帘。
周围一切仿佛都静止了,成了漫长而幽深的寂静,她的双眼看不见其他人。
只能看见他。
她望着那道身影,从高台上摔下。
第140章
永隆二十二年, 皇太后千秋盛宴,太子谋反,帝震怒, 以令郢王世子平定叛乱。
昨夜里的大雨滂沱, 却也挡不住皇宫里的喊杀声震天。
勋贵世家多在宫中参加宫宴,留在家中的, 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孩便是说不上话的女眷,压根不顶事。
一直到早上,大雨初停,晨光微亮, 才有人敢派人出来打探消息。
只是整座京城已经被封锁, 寻常百姓怕惹事不敢上街,一队队身着铠甲,腰佩兵器的军士,在城中来来回回的巡视。
大街上商铺酒肆,都紧闭着大门, 哪怕是最繁华的大街都空无一人。
休整了一夜的锦衣卫,各个红着眼眶,却不停歇,冲进一户又一户的大门,搜捕抓人,一刻都不停歇。
锦衣卫这次跌足了跟头,太子造反这么大的事情, 不仅事先没收到一丁点消息。
居然还发生了内讧。
让太子挖了自家自以为铜墙铁壁的墙角。
活下来的锦衣卫都经过了一夜的厮杀, 稍事休整之后, 开始全城不停抓人。
太子造反, 牵扯甚广, 又不知道有多少颗人头落地。
皇宫里。
经过一夜的厮杀,太极殿前的玉阶,早已经被血水洗了一遍。
原本纤尘不染的广场前,随处可见的血迹,甚至还有未来得及收拾的断肢残臂。
北大营在赶到之后,收拾了谋反的残兵,更是打扫了战场。
昨天还鲜活的人,今日成了一具具不会说话的尸体。
昨日还在宫里的勋贵大臣,女眷命妇,如今都还在被集中看管在各处宫殿,毕竟太子造反牵扯的人这么多,这些勋贵里头,肯定也有。
一处宫殿,太医云集,比起别的凄风楚雨的惨淡场景,这里多了一分寂静。
沈绛浑身湿冷的坐在床榻边,昨夜大雨浇在身上,都及不得现在一分的冰冷。
她安静而死死地盯着床上躺着的人,连眨眼都不舍得。
仿佛只要她眼睛眨一下,面前的谢珣就会消失不见。
“灼灼,你先去换一身干净的衣裳吧。”一旁的沈殊音还是看不下去,上前劝说。
沈绛如石雕般,一动不动。
沈殊音眼底隐含着不忍,昨夜兵乱,她被傅柏林带到一处殿阁藏了起来,傅柏林叮嘱她,非他本人亲自前来,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虽然沈殊音也担心沈绛安危,可她知道自己不会武功,出去反而是拖累。
终于到了天亮,沈殊音战战兢兢躲了一夜,不敢闭上眼睛。
外面的厮杀声渐渐小了下去,周围开始有士兵搜索的声音,就在她以为自己会被士兵搜出来的时候,傅柏林赶到。
他将自己带到这处宫殿,沈殊音一进来就四处搜寻沈绛的身影。
却处处没看见。
直到傅柏林与她解释:“世子殿下身中一箭,现在正在被太医们抢救,三姑娘正在陪着他。”
方才太医们终于离开内殿,到外面商讨世子殿下的病情。
沈殊音这才有了机会,进来看看沈绛。
瞧见沈绛身上的衣裳半干未干,外面随意裹着一件披风,沈殊音还是忍不住劝说了一句。
可是沈绛没有丝毫反应。
沈殊音不忍,又低声说:“灼灼,三公子会好起来的。”
终于这句话像是勾回了沈绛的魂魄,她僵直的脊背轻动了下,苍白而柔软的唇瓣,微动了下,发出极细极低哑的声音:“姐姐,我救不了他。”
她亲眼看见那一箭射入谢珣的身体里。
箭势凌厉,箭身没入,鲜血从伤口喷射而出,与雨水混融在这天地间。
那一刻,她以为自己要永远失去了他。
她奔过去,想要将他抱起来,可是她一点力气都没有,她抱不动他。
大雨似要将这天地都淹没。
“灼灼,不会有事的,我方才听太医说,三公子的伤势已经稳定,他只是还没苏醒而已,”沈殊音见沈绛的语气如此迷茫,生怕她走岔了心思,赶紧小声安慰。
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郢王爷和王妃终于赶到。
原来昨晚兵祸起时,太后还强撑着一口气,生怕给皇上添乱。
谁知北大营勤王军来了,动乱被安定,又听闻太子在事败之后自杀,太后强撑的这一口,一下子泄了去。
整个人当即昏厥过去。
皇上都来不及收拾残局,赶紧召了太医救治太后。
郢王哪怕得知儿子身中一箭,负了重伤,可一边是亲娘一边是亲生儿子,两头一样的煎熬。
还是皇上听说谢珣受伤,趁着皇后稍微好点,赶紧让郢王夫妇赶过来。
毕竟郢王妃一直哭个不停,要是让太后再知道,谢珣受如此重伤,这就是在催太后的命。
一进了内殿,王妃望着躺在床上的谢珣,险些当场昏过去。
幸亏郢王伸手扶住她。
这一夜过来,哪怕是平日里金尊玉贵的王爷夫妇,身上都不免有几分狼狈。
“程婴,定然会没事的。”郢王爷怕王妃过分激动,赶紧安慰他。
王妃扑到床边哭了起来:“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他若是有三长两短,我便也不活了。程婴,你快睁开眼睛,看看阿娘。”
王妃伏身大哭,声音凄楚沙哑,叫人闻者落泪。
郢王爷此刻也忍不住别开头,偷偷抹了眼泪。
沈绛此刻反而冷静了下来,她低声道:“王妃,三公子的箭伤并未伤及要害。”
真正要命的,是他身上的蛊毒牵丝。
牵丝之毒,在他身上越来越克制不住。
昨晚那支箭,按照平日里来说,根本不会被谢珣放在眼中。可就是因为牵丝恰好在那时发作,引得他身形迟缓,避不开射来的箭羽。
郢王妃这才止住哭声,轻声道:“你呢,可有受伤?”
沈绛没想到王妃在此刻,还会关心她。
她自幼丧母,未曾享受过这般和风细雨的关怀,一时眼眶有些微涩,她轻轻摇头:“我并未受伤,多谢王妃关心。”
很快,外面再次响起脚步声。
“我要见殿下,”一个着急的声音响起。
郢王皱眉,走出去正欲呵斥:“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此吵吵嚷嚷。”
“卑职见过王爷。”任郁一瞧见郢王爷,着急道:“不知世子殿下可曾醒来,卑职有要事。告知。”
郢王爷皱眉:“世子昨夜受伤,一直不曾醒来。不管有什么事,你都暂且压下。”
任郁瞪大双眸,一脸又急又气,他双眼布满血丝,这一夜下来,他带兵杀敌,疲倦不堪,如今还不得歇息。
“王爷,此乃是十万火急之事。”任郁哑着声音说。
郢王爷无奈问道:“到底什么事情,你先与我说说,程婴到现在都还未苏醒,你便是再闹腾,他也没法替你决断。”
“昨夜卑职带五千御林军兄弟,誓死守卫皇城,殿下曾当众下令,封我为御林军统领。如今动乱平定,他们便要微臣交出御林军的兵权,这是哪里来的道理。”
任郁此刻眼眶越发红,兔死狗烹,这未免来的也太快了。
郢王也没想到,怔了半晌,这才问道:“是谁让你交出兵权的?”
“有个叫田冀的人,适才派人来通知卑职。”任郁说着,忍不住咬牙,“他们这是趁着殿下昏迷,趁火打劫。”
郢王皱眉,不由道:“这个田冀是何许人也?”
沈绛闻言,从内殿走了出来,方才她听了任郁的话,此刻道:“此人乃是禁军参将。”
“一个小小参将,竟敢将手伸到了御林军,岂不是笑话。”郢王皱眉。
他现在虽然并不过问朝堂之事,可是这个任郁既然是被谢珣昨晚点为御林军统领,可见他便是谢珣的人。
沈绛左右看了一眼,低声道:“王爷,任统领,还请过来一步说话。”
这附近有宫女和太监,说不准哪一个就成了告密者。
所以沈绛说话,格外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