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他最是信任的沈作明,居然都瞒着他,将卫氏余孽,养了这么大。
甚至还偷偷出现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霍贵妃忍不住道:“皇上,自打先太子与卫氏余党,勾结作乱之后,臣妾每每想到,便寝食难安。如今太子被囚,这些卫氏余孽却还没有尽数抓到,如何能不叫人胆战心惊。”
霍远思起身,冲着永隆帝行礼。
“韩氏身怀此等秘密,本就寝食难安,又经历太子之乱,生怕卫氏余孽再起波澜,这才想尽一切办法,将此事告知于臣。微臣也不敢擅断,只能尽全力找到当年的证人。”
“没想到,倒是真找到了一位,还请皇上准许这位证人入内。”
永隆帝自然没有不允的,若是说这在场之中,最为忌惮卫氏余孽的人。
只怕就是他了。
毕竟前几日他悉心教导长大的太子,居然跟着卫氏余孽,一起反了他。
很快,一个小太监领着一个步履蹒跚的人进了殿内。
众人回头看过去,沈绛倒无异色,反而是沈殊音大惊失色:“孙嬷嬷。”
闻言,沈绛脸色微变。
这个孙嬷嬷为何会在这里?
她让卓定回她的老家去找,没有找到的人,却突然出现在皇宫。
在片刻后,沈绛突然笑了起来。
原来这竟是一个,早已经针对她的阴谋。
卓定说他去孙嬷嬷家中找了,她家已有半个月未曾有人出入。孙嬷嬷是在太子举事之前就消失了的。
所以哪怕没有太子造反,她亦是逃不掉的。
此刻,入内的孙嬷嬷扑通跪在地上,
孙嬷嬷跪在地上,白花花的头发虽然梳的还算整齐,却已经稀疏的厉害。
她如同一叶枯黄的树叶,浑身都在颤抖,仿佛随时都能倒下去。
终于她缓缓开口说:“回皇上,老奴乃是长平侯府的嬷嬷,大小姐自幼便由我带着。今日,今日……”
“奴婢要说之事便是,三小姐确实并非我家夫人亲生的。”
沈殊音失声道:“嬷嬷你为何说谎,阿娘当年怀孕,我虽还小,却还记得清清楚楚,阿娘的肚子是一天天大了起来的。”
“大姑娘,老奴并非在撒谎,当年夫人确实是生了一位小姐,”孙嬷嬷似乎也知对不起沈殊音,不敢抬头望过来。
她垂着脸:“可是夫人生完之后,便嫌下人伺候的不好,换了一批下人,就连奶娘都换了。待出了月子,孩子抱出,我瞧着那孩子便不像是刚出生的,看着有好几个月的模样。”
“后来夫人带着三小姐去庙里祈福,恰好遇到先前被换的奶娘,她一瞧见三小姐便大惊失色,我瞧着不对劲,偷偷追上去。那奶娘被吓得半死,只与我说,三小姐被人换了。我自然是不信她的话,便说婴儿长得模样都差不多,她许是瞧错了。可她非说,没有瞧错。”
“当时我便与夫人说了,谁知她竟说是那奶娘气恼被府里换掉,故意造谣。”
孙嬷嬷像是陷入了往事般,断断续续说着陈年旧事。
“后来我又去寻了一次那个奶娘,因为我也觉得这事儿实在是蹊跷,小婴儿容貌相似,为何那个奶娘一口断定三小姐就是被换了。直到她与我说,假的三小姐肩后有花瓣一样的胎记,可是原本真正的三小姐是并没有的。”
花瓣一样的胎记……
沈绛脑海中陡然回忆起一段对话。
她惊讶望向阿鸢的肩后,轻笑问道:“阿鸢,你肩后居然还有一个像花瓣的胎记。”
“对呀,我打小就有,说不准我前世是个花神呢。”阿鸢嬉笑,好不得意。
沈绛打趣:“这样啊,见过阿鸢仙子。”
阿鸢苦着脸:“不过我觉得还是小姐比较像仙子。”
两个少女嬉笑的声音,依稀清楚。
此刻听到孙嬷嬷所说的话,沈绛身体犹如针扎般。
她张了张嘴,想要反驳。
可是她张开嘴却又无从喊起,关于身世,她无从知晓。
旁人说的这些,不管是真真假假,她都不知。
此时孙嬷嬷继续说:“没过多久,我再去找那位奶娘,才知她家中居然失火,全家都葬身火海。”
孙嬷嬷说的头头是道,连一直坚决否认的沈殊音,都快要说不出话。
“这么多年,我一直守着这个秘密,不敢胡说,更不敢让旁人知晓我知道这个秘密。我怕别人一旦知晓,我也就活不长了。”
沈殊音显然是气急,她望着孙嬷嬷,咬牙道:“你这是在胡说八道,我阿娘为何要换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你究竟是收了谁的好处,要如此构陷我们沈家。”
此时韩氏呵笑:“若是夫人自己不心虚,为何要将三姑娘养在衢州那么多年,又为何要给三姑娘定一个十六岁之前不可回京的批命,此等批命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霍贵妃在一旁淡淡道:“皇上,既然沈大姑娘与沈三姑娘都不承认,那咱们便验验吧。看看三姑娘身上,到底有没有这个胎记。”
沈殊音一把抱住沈绛,厉声说:“你们谁敢碰我妹妹。”
霍贵妃一声冷笑。
她的儿子断了一只手臂,她恨毒了太子还有太子的人,当初太子替卫氏喊冤,如今她便要卫氏余孽,给她儿子的手臂陪葬。
所以得知此事,她不遗余力的推进。
沈殊音拉着沈绛一块跪下,她一边磕头一边道:“皇上,我父亲镇守仰天关二十年,岂能凭借这些小人的一言一语,就怀疑他对陛下的忠心。还请皇上明鉴。”
砰砰砰,沉闷的磕头声音,惊心动魄。
一向温雅和婉的沈殊音,此刻不顾及丝毫尊严,磕首跪求。
沈绛伸手去拉沈殊音,抬头望向上首的帝王:“皇上,臣女愿意一验,以示清白。”
沈殊音还要说话,沈绛拉住她,低声说:“大姐姐,没关系的,我清者自清。”
她是女儿家,自是由宫女验身。
不过霍贵妃亲自站了起来,说道:“皇上,不如让臣妾亲自来验。”
沈绛冷静走到内侧里间,一位宫女上前,低声说:“三姑娘,得罪了。”
待她的衣裳被轻轻解开之后,她将衣衫退到肩膀之下,顺势拨开了鸦青色发丝,将肩膀后的风光,尽数落在身后众人眼中。
霍贵妃瞪大双眼:“怎么会?”
两个负责验身的宫女,看着她光滑洁白的后背,丝毫没有孙嬷嬷所说的胎记。
沈绛听到霍贵妃的惊呼声时,就知道她并未在自己肩后,找到她想要找的东西。
因为有花瓣胎记的,确实不是她。
霍贵妃甚至命宫女,亲自伸手验,看看她所谓的胎记是否被后天祛除。
可是她的肩后,光滑雪白,没有丝毫祛除胎记的疤痕。
沈绛冷笑望着霍贵妃:“贵妃娘娘,我能将衣服穿起来了吧。”
霍贵妃望着她的脸,一张保养得当的脸颊微狞,“你别得意,你这个卫氏余孽。”
待她们二人回到大殿时,沈绛冲着沈殊音摇了摇头。
沈殊音提着的一颗心,突然落了下来。
“皇上,既然没有的话,现在就可以证明我妹妹是清白的吧。”
霍贵妃嘴硬道;“皇上,虽说她肩后确实没有胎记,可是江湖多异士,祛除个胎记并非难事。韩氏所呈的这封书信,才是最能证明的。”
沈殊音倒是被对方的无耻气到,她说:“既然已按照你们所说的验了,既然没有,又何必一味攀诬我妹妹。”
哪怕对方是贵妃娘娘,此刻沈殊音为了保护沈绛,亦是义无反顾。
永隆帝似乎也听她们吵累了,挥挥手,竟是道:“暂且将沈家三女,关进牢中。”
此言一出,震惊四座。
霍贵妃自以为自己的计策得逞,喜不自胜。
沈殊音望着沈绛,眼露绝望。
倒是沈绛,反而有种头顶悬着的那把剑,终于落下的感觉。
其实方才她验身结束,得知自己肩后并无胎记,她心底也未见轻松半分。
那日永隆帝在殿上,听到太子提起卫楚岚时,那等失态。
可见卫楚岚确实是他心头最大的一块心病。
这块心病早已随日月疯长,不见未见削弱半分,反而越长越疯魔,让这个明明拥尽万里江山的帝王,才会听到那个名字就如此失态。
帝王是这个世界上,疑心病最重的人。
卧榻之上,岂容他人酣睡。
哪怕她真的与卫氏无关,永隆帝都真的未必会放过她。
可是她真的与卫家,与卫楚岚无关吗?
她所习的是卫家刀法,她的先生是卫楚岚的挚友,早在冥冥之中,她便与卫楚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要不然她也不会派卓定,亲自去找孙嬷嬷。
难道只是想了解她出生时的场景吗?
不是。
其实她心底也一直在怀疑着,只是她从来都心存侥幸,侥幸旁人无法发现。
她会死吗?
沈绛不知,亦不想认命。
可是她的命早已非她所能左右,如今只能期盼着面前这个帝座之上的人,一丝善念罢了。
在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三公子的选择。
明明他身在佛寺长大,不念红尘,亦不眷权势。
却在遇到她之后,拼命要将权势揽于怀。
唯有自保,方能保护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