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绛点头:“只要有你,我都不惧。”
谢珣紧紧握着她的手掌,一路前往奉昭殿。
这一路,御林军只敢跟在他们左右,压根不敢上前。
两人一路走过,紧握着双手。
一刻都不曾松开。
周遭的一切仿佛都淡去,朱墙黛瓦,宫禁深深,都在这一刻隐去,唯有相识以来的种种浮上心头。
此刻他心底只有她,她心底亦只是他。
手掌相握,一步步登上长阶。
“微臣谢珣请求觐见皇上,”谢珣跪在地上,朗声喊道。
沈绛同样跪在地上。
很快,里面有个矮小的身影跑了出来,彭福海瞧见他们二人,当即哎哟了一声,他这一路过来,早已经有人来禀告永隆帝。
“殿下,皇上正在里头发火呢,您说您这是……”彭福海跺脚,满脸焦急。
谢珣目光笔直的望着对面大开着的殿门,又朗声道:“陛下,微臣谢珣叩见。”
就在两人跪着时,里面终于又有了动静。
很快,一身明黄龙袍出现在他们眼前。
随后他身后有一个被人拖着的身影,随后那个身影倒在皇帝的脚下。
永隆帝微垂着眼眸,望着眼前的小丫鬟,随后他又望向谢珣:“这小侍女方才所喊之话,究竟是何意?”
谢珣怔住,他只让晨晖将阿鸢带到此处等着。
先前太过混乱,姚寒山让自己带着阿鸢,说是可救沈绛。
他甚至还来不及思考,只能匆匆让晨晖先把人带来。
沈绛怔住,望向阿鸢,又似不敢相信般,转头望着谢珣。
直到阿鸢直直跪在地上:“陛下,您要找的人是卫家的女儿,我家小姐不是。我才是。”
沈绛睁大双眼,脱口道:“阿鸢,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小姐,我一直以来都骗了你,当年我并非真的流落街头,无家可归,是有人让我在你出门的路上等着你。因为他们知道你心底善良,一定会救我。”
阿鸢微抬着眼睑,望向沈绛。
晚霞渐落,天际渐渐被夜幕所遮盖,奉昭殿周围的明灯一盏盏被点亮。
风声在空中呜咽。
阿鸢似乎生怕被人打断,她说:“其实一开始我确实被养在沈家,只是被奶娘发现之后,我便又被转移出了沈府。直到五岁那年,他们让我利用小乞儿的身份,重新回到沈府。”
“他们说沈作明手握兵权,我在沈家的庇护之下,必能安然一世。”
永隆帝低头望着眼前这个如蝼蚁一样的小宫女。
这居然是卫楚岚的女儿?
可是方才他让人验了此女的身,她肩后居然真的有先前那个老嬷嬷说的花瓣胎记。
沈绛摇头:“阿鸢,你不要再胡说。”
可是下一刻,阿鸢从怀中掏出一物,她拿出的那一刻,问道:“不知陛下可还记得这个东西?”
永隆帝低头望过去,郝然一震。
“这是陛下当年赏给我父亲的东西。”阿鸢颤着声音,一字一句将话说完。
她本不过是个侯府的小侍女,何曾想过,有朝一日会直面圣颜。
哪怕她胆小,可是也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的道理。
她一定要救小姐。
阿鸢偷偷望向沈绛,仿佛是要偷偷给自己力量。可是她望过去时,就见沈绛也在看着她,沈绛摇头,满眼祈求,让她不想再说下去。
可是阿鸢最终还是说出,她说:“您不是一直想要知道,卫楚岚自裁前说过的话。只要陛下放过我家小姐,我便告诉您。”
“就凭你也敢朕谈条件?”永隆帝冷眼看着她。
帝王最厌恶的便是威胁。
阿鸢跪拜在地,她道:“皇上,我家小姐本就是无辜。她只不过是被我们利用,成了我的掩护罢了。”
“既然她被你利用,成了你的掩护,为何你又回来自投罗网。”
显然永隆帝还是不相信她才是卫氏女。
阿鸢匍匐跪在地上:“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小姐待我,我怎能亲眼看着她替我枉送了性命,所以我前来领罪,任由皇上处置。”
沈绛突然发现,阿鸢说的每句话,都是她听不懂。
这不是阿鸢能说出来的话。
她再次转头看向谢珣,心底一点点冰冷下去。
他们竟让阿鸢进宫认领卫氏余孽的身份,永隆帝现在不就是要一个卫家余孽,那就给他一个。
沈绛的手掌从他的手中脱落。
谢珣意识到时,伸手想要重新去抓。
永隆帝神色冷漠的落在他们身上,他声音骤然一冷:“小小婢子,竟也敢与朕谈交易。既然你说自己是卫氏余孽,那好,朕今日便处置了你这个卫氏余孽。”
“来人,将此女即刻杖毙。”
沈绛如同被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浑身冰冷。
她挣扎着要往前,可是却被身边的谢珣抓住手腕。
谢珣叩头求道:“皇上,此女生于市井,不善言辞,并非有意顶撞圣上,还请圣上留她一条性命,以示陛下宽厚。”
言语间,阿鸢已被人塞住了嘴巴,拖了过去。
动手的人是宫里的太监,这些人是行刑的行家,就连这棍子打在身上都是有个轻重。虽然今日这个小侍女有世子殿下求情,可是皇上下的命令乃是即刻杖毙。
这就是不留活口的意思。
永隆帝眼皮微抬,再次朝沈绛看了一眼,语气森冷:“卫氏一族,铁证如山,谁知他们竟不念朕恩,蛊惑太子,意图谋反。朕自不会再姑息这些余孽,此后,凡卫氏余孽,一经查证者,皆杀无赦。”
方才谢珣求饶时,让永隆帝突然想起了太子。
卫氏一堂当初便也是这般蛊惑太子的吧。
帝王杀心,一旦起了,便无法轻易停止。
不过蝼蚁尔,他何须三思。
杀了也就杀了,哪怕是给这些小辈一些警告也是好的。
谢珣心头一凌,他知道皇上这是在警告自己。他若是再敢求情,下一个被杖毙的就是沈绛。
沈绛却反应过来,她直接高喊:“皇上,阿鸢她根本就不是……”
她话音还说完,突然脑后重重一击。
整个人软软倒了下去。
永隆帝望着谢珣,对于他打昏沈绛的行为,却并未多言,只冷声道:“你便留在此处,亲眼盯着行刑结束。”
这是永隆帝给他的惩罚。
也是警告。
谢珣跪在地上,慢慢俯身下去,一言不发。
永隆帝甩了袖子,离开此处。
一旁的杖刑正在继续,一棍又一棍,打在人身上的闷声,还有哪怕嘴巴被堵住,依旧发出的呜咽声。
这一声又一声的呜咽,在风声中,越发凄楚。
犹如风都哀嚎,每一声都钻进了耳中。
谢珣闭了闭眼睛,可是棍声却停止不下来。
突然,他感觉到自己怀中有动静,他急忙低头,竟发现,刚被打昏过去的沈绛,居然挣扎着醒来。
不知是她心底强烈的意愿,还是随着风声一通传来的呜咽声,惊醒了她。
“阿鸢。”沈绛起身冲过去。
谢珣慢了一步,已被她跑出去了几步,只见不远处一个小小的身影,趴在地上,两边的手持廷棍的太监,一下下打在她的身上。
沈绛疯了般要冲过去,却被谢珣从背后抱住。
他死死抱着她,手掌覆在她的眼睛中,却未挡住她的嘴。
“阿鸢。”一声极凄厉的声音,从胸腔中嘶吼而出。
谢珣将她抱住,她拼命挣扎,挣扎到竟是连他差点都站不住,直到她的脚踩住他的衣袍,带倒两人。
她倒在地上,依旧还没放弃。
用尽全部力气在挣扎,想要挣脱他的束缚。
她口中的呜咽声,与不远处渐渐弱下来的呜咽,在风中交织在一处。
她不要阿鸢代她去死。
她不要!
她宁可死!
宁可死!
沈绛手指拼命抓着地面,手指扣着地缝,抓出鲜血淋漓,也还是想要往前一步。可是抱着她的男人,却也拼命将她禁锢在怀中。
明明男子与女子之间,气力相差那么大。
可是这一刻,沈绛如同疯了一般,她竭力想要挣脱,可是却怎么挣脱。
就像是这该死的命运,她以为自己摆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