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方才与大军一道入城的人之中,好像是有这么几个奇装异服的。
左丰年脑海中闪过一个又一个,却怎么都解释不清,眼前的状况。
最荒谬的念头,便是这些锦衣卫难道也跟着一块杀到了北戎前哨营?
可他们是什么时候出城的?
“左将军,我等奉命前来,宣读皇上圣旨,还请三姑娘率西北大营众将接旨。”站在谢珣身侧的锦衣卫千户于秋山,立即上前说道。
左丰年的目光却还是落在了于秋山身后的男人,那日锦衣卫到时,并没有此人。
而且此人气度容貌,皆乃人中龙凤,绝非寻常锦衣卫。
偏偏出来宣旨的却是这个锦衣卫千户。
这人的身份绝对不简单。
沈绛注意到了左丰年的异样,见他还一直在观察谢珣,她又开始怀疑,难道谢珣此番又是微服前来?
毕竟这事儿,他并非是第一次做了。
想到这里,她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左将军,既然是皇上的旨意,我们还是先接旨吧。”
左丰年被沈绛一提醒,也顾不得再追问。
反而是沈绛趁机走到谢珣身边,压低声音道:“我拖住左丰年,你趁机溜吧。”
“我为何要溜?”谢珣有些不解,又有点好笑的望着沈绛。
沈绛瞪大眼睛,简直不明白他倔强什么。
她压低声音道:“怎么,你还想让左丰年把你的王世子身份识破?”
随后她瞥了谢珣一眼,乌黑眼珠微转,突然道:“难不成你这次不是微服?那好吧,我这就把左将军叫回来,带他见过郢王世子殿下。”
作势,她就要去叫左丰年。
谁知谢珣却抓住她的手臂,伸手捂住她的唇。
大帐外,人来人往,沈绛大惊失色,抬脚就要去踢他。
谁知他居然吃了熊心豹子胆,将她半扛在肩上,直接闪身进了身后的大帐。这会儿大帐内空无一人。
沈绛刚才在外面不敢挣扎,生怕让人看见了,影响了她的形象。
现在她可是能提刀上马的将军。
“你放我下来。”沈绛的脚踢在他腰上。
可一声似极痛苦的闷哼声,不由自主响起,沈绛原本乱蹬的脚,突然停了下来。
不是。
她又没真的用力气。
可随后她想起自己刺中他的那一刀,那晚的记忆再次袭来。
沈绛被放下来时,整个人再没了方才的嚣张气焰,蔫巴巴,微抿着唇。
“怎么了?”谢珣察觉到她的不对劲。
沈绛眼睛落在他的腰间,谢珣微怔,随后脸上露出笑意:“我的刀伤早已好了,不用担心。”
这句话反叫沈绛喉头,越发有些哽咽。
这数月时间,真的恍如隔世。
如今她再想起阿鸢,再想起爹爹,虽已不似刚开始那般撕心裂肺,可是对于她来说,无论何时想起,都无法轻易释怀。
“阿鸢之死,”谢珣缓缓开口。
沈绛却毫不犹豫打断他:“你不要提阿鸢。”
谢珣眼底隐有不忍,却还是开口说:“你若是怨我恨我,我毫无怨言。但是阿绛,你能不能不要推开我。”
沈绛却转头望向他:“那我应该怎么对你,看到你,我便想起了阿鸢,便会想起那日我有多绝望。”
哪怕谢珣是为了救她,可是拿阿鸢的命换她的命,从来不是她所愿意的。
望着她脸上涌现而出的悲痛,谢珣知道,这件事并非一时一刻,便能化解。
“先前你说,你与我要走的不是一条路。”谢珣望着她。
半晌,他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可是我要告诉你,你要走的路,便是我的道。”
他知道她现在想要什么,她想要还卫家清白,想要那个高坐在帝位上的人,付出代价。
沈绛恨不得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身侧这个男人,永远知道她的软肋在何处。
偏偏她却又知道,他所说的每一句话,皆是真心。
因为他从未骗过他。
沈绛早已经明白,命运弄人这四个字。
“若是我想的是逆天而行呢?”她骤然回神,直勾勾盯着他。
不管怎么说,他都是谢,乃是谢室皇族之人,若是她想要的是逆天而行,颠覆这早已经烂透了的朝堂呢。
如今他已经权势在手,他身为郢王世子,却三法司尽数在手。
朝堂上下,谁不要看他的眼色行事。
他当真舍得自己苦寻得来的一切吗?
可是谢珣却毫无畏惧的望着她,眼中尽显坦荡。
“即便你想要的,哪怕是颠覆这天下,我亦陪你。”
*
直至沈绛掀帘而出,脑海中依旧还在回荡着他那句大逆不道之话。
她脑袋嗡嗡之响,乱的有些过分。
直到清明跑过来寻她,小声道:“三姑娘,马上就要宣旨了,您还是赶紧过去吧。”
虽然这是边关,但是接旨也并非是小事儿,众人恨不得沐浴更衣。
反倒是沈绛,因还没来得及回去洗漱换衣,干脆穿着一身满是血迹和尘土还有黑灰的衣裳,就跟众人一块接旨了。
于秋山虽是头一回宣读圣旨,却也读的四平八稳。
众人跪在地上,就前面的于秋山一板一眼的念着圣旨上面的内容。
“长平侯嫡次女沈绛,聪慧敏捷,蕙质兰心,淑慎性成,柔嘉维则,敕封一等郡主,号长平,朕惟愿尔继承父志……”
下面还有长长一段,都是被封为郡主之后的赏赐。
沈绛却神思恍惚,犹如置身浪潮之中,被一个浪头掀翻,半晌都回不过身。
这圣旨是何意?
皇帝即便暂时没杀她,也早就怀疑了她的身世,为何居然还要给她下这么一道圣旨,居然还要封赏她为长平郡主。
长平侯,长平郡主。
显然她的封号,确实是继承了爹爹。
这等荣光,老皇帝居然没有给大姐姐,毕竟大姐姐乃是正经的沈家嫡出,不像她,只是爹爹收养的一个冒牌沈家小姐。
“郡主,郡主,”于秋山念完圣旨,便等着沈绛上前接旨。
可沈绛跪在众人前面,没有丝毫要起身的意思。
于秋山又试着喊了两句,沈绛依旧毫无反应。
她身后跪着的西北大营将军们,都有些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意思?
三姑娘这是不打算接旨?
还是说她对皇上所封的长平郡主之位,有什么不满?
沈绛皱着眉头,心底无数念头划过,直到有个身影走到她面前。
原来是谢珣,他直接拿过于秋山手中的圣旨,待走到沈绛跟前,将她双手扶起,低声道“从今日开始,你便是长平郡主。”
沈绛望着他手中的圣旨,却只觉犹如烫手山芋,下意识道:“我不愿。”
她不想要老皇帝的赏赐,她也不想要这劳什子的长平郡主。
“你若是想要实现心中所想,便得接下这份圣旨。”谢珣柔声道,仿佛是在哄她,这语气柔的叫旁人听的心酥。
沈绛还想说话,却也知,她要说的话,实在大逆不道,不能在此处宣之于口。
于是她伸手握住圣旨。
她接旨后,身后的将士们也尽数松了一口气。
齐声呵道:“见过长平郡主。”
这日,西北大营虽失去了他们的长平侯,却迎来了一位长平郡主。
待众人离开,沈绛这才举起圣旨问道:“这道圣旨,究竟是怎么回事?皇帝若是真觉得对不起沈家,对不起我爹爹,便该封赏我大姐姐。我算什么……”
若是这郡主之位,真是人人趋之若鹜的东西,那么她宁愿给大姐姐。
谢珣道:“长平侯以身殉国,赤胆忠心,天地可鉴。所以皇上此番,不仅封赏了你,也同样封赏了大姑娘,你大姐姐如今亦是郡主之尊。”
沈绛有些傻眼。
她虽不稀罕这爵位,却也知道郡主之位,除了皇室之外,实不易得。
如今沈家两个嫡出姑娘,居然被封为双郡主。
沈绛嘲讽道:“我身世成疑,老皇帝那样疑心病的人,又怎会这般好心?”
“他确实没这么好心,只是因我跟他进言,若是册封你的话,便可卫氏余党再无拿你做文章的可能性,”谢珣神色淡然。
沈绛冷笑:“我便知你们没安好心,你们若是真的担心什么卫氏余党,就应该立即杀了我。而不是什么假惺惺的封赏我,毕竟这天底下,最大的卫氏余孽,便是我。”
她身负卫家血脉,旁人或是出于对卫楚岚的忠义。
可她却是如假包换的卫家人。
“阿绛,我出次下策,并非是要铲除卫氏余党,相反而,这个郡主的身份只是为了让你能够掌控西北大营。如今你是皇帝亲封的郡主,你掌兵权,名正言顺,无人敢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