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由气笑了。
程婴容貌气度自不必说,一张俊颜眉清骨朗,再配上周身清冷出尘的气质,便是走在街上,也是叫无数小娘子回头张望的对象。
至于他的身姿更是高挑挺拔,穿上束腰长袍时,能勒住一段劲瘦的窄腰。
面团一样的男人?
呸。
沈绛此刻简直比自个被侮辱还要生气,待她正欲开口时,对面的程婴却已抬手,只见他将手杯的茶水杯端起,竟是精准无比的泼到了对方脸上。
络腮胡瞧着身材壮硕矫健,居然连这个都没躲开。
因着杯中热水是刚倒的,透着热气的滚烫,这一下泼过去,对方杀猪一样的叫唤。
待络腮胡喊完,就听他吼道:“我要杀了你。”
谢珣余光瞥见门口的人,声音冷淡:“我看是阁下得先没命。”
说着,他将水杯往地上一摔。
门口本来要进来的两个大汉,听到摔杯的声音,竟头也不回就往外走。
酒楼里坐着另外两桌人,立即从桌子底下,抽出佩刀,大吼道:“锦衣卫办案,闲杂人等不得阻碍。”
后面在门口的两个大汉,哪里还不知这是个陷阱,撒腿就往外跑。
至于这个络腮胡,本来是在等自己的同党,谁知调戏小娘子时,等来的居然是锦衣卫。
一时间,酒楼里喊杀震天。
络腮胡等人哪还敢恋战,纷纷四窜逃走,跳窗的、往门口闯的,各个拿出吃奶的劲儿,想要杀出一条血路。
于是络腮胡就近往沈绛这边冲,她身后就是一个窗户。
沈绛正抬起衣袖,她的袖箭,依旧还绑在手臂上。
只是络腮胡人还未到跟前,他的小腿仿佛被什么东西,猛地一击,钻心疼后,竟跪倒在地上。
待络腮胡抬头看着面前穿着青衫的男人。
他依旧轻笑,如仙人之姿。
“小心身后啊。”谢珣轻笑着,提醒了声。
他不提醒还好,这一提醒络腮胡下意识往后看。
于是追至跟前的锦衣卫,手里的绣春刀收势不及,原本准备斩在他背后的刀锋,竟是冲着络腮胡的脸而去。
沈绛直勾勾看着刀锋,瞳孔微缩,以为又要亲眼看见一颗人头落地。
可下一刻,一片宽大衣袖挡在她的眼前。
谢珣轻轻抬起手臂,将她的视线挡住。
沈绛虽看见前方,可近在咫尺的杀戮却依旧清晰传到她耳中,锋利刀刃砍进骨缝里的咔嚓声,光是听,便已头皮发麻。
接着是血飞溅而起的声音,喷到了酒楼悬挂着的灯笼上。
原本橙黄的光线,被染上了几分血色。
在血光之下,沈绛突然听到身侧的男人清冷的声线,温和道:“阿绛,别怕。”
第21章
谢珣的声线天生带着几分冷调, 可是这样的清冷,却在这喊杀震天和弥漫着血腥气的地方,莫名安抚了沈绛。
她突然松开手掌按住的另一只衣袖。
在这里, 她无需自保, 因为有个人挡在她身前。
本以为锦衣卫人数众多占据上风, 很快就能将此间局面控制住。可喊杀声刚起,就从暗巷内冲出十来个彪壮大汉, 拎着刀竟是来救人的。
原来这帮匪徒也藏了后手。
一时间,整个酒楼内外犹如人间地狱。
断臂残肢,竟随处可见。
血迹更是随处可见, 地上、墙壁上, 甚至是头顶的灯笼上。
酒楼掌柜带着伙计躲在柜台后面, 吓得瑟瑟发抖, 这会儿连哭都忘记了,甚至还隐隐闻到尿骚味。
有人被吓尿了。
谢珣微转头望着身侧的小姑娘,她安静站着,却浑然不觉害怕的模样。
待沈绛察觉到谢珣的眼神,她抬眸望过去,两人四目相对。
待她无辜的眨了眨眼睛之后, 才察觉自己的反应好像不太对, 一般来说寻常小姑娘若是遇到这样的场面,会是什么反应?
于是在思索片刻后,沈绛软声道:“这…这也太可怕了。”
谢珣垂下手臂,宽大的衣袖正要从她眼前消失时, 他却跨步过来, 整个人挡在了沈绛面前。
这下她的眼睛落在他青衫上的绣着卷云纹路。
“三公子。”她轻声喊了句, 似乎想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谢珣垂眸看她, 低声说:“我们得在这里等一会儿,外面刀剑无眼。”
沈绛自然不会拒绝:“好呀。”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喊杀声渐渐停了,明明时辰还未至深夜,可整条街却有种鸦雀无声的死寂。
“那些匪人都被抓到了?”沈绛听着外面动静,又问了句。
抓到?只怕都死的差不多了吧。
锦衣卫是什么人,但凡能出动他们来抓的人,必然不是什么寻常宵小。
况且方才那些锦衣卫下手不分轻重,显然是根本不在乎这些匪徒的死活,能抓活的最好,但是死了的也无所谓。
直到外面响起整齐脚步声,显然是后续赶来的官兵。
突然,谢珣开口道:“此间场景太过血腥恐怖,只怕你看了之后会受到惊吓,倒不如不看为好。”
“那怎么办?”沈绛下意识问,她总不能捂住自己的眼睛吧。
她刚未出口,只见谢珣已抬手将自己束发的装饰发带摘了下来,两寸宽的青色飘带被他握在手心。
然后他抬手将发带蒙在沈绛的眼睛上,低声说:“小姑娘不应该看这些的。”
沈绛安静站在原地,任由他的手臂环到她的脑后,将飘带轻轻打上了一个活结扣。
待他系好发带,几不可闻地低笑一声。
沈绛乍然被蒙住眼睛,看不见外面,又听他笑,忍不住问:“怎么了?”
谢珣低头打量着她的模样,一张小脸白的欺霜赛雪,两寸宽的青色飘带蒙着眼睛,教她身上添了几分惹人怜爱的脆弱感。
煞是可爱。
他刚系好,就听到有大批人马再次进来。
是之前追杀出去的锦衣卫,再次回来了。
锦衣卫众人将酒楼的掌柜和伙计找了出来,又看着一直站在窗边的那对男女,其中一个人抬起绣春刀,指向谢珣,不耐烦道:“你们两个过来。”
沈绛虽然看不见,却下意识觉得,就是在说她和谢珣两个人。
她正要抬脚,却被谢珣拉住衣袖,他低声说:“我们不过是凑巧来吃饭的,跟这帮匪人毫无瓜葛。锦衣卫的人应该只是问问而已,你留在这里,我过去回话就好。”
沈绛不放心说:“听闻锦衣卫权势极大,可以抓捕任何人,你小心些。”
“我知道,你乖乖站在此处等我。”他声音温润,听着丝毫不紧张。
沈绛也只得点头,毕竟她蒙着眼睛,没有他在,她哪儿去不了。
只是谢珣离开后,她突然想到她眼睛上蒙着的发带,其实是可以随时拿掉。
偏偏,她心底念头微转过后,竟没有抬手摘下。
刚才叫谢珣的人,是个锦衣卫小旗,见他过来刚要呵问。
谁知谢珣却从怀里掏出一个令牌,对方见状,神色一变,正要行礼,谢珣却冲着他抬了抬手臂,示意他不用下跪,接着他才轻笑说:“大人,我与那位姑娘只是途径此处吃饭而已,实在不是有意打扰锦衣卫办案。”
锦衣卫小旗微垂头,却还在想他那块令牌,上面雕刻着的金龙,栩栩如生。
那是只有圣上御赐的东西,才会有的金龙。
没人敢在天子脚下的京城造这样的假,有这样令牌的人,应该是王公勋贵才是,偏偏对方与他说话却丝毫不倨傲,反而格外客气。
直到谢珣再次说:“若是无事,我可以带着那位姑娘离开了吗?”
锦衣卫小旗朝后面看了眼,就见那姑娘站在窗边,月色从打开的窗户处倾笼而下,佳人身姿绰约,哪怕青带遮眼,依旧看得出是个绝色。
这人心思活络,便猜测该不会是哪家贵公子乔装,在这儿私会美人呢吧。
啧啧,贵人可就是会玩。
于是他冲着谢珣拱手,客气说:“既然你们只是在路过,自然现在就可以走。”
沈绛离的虽远,却模糊听到他们的对话。
心底松了口气。
很快,谢珣回来,他将自己的衣袖递到沈绛的手边,“抓紧我的衣袖,我带你出去之后,再替你解开发带。”
沈绛缓缓点头,抬手抓紧。
此刻官兵正在收拾现场,只是有了那个小旗的吩咐之后,倒是没有人再为难他们。
谢珣走在前面,小心带着她绕开了地上的血迹,从酒楼正门离开。
两人在街面上走了好一会儿,空气中的血腥味似乎也淡去。
走在身侧的谢珣停下脚步,沈绛跟着停下。
她站在原地,听到他说:“我现在给三姑娘将发带拿下可好。”
于是她乖乖站在原地,没一会儿,抬起的衣袖从她耳鬓边轻轻擦过,她的耳垂竟没来由的发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