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恕罪,老奴不敢说。”老嬷嬷跪在地上。
太后皱眉,低声道:“你尽管说,哀家赐你无罪便是。”
老嬷嬷这才忍不住朝谢珣瞧了一眼,低声说:“是丽嫔的宫女说,丽嫔娘娘一听到世子殿下来了,便吓得脸色发白,这才引起腹痛难忍。”
太后一怔,许久才问:“程婴与丽嫔有何关系,她为何一听到程婴的名字,便这般害怕。”
老嬷嬷却摇头不敢再说。
“你还不如实道来?”
谢珣此刻坐在下首的座位,却突然明白,今日哪是太后想他,才召他前来。分明这是有人利用太后,设下了一场鸿门宴等着他。
“老奴也是听那小宫女说的,她说前两日丽嫔的娘家弟弟,竟突然在家中暴毙而亡。而他之所以会这般,是因为之前在护国寺的法会中,受了世子殿下的折辱,回家一病不起之后,就突然暴亡。”
太后震惊的朝老嬷嬷看了一眼。
这才又抬头看向谢珣。
一旁的端王低声道:“皇祖母,不过是些市井谣言罢了。我想定然是丽嫔误会了程婴,程婴肯定未曾做过这样的事情。”
自从杨雷死了之后,就有几个贵女曾私底下偷偷说过,她们亲眼看见郢王世子,将杨雷放入水中,进行水溺。
险些将杨雷淹死。
四皇子谢仲麟听罢,却是一笑:“三哥,我觉得这件事你说了不算,倒不如让程婴自个说说?”
太后望向谢珣,眼底透着疑惑。
反而是谢玄琅替他开口说道:“太后,我听闻那日护国寺之中,人多繁杂,只怕很多都是不实之言。”
终于谢珣微垂眼眸,许久,才低声道:“皇祖母,那日乃是师兄法会,但此人在法会中服用禁药,行为癫狂,险些冲撞了法会。我无奈之下,才会让人将他没入水中,让其神智清醒。”
“好呀,竟污蔑到世子头上了,我看这些人竟是活的不耐烦。”太后本就不信,如今谢珣这般解释,她自然一字不疑。
她就知程婴如此性子,必不会做出这般孟浪之事。
她不禁望向里头,冷声道:“丽嫔的这腹痛,倒是来的真够及时的。”
太后乃是千年老狐狸,如何看不清丽嫔的小心思。
于是她叫人将丽嫔带出,伸手拍了身侧桌子,怒道:“你说,究竟是谁与你这般诋毁世子名声?”
“太后饶命,不曾有人与嫔妾诋毁世子,只是嫔妾一想到自己的弟弟,小小年纪,还未过双十加冠,竟就这么去了。叫嫔妾的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所以嫔妾想起来便心底难受。”
太后冷然道:“你弟弟的事情虽令人惋惜,但是又与世子何干。如今你们居然让在京城之中这般诋毁世子,该当何罪?”
就在太后正要发落丽嫔的时候,太医正巧赶到。
丽嫔也顺势倒在了地上。
太后无奈,只得又叫人将她抬到后殿之中,谁知没一会儿太医出来回话道:“恭喜太后贺喜太后,丽嫔娘娘这是有了身孕。”
众人皆是一愣。
几个皇子更是脸色精彩纷呈,毕竟谁都没想到,自己这个年纪了,居然还能再有个弟弟。
这下连太后都为难起来了。
本来她是打定主意,要惩罚丽嫔。
谁知她居然怀有龙种,这下可真是不好再责罚。
于是太后派人将皇上请了过来,皇帝本来正在奉昭殿与朝臣议事,听闻太后宫中有请,又说是丽嫔娘娘怀孕,他立即赶了过来。
待他出现时,太后瞧着他满脸红光,瞧着开心不已的模样,只得道:“丽嫔在内殿,皇上先去看看吧。”
皇帝进去看了丽嫔,自然是好生安抚一通,这才又出来。
待他坐下后,太后收敛情绪道:“说来皇上喜得龙子,本该是件高兴的事情。只是正巧赶上还有这么一件事情,还要请皇上决断。”
“母后尽管吩咐便是,儿臣不敢决断。”
太后虽也开心,有了新的孙子,不过想起丽嫔,便有些不开心,她道:“方才程婴一入殿,丽嫔便在内殿叫唤,派了老嬷嬷出来说乃是听着程婴的名字,便被吓着了。”
说到这里,她有些不悦,于是身侧她的贴身嬷嬷赶紧开口,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皇帝,你是知道你弟弟那个性子,最是胆小。他与王妃两人哪怕是听着这样的谣传,也不敢进宫来求你做主。程婴这孩子更是生性淡泊,只怕这些流言传至他耳中,他也不会在意。可是你不能任由这样的谣言,伤害程婴。”
“将大臣的子弟逼死,这是何等难听的名声,你定要彻查到底。”
永隆帝一听,竟是为了这件事,他赶紧正色道:“母后放心,这几日锦衣卫也曾收到消息,来回禀朕。朕已经下令彻查此事,绝不会任由旁人冤枉程婴。”
谢珣坐在下首,脸上清冷淡然。
心底却丝毫没有一丝喜悦。
此事看似因他而起,可是他却明白,自己是给别人当了棋子。
有人以为自己是执棋人,可以任由以他为子。
他微垂眸,眸底闪过一丝冷漠。
第46章
长月当空。
静谧的黑夜被头顶不断倾泻而下的银辉, 映照成一片浅浅的白色,整座京城没了白日里的繁华,寂静的连细小的声音都被无限放大。
包括女子闺房内, 那被噩梦浸染,无法挣脱的小小轻吟。
许久未曾再做过的梦, 终于再次将沈绛困在其中。
这次她的记忆, 竟是永隆二十一年, 五月初一。之所以连时间都这般清晰,是因为沈绛听到了旁人的议论之声。
“今个都初一了,眼看着就要到端午节,结果这京城最大香料商人居然没了,今年这香料可怎么办?我听说好多铺子在欧阳泉这里进了香料, 都还没拿到货呢。”
“我听闻这欧阳泉乃是因为得罪了什么大人物,才会被……”说话这人对着自己的脖子, 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可别乱说。”另一人显然有点不相信。
这人立即道:“怎么是乱说,这么大个别庄,竟是烧的一点不剩, 昨个可没刮什么大风, 你说着蹊跷不蹊跷。况且哪怕是失火, 那么多下人在,这欧阳泉居然逃不出来。”
于是周围人附和了几声蹊跷。
很快,画面一转, 是官府将几间铺子查封。
“这不是那个先前被杀死的香料商人, 欧阳泉家中的产业, 怎么突然被查封了?”
“谁知道呢, 之前就说他死的有蹊跷, 果真如此。”
“肯定又是卷起什么大事之中, 算了算了,咱们赶紧走吧,别待在这里看热闹。”
梦境中的议论声,越发模糊。
那种无法挣脱的桎梏感,也在身上渐渐减弱。
终于沈绛猛地睁开眼,望向头顶。
她的视线落入一片漆黑之中,待视线缓缓找了回来,这才发现她依旧躺在自己的床榻上,并不是先前在梦里那般,是在街上。
周围布置的轮廓,哪怕在黑暗之中,也能被慢慢认出。
确实是她自己的房间之中。
沈绛松了一口气后,方才梦境中的种种,再次浮现在她脑海中。
五月初一,欧阳泉的别庄被烧。
今天是四月三十日,便是欧阳泉别庄举办私宴的日子。也就是说,这日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让欧阳泉幕后之人,不得不放弃了这颗棋子。
是因为欧阳泉暴露了吗?
沈绛因为这个梦,心底再没有睡意。
所以第二天一早上,她就问卓定:“你昨日说找到了欧阳泉别庄送酒的铺子,能不能想法子让我藏在里面,混进别庄之中。”
他们盯着欧阳泉的别庄好几日,发现日常都有送菜和送东西进去的马车。
只是这些都是从欧阳泉自己庄子上送过去,往来都是熟人,沈绛压根没办法从这里下手。
好在卓定之后发现,欧阳泉会从京城一家极为有名的酒庄,为自己的私宴订酒。
这家酒庄,就成了他们最可能下手的地方。
卓定低声说:“三小姐,这个欧阳泉我也打听过多日,他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所以他的庄子定然危险万分。您不该这般涉险。不如让属下替您去一趟吧”
沈绛没办法解释,要是没这个梦境,她确实会小心翼翼,徐徐图之。
可是今晚之后,这个别庄就会不复存在。
所以她错过今晚,很可能就会错过给自己爹爹找到证据,洗清冤屈的机会。
哪怕有危险,她也得去试试。
“你不行,你也说了,这个别庄的守卫森严。你是男子,这些守卫一定会对陌生男人看守的格外严格。反而我不一样,听说欧阳泉为了招待这些私宴的贵客,特地招了些会跳波斯舞的舞娘在别庄里。我可以假扮成舞娘,再不济院子里肯定有侍女。”
她也可以假扮成侍女。
因为女子天生柔弱,所以很多人总会忽略女子。
卓定还想再劝说,但是沈绛主意已定,他也没有别的法子。
于是到了下午的时候,卓定带着沈绛一起去了酒庄。到了地方,沈绛看见两个熟悉的面孔,竟是她的护卫。
她不由笑道:“你们怎么在此处?”
“外人送三姑娘进去,我不放心。所以我特地给今天原本应该送酒的两个人,下了点药。让他们没办法去送酒。他们两个是前两日就进来的,因为是新手,所以被人安排四处打杂,今个缺人,正好他们就顶上了。”
沈绛就知卓定心细如发。
没想到他还这么缜密,提前两日就安排了自己的人进来。
这样不管今天谁要去欧阳泉别庄送酒,都会被他安排的护卫给替换掉。
于是沈绛坐上马车,与他们一同前往别庄。
日暮西沉,西边辽阔的天际,群山与晚霞,似乎在天际边缘线渐渐重合在一处,原本青绿的山峰,沐浴在一片璀璨又艳丽的暮红色之中,投下壮阔的轮廓。
欧阳泉的别庄,就在京城郊外,依山傍水之处。
待他们从半山腰将马车赶下,就看见山脚下的那处别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