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事一共是七天,到四天时,山下来了一个人专程来吊唁宁王妃。
来人跪在王妃的灵前拜了拜,宁悦兮惊讶,抬起头来,看到苏停云清瘦的俊脸,她惊讶的张开小嘴,低呼道:“容思,你怎么来了。”
苏停云看向她,眸子里泛着一丝淡淡的心疼,他道:“王妃曾是我的长辈,我怎能不来?”
宁悦兮鼻子发酸,没有多说,她低下头,掩住眸中的湿意,声音微哑道:“多谢。”
此后,苏停云便一直守在山没有离开。
法事的最后一天,嬷嬷将宁王妃留给宁悦兮的书信拿了出来。
原来,宁王妃是担心再也见不到宁悦兮,便提前了许多天将书信给写好了,虽说最终还是见了一面,但王妃许多话还是没来得及说出口,那些没有说出口的话,都在这封书信里了。
宁悦兮看完后泪如雨下,将一张纸全部打湿了。
次日一早,宁悦兮便了凤辇,一路南行,身后跟着护送她的队伍。
苏停云跟在她后面。
凤辇之前,宁悦兮跟他说过,不必相送。
苏婷云却告诉她,这是王妃的遗命,让他一路送她南下回乡。
宁悦兮便不再多言。
与此同时,远在京城的秦洵已经知道苏停云到五台山吊唁,又随同宁悦兮一起南下之事。
苏停云再一次趁虚而入,让秦洵气的都快炸裂了,但他又被朝中之事绊住脚脱不开身,哪怕他想插翅飞到宁悦兮身边将苏停云给赶走,也是不能了,只得让赵苍梧紧紧的盯着,不让苏停云靠近宁悦兮,灵柩一到汴州,便立即带宁悦兮回去。
好在宁悦兮虽然难受,但并未影响到腹中的胎儿,有太医一路为宁悦兮安胎,孩子非常平安。
而苏停云,知道赵苍梧防着他,也不靠近,只是远远的跟在队伍的最后面。
从忻州到汴州,足足行了大半个月方到。
抵达汴州宁府之后,众人先在宁府安顿,王妃的灵柩停在厅堂里,夜里宁悦兮为她守灵。
正到半夜的时候,宁悦兮瞧见苏停云从外头走进来。
她的山地闪过一抹诧异,她道:“为何不在院子里好生歇着?”
苏停云停在她的面前,蹲下身子,在一旁拿起纸钱投入火盆中,他偏头看着她道:“你在守灵,我如何睡得着。”
这话里有多少深意,宁悦兮懂的,她看着他怔了一会儿,终究是移开目光,她低声道:“你大可不必这样,如今我同你已经没有关系了。”
苏停云嘴皮轻轻一扯,相识十年,两年夫妻,岂能说没关系就没关系?
苏停云的眸光停在她的侧脸,宁悦兮身穿孝衣,脸脂粉未施,脸带着几分病弱的苍白,眉眼间有一丝柔弱,苏停云心口微缩道:“兮兮,我从未放下过你。”
宁悦兮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她转过头与他对视一眼,然后又匆匆移开眸光,她道:“别忘了,你已经娶妻了。”
苏停云神色一顿,满眼的柔情最终画作一抹嘲讽,他嘲讽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他道:“说的也是……。”
说完,两人都陷入了一阵沉默中。
一阵阵风吹进来,将灵堂内白色的幡子吹得乱晃,烛火“哔啵”一响,苏停云心中苦涩在翻涌。
他知道他已经没有资格跟她在一起了,他只能以兄长的身份守护着她,虽说这次他是接到宁王妃的书信过来的,可也是顺着他的本意。
苏停云惆怅难消,隔了半响,他方道:“兮兮,这次出来,你还想回去吗?”
宁悦兮知道他说的回去是指回哪个地方。
宁悦兮怔了怔,那个答案她几乎要脱口而出,可触到苏停云殷勤的目光时,她又生生的刹住了。
她不知该不该说。
若她告诉他,自己很想离开那个地方,那苏停云一定会不遗余力的帮助她,可这样却会牵连他。
苏停云见她欲言又止,知道她在担心些什么,他道:“如果你想离开,那便告诉我,我会帮助你,你不用担心我会被牵连,我自有办法让自己脱身。”
宁悦兮知道,这是自己出逃唯一的一次机会,若错过这次机会,她便再也无法离开皇宫了。
思虑了一会儿,她终于朝他点了点头道:“我想离开。”
苏停云面露出一抹欢喜。
他道:“此事由我来安排,定让你脱身。”
秦洵,再一次收到赵苍梧的飞鸽传书,赵苍梧告诉秦洵,苏停云进入灵堂陪了宁悦兮半个时辰,只是一起给王妃烧纸,便再无越矩的行为,此后也鲜少接近宁悦兮。
秦洵却依然不太放心,让赵苍梧将苏停云盯紧些,又给宁悦兮写了封书信,催促她快些回去。
宁悦兮看了书信后,便让杏雨将书信投入火炉中烧掉。
三日后,是宁王妃下葬之日,在宁悦兮怀着身孕不能步行去坟地,只能坐着软轿在前引路,一路纸钱翻飞,哀声不止,行了足足两个时辰方到。
宁王妃的墓穴是早就挖好的,葬入之后,众人将墓门阖,宁悦兮跪地拜了拜,了三柱香,又看了看隔壁父王的墓碑,眼泪一阵阵的涌出。
杏雨劝了好一阵,她才止住哭泣。
回到宁王府,已经天黑了,宁悦兮伤心难过,身子又疲乏,几天几夜没合眼,这一日倒在床便睡了。
次日,赵苍梧便跟她提议回京之事,宁悦兮答应了,计划是三日后启程。
临行的前下了大雪,雪花纷纷扰扰,容易遮掩视线,赵苍梧怕大雪封路,便带着人提前去清路,苏停云避开赵苍梧眼线来到宁悦兮的房里,他还带来了一个人,当那个人在宁悦兮面前摘下帷帽时,露出带着银质面具的脸,宁悦兮大惊道:“沈大夫,你为何来了?”
沈灵均拱手行了一礼,随后笑了笑道:“娘娘,草民是专程为娘娘来的。”他和花珠离开京城已有一月有余,就大约十天前他接到苏停云的书信,想要请他帮忙,沈灵均没有犹豫便来了,当初他被皇帝以为宁悦兮治病的原由扣押在京城,皇帝大有一直扣押他的意思,多亏了宁悦兮从中周旋才能让他提前返回江南,这个人情不能不还。
当然除了还人情之外,还有别的原因,当初他与苏停云相交甚笃,苏停云开口他不能不帮。
宁悦兮的眸光又落到苏停云身,透着不解之色,她想知道苏停云到底想要干什么。
眼看时间不多,苏停云也不绕弯子了,他道:“沈大夫精通易容术,我想让他为你易容。”
宁悦兮知道他为何让她易容,这倒不失为一个好法子,可是谁来代替她?
杏雨明白苏停云想要做什么,她也知道宁悦兮一直都想离宫,她站出来说道:“姑娘,让奴婢替您吧。”
杏雨虽然比宁悦兮要矮一些,但若是穿一双垫高的鞋子,就能赶了,而且她的身形也很纤细,冬日里披狐裘,应该看不出什么痕迹来。
宁悦兮当然不愿意,苏停云却觉得可行,他道:“皇不会杀杏雨,你相信我。”
最终在三人的劝说之下,宁悦兮到底还是答应了,沈灵均给她与杏雨易容了。
易容后,苏停云便赶在锦衣卫回来之前,离开了宁悦兮的房间。
当天夜里,赵苍梧来问宁悦兮是否准备妥当,宁悦兮道:“本宫这儿没什么问题,只是杏雨忽然生病了,恐怕不能随行。”
赵苍梧恐宁悦兮会因为一个宫女多留些时候,便道:“娘娘不如把她先留在这儿,等病好了再回京,臣护送娘娘先走,如何?”
宁悦兮犹豫片刻,赵苍梧道:“圣非常思念娘娘,急盼娘娘回京,若是娘娘不回去,圣恐怕会亲自过来接了。”
赵苍梧用秦洵给她施压,宁悦兮只得答应。
次日一早便天晴了,路的积雪已化,宁悦兮便由音尘搀扶着了凤辇,一行人离开汴州。
第70章 晕厥
赵苍梧启程离开后, 立马飞鸽传书送往京城,秦洵得知宁悦兮要回来了,而苏停云没有再次跟上来, 一颗心终于落地了。
然而,他却不知道, 回来的并非宁悦兮,而是杏雨假扮的“宁悦兮”。
第二日,赵苍梧便发现了“皇后”不对劲,太医给她请脉时根本不是滑脉, 太医将此事告诉赵苍梧 , 赵苍梧断定是人有问题,将人从凤辇内拖出来。
撕掉她脸上的人皮面具, 露出杏雨的脸。
赵苍梧看到她时, 冰冷的脸上露出一抹惊色道:“原来是你, 皇后去哪里了?”
杏雨被戳穿了也不慌乱, 她道:“我怎么知道。”
难怪宁悦兮跟他说杏雨病了, 原来是在诓骗他。
赵苍梧不敢耽搁, 赶紧掉头,若是找不到皇后, 他们这些人只能提头去见皇帝了。
然而, 当赵苍梧赶回宁王府之时,哪里还有皇后的身影,赵苍梧问府上的仆人,仆人只知道昨日凤驾走了没多久, 苏停云便带着一个侍女匆匆离开了, 不知去向。
赵苍梧都被气疯了,他手里捏着那张人皮面具, 狠狠咬牙,也正是这张人皮面具提醒了他,易容术如此天衣无缝的除了江南沈家还有有谁?
可沈灵均什么时候来过呢?
赵苍梧一阵头疼,这个时候就算去追也追不上了,只得赶紧写信给秦洵,告知秦洵这个事实。
秦洵次日一早,便收到赵苍梧的飞鸽传书,得知宁悦兮和杏雨易容互换身份逃走了之后,脸色阴沉下来,周身寒气萦绕。
为什么他给她皇后之位,如今也有了孩子,他还是留不住她?
在她心里,他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到底算什么?
秦洵心口剧痛,嘴里涌上一股腥甜,怒意直涌上来,鲜血喷出来,染红了手里那张纸。
张怀初看到这一幕,整个人都吓傻了,他惊呼一声:“快传太医!”
秦洵双眼发黑,跌坐在龙椅上,晕厥过去了。
千里之外的汴州边境,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从关卡匆匆经过,走了一段路程,到了林子里,刚好前面有一条清溪,苏停云停下马车,打了清澈的溪水回来,掀起车帘,朝里面的人说道:“兮兮,先下来歇息一下。”
宁悦兮轻轻的“嗯”了一声,从马车内弯身出来,苏停云隔着袖子扶着她的手臂,将她扶下来,苏停云关心道:“身子如何,可能承受的住?”
宁悦兮点头道:“还好,沈大夫给的安胎药不错。”
那日沈灵均离开时,给了她一瓶安胎药,让她服用到第八个月,可保孩儿无虞,如今这里连日赶路,孩子也没有出任何意外,可见那药是有奇效。
苏停云安心了许多,他的目光落在宁悦兮的脸上,此时她又换了一张脸,普通的谁也不会多看一眼,荆钗裙布,看起来就像个朴素的乡下妇人,若不是这声音与从前别无二致,任谁也看不出她是曾经的皇后。
他将手里的水壶递给她,宁悦兮喝过水后,同他说道:“容思,你想送我去哪里?”
苏停云回过头来,望着她道:“我还想问你,你想去哪里,我送你过去。”
宁悦兮的眸光望着林子前方,眼底透着一抹茫然之色,她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而且她相信秦洵很快就会派人过来找她,所以她必须要找一个秦洵想不到的地方藏身才行。
她思虑了片刻说道:“我们回京。”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然而这种事情她已经做过一次了,秦洵一定会认为她绝对不会做第二次,所以他觉得自己不会回京,可她就是偏偏要回京,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让他找不到。
苏停云懂宁悦兮的想法,他点头道:“好,那就先回京。”
夜里,秦洵总算是醒过来了,他睁开眼睛时,听到张怀初喜极而泣的声音:“皇上,您可总算醒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