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昨个儿就瞧着大当家看这位秦云柔姑娘的眼神,那叫一个腻腻歪歪,该不是看上人小姑娘家,故意带着行镖,想同人小姑娘家培养感情罢!”
男人们哄堂大笑,秦云柔却尴尬的想找一条地缝钻进去。
陆启天见秦云柔始终低着头,便赶紧说道:“大伙儿都安静!秦姑娘面皮薄,你们莫要开她玩笑!”
“呦!这还没成呢!大当家的就已经护上了!”
“大当家的你老实说,是不是看上人姑娘家了!”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陆启天无奈地摇摇头,只能低头在秦云柔耳边,小声同她解释:”大伙儿瞎起哄,你别往心里去啊!”
秦云柔觉得继续别扭下去也没意思,毕竟,往后相处的日子还长,且昨日陆启天已经提前跟她打过招呼了,说镖队里都是糙老爷们儿,说起浑话来一套一套的,不必当真。
秦云柔抬起头来,朝旁边的陆启天笑笑:“没事的陆镖头,我不会当真。”
“那就好。”陆启天说,心里却无由得一阵失落。
同一时刻。
离着镖队最远的一张方桌上,坐着两个戴着面罩的男子。
那些镖队开玩笑的浑话,一字不落的入了李云深的耳朵里。
他抬眸看去的时候,陆启天正靠近秦云柔的耳边,同她低声耳语,秦云柔听完,抬起脸来朝那镖头笑了笑。
刹那间,原本握在手里的杯盏就被捏了个粉碎。
周茂一哆嗦,感觉附近的温度急剧的降了下来。
“周茂。”李云深用下颚冷冰冰地瞥过来。
周茂赶紧靠过去倾听。
李云深原本想说让暗卫杀了这批镖队,但是话到嘴边却硬硬生给憋了回去,他是朝廷命官,不可任性妄为,若是让柔儿发现他一路尾随,只会引起柔儿的厌恶和憎恨。
“派去苗疆找华佗颜的暗卫有消息了没?”李云深咬着后槽牙问。
周茂摇头:“昨日才派出去的,一来一回也没这么快啊!少说得要三四天。”
李云深慢慢闭上眼,深深吸气压制胸腔内四处乱窜的怒火。
他把手中碾成碎末的杯盏慢慢张开,一阵风吹来,那碎末随风而去,散了一地的白。
“让他们快马加鞭,速去速回!”
“是,主子。”
第91章 091
秦云柔和初荷, 随着南下的镖队一走就是两个多月,从冬末走到了初春,其中途径了阳泉, 运城, 渭南, 汉中等地,眼看着就要进入蜀地。
“蜀地多山,山中有匪, 等会入了巴蜀境内,两位姑娘务必跟紧镖队, 切勿掉队。”镖头陆启天对秦云柔和初荷表情严肃地说道。
这一路上, 虽也崎岖多折,但是镖头陆启天大多数时候都是有说有笑的,很少这般严肃的说过什么话, 他这时开口, 表情严肃, 语气警觉, 便令秦云柔和初荷不由的紧张起来。
初荷抓住秦云柔的袖摆,有些害怕道:“大小姐。”
秦云柔握住她的手, 安抚着说道:“初荷你莫怕,镖头好心提醒我们,且镖队常年在外运镖,他们自有他们的章程和法子,我们只需紧跟着他们,其他不用怕的。”
初荷听了秦云柔的安抚, 心下宽慰许多,这才点点头, 放下心来。
镖队行到一条蜿蜒着小河的山脚下时,山中带着回音的粗重男声传来:“来者何人?”
陆启天示意镖队停下,然后对着山上喊道:“龙虎镖局。”
“要走此路过,留下买路财!”山匪大喊着从山里面陆陆续续走出来。
秦云柔把初荷护在身后,自己也躲在陆启天的身后。
只见那山匪浩浩荡荡的,规模竟不输镖队的人马,看着约莫也是三十人上下,他们穿黑衣,脸上围着一条黑三角布,手中拿着不同的利刃,除了刀剑长.枪之外,竟还有铁铲和撬,看着像是鱼龙混杂。
陆启天双手抱拳,对领头地道:“我们龙虎镖局常年走这条路,同你们山寨大当家的也有些交情。”
“大当家的已经换了人!”那领头的山匪说道:“留下钱财,留下镖车,你们可以走!”
陆启天慢慢皱起眉来,他们做镖师的沿途打点山匪,已经成了行业里的习惯,可是如果山匪头子换了人,便要重新打点一遍。
但对方除了索要钱财,还要他们留下镖车,这就有点难办了。
陆启天眯着眼睛,扫了一遍周遭掩映在灌木丛中的山体,如果只是眼前这批人,勉强可以打个平手,若是他们在山中还有埋伏,就很麻烦了。
山匪领头杀了前任当家不久,刚刚上位,正是树立威信的时候,他本就是个暴脾气急性子,见对面的镖头试图拖延时间,便很不耐烦的抡起手中狼牙棒来:“看来……你是舍不得钱财和镖车了,弟兄们,给我上啊!”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山匪头子下令的同一时刻,埋伏在山中的匪徒站起身来,嗖嗖几道冷箭朝着镖头的方向直飞而来。
陆启天本能地掏出兵戈抵挡,他顾虑着身后的两个姑娘,对她们喊道:“快!快点跳进河里!”
是了,只有跳进河水里,才可以暂时抵挡箭矢的攻击。
初荷被突发的情况吓懵了,秦云柔先反应过来,她拉过初荷的手腕子,带着她往河边跑,好在河边就在眼前十几步开外。
噗通一声巨响。
秦云柔和初荷一道跃进了水中,而箭矢也在后面飞射着扎入水中,水面的浮力很好的缓解了箭矢的速度,没有扎到主仆二人的身上。
镖队已经和山匪厮杀起来。
不远处马蹄卷起黄沙,一早便接到报案的巴蜀衙门已经带领一批衙役骑着快马赶来相救。
而与此同时。
秦云柔正在水中挣扎,她憋着气,原本想要游到对岸去,可初荷的脚被水草卷住了,她沉下去帮初荷解开脚踝上的水草,推着初荷往前游,可没游出几步,她自己的脚踝也被水草给缠住了。
一时慌乱,竟被呛了好几口水。
秦云柔吐着泡泡往下沉,双手渐渐无力地向上举高,她感到窒息,慢慢合上了眼眸。
就在眼眸快要合上的前一刻。
她恍恍惚惚的看见正前方一个身影正朝着自己的方向,快速的游来。
“救……”那个命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她便渐渐失去了意识。
……
等到秦云柔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在巴蜀城中的医馆里面。
初荷见她醒来,喜出望外,赶紧去喊大夫:“我家小姐醒了!大夫你快过来看看!”
医馆的大夫听到喊声,这便从外间撩开挂在梁上的布帘子进来。
大夫给秦云柔望闻问切,一番确诊之后点点头,说道:“应是没事了。”
初荷闻之面色放松下来,高兴的搂住秦云柔的肩头:“太好了大小姐,你果然吉人自有天相!”
秦云柔坐在医馆里间的小矮榻上,用手按住额头,回忆着问道:“初荷我是如何得救的呢?我好像记得当时有一个人向我游来……”
初荷听秦云柔提起,这才一拍脑袋说道:“是个少年!他把大小姐从水里救上来,但是在救大小姐的时候被水里的暗石撞了脑子,也昏睡了好几日,昨日才刚刚醒来。”
秦云柔听着皱起眉来:“撞了……脑子?”
旁边的老大夫摸着下巴上的长胡须,摇头叹气道:“撞了后脑勺,昨日醒来后,一问三不知,看身高容貌是个少年,可说起话来却像个七八岁的孩子,想来……是那日救你在水中撞了脑子后,把脑子给彻底撞坏了。”
秦云柔听得杏眼圆睁,心中愧疚难当,她扭头问初荷:“他……那个救我的人,他在哪里呢?”
初荷指了指里面的一间房:“在里面睡觉呢。”
秦云柔想要下榻,初荷扶着她。
“我昏睡了几日?”秦云柔问,她觉得自己脚底虚浮,提不上力气。
“昏睡了三日。”初荷道:“这期间只能进水,吃不得东西,大小姐你是不是很饿,我提前备着小粥。这便给你端来。”
秦云柔苍白着小脸道:“等一下,还是先扶我去看看他罢。”
“好。”初荷道。
初荷扶着秦云柔走到布帘子口,秦云柔抬手把布帘子卷起来,她朝里面看去,只见里面的一方小榻上果然躺着一个身形颀长的少年。
那少年身上穿着干净的粗布麻衣,腰间系着一条黑布腰带,脚上是白袜,榻边放着一双黑布鞋,是清俊的少年容貌,脑袋上扎着明晃晃的白绷带,此刻正闭着眼睛在酣睡。
“是他救了我吗?”秦云柔扭头问身边的初荷。
初荷点点头:“是他。”
“撞坏了脑子?”秦云柔皱眉压着声音小声道。
初荷放下布帘子,把秦云柔扶着往回走:“昨日醒来后,无论大夫问什么,他都摇头,刚开始我们以为他是哑巴来着,可他又会喊饿,因他自己也不知道家住何地,姓甚名谁,所以便只能在医馆暂时住下。
大夫说,可能是撞击后脑勺,造成的失忆,且他的行为和思想退化到只有七八岁孩童大小,当真是叫人担忧。”
“他的家人找不回他,一定很担心的。”秦云柔低声说道:“他是为了救我才会撞坏脑子的,我要对他负责,等会他醒了,我们先领着他去附近衙门报案,让衙门画一张画像贴出去,若是他的家人看到,肯定会来寻他。到时候,无论他的家人是要求赔偿银子还是别的,我都会尽力做到。”
“嗯。”初荷也认同地点点头,然后去旁边把备好的小粥端过来:“大小姐,喝点米粥罢。”
秦云柔舀了一勺米粥温吞吞地喝着,问初荷道:“陆镖头呢?还有镖队他们怎么样了?”
“镖队和山匪打起来的时候,衙门赶到了,山匪都被衙门的人抓去了,镖队受了些伤,在城中医馆治疗两日,昨日便启程了,陆镖头说不能耽误押运镖车的时间,沿路会给我们留下标记,说我们若是想继续跟着镖队南下,就去寻他们,若是想在巴蜀城住下,也可以。”
秦云柔听初荷说完,缓缓开口:“暂时先不赶路了,先把……”她说着朝通往里间的隔帘看过去:“先把他的家人寻到,再说后面的事罢。”
“也对。”初荷认同地点点头。
秦云柔喝完米粥后,又睡了一小会儿。
初荷则趴在榻边的小方桌上休息。
大约下午酉时,巴蜀城的西边一整片的火烧云,红彤彤的挂在天边,那霞光照进医馆里间的矮榻上,秦云柔睡得并不沉,她隐约听到里间传来动静,然后睁开美目坐起身来。
秦云柔见初荷趴在桌边还在睡着,想到她这几日衣不解带的照顾自己,定然是很辛苦了,便不忍心吵醒她,于是她自己弯腰穿上绣鞋,然后朝里屋走去。
中间的白布隔帘被秦云柔单手掀开,她朝里面看去。
里屋的窗户半开着,外头玫瑰色的霞光照射进来,打在少年的侧脸上,他有一张皮肤呈健康小麦色的少年脸,眼睛明亮,鼻梁高挺,嘴巴微薄,就是那种乡村田野健康又英俊的长相,他个头很高,即便坐在榻上,也能看出身量至少六尺有余。
见他朝自己瞧过来,秦云柔微笑着走近:“你醒了?”
少年微微歪着脑袋,脸上表情纯真无邪,眼神更是懵懂单纯,果真如同七八岁的垂髫小儿,只声音是少年男子的清脆:“你认识我吗?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