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荷心里也着急,连忙上前去拉,又被另一个醉汉缠住,剩下的护卫连忙都上前帮忙,花茵好容易脱身出来,急忙回头看时,就见沈青葙裹着披风低着头,正推门上车去,花茵这才放下心来,高声道:“魏蟠,跟他们纠缠什么?快护着娘子回家!”
魏蟠三两下踢倒几个醉汉,又将挡住路的两辆车推开,开出中间一条道来,上前抓住了马笼头,花茵连忙往跟前来,听见沈青葙在车里低声说道:“我无碍,快回家。”
两人这才放下心来,连忙赶着车往前走,还没走出几步,突地迎面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齐云缙带着一群健仆围上来,冷冷说道:“沈青葙,出来!”
魏蟠见势不妙,立刻向花茵说道:“快去叫人!”
他拔刀上前抵挡齐云缙,新荷早已飞跑着往坊里跑去叫人,又有护卫催马赶去裴府找裴寂,花茵急急思忖,此处离坊门不远,只要能拖到门前的卫士和巡街的武侯赶过来就好,连忙带着剩下的人团团将车子护住,向车里说道:“娘子千万别出来!”
只听沈青葙在里面低低应了一声,花茵稍稍放心,又往车前靠了靠。
当当当,魏蟠这边迅速与齐云缙交了几次手,齐云缙剑眉一挑,冷冷说道:“贼囚汉不在,你不是某的对手,让开!”
魏蟠一言不发,长刀只是向他身上招呼,齐云缙不耐烦起来,厚背刀向他刀上重重一磕,火光迸射,魏蟠只觉得虎口一阵疼,眼见他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占了大便宜,连忙握住刀柄拧身上前,一刀落下,砍在他马腿上。
那马吃疼,长嘶一声猛地一跳,几乎把齐云缙甩下来,齐云缙飞身跃下,勃然大怒:“找死!”
他着了恼,一刀快似一刀,只往魏蟠头脸上来,魏蟠一个躲闪不及,鬓边连皮被他削掉一块,眼看齐家人多,三两个缠住一个裴府护卫厮斗,又见一个齐家仆人一把拽开花茵,另一个便上前要开沈青葙的车门,魏蟠高喝一声,奋力脱出齐云缙的纠缠,一刀砍翻那人,紧跟着肩上一疼,齐云缙一刀劈在他肩头,道:“本想饶你一条命,你既然执意找死,某成全你!”
他有意折磨,刀刃向里一送,拧动刀柄顺着肩头往下拖,却在此时,一支箭破空而来,直射向他的眉心,齐云缙不得不收刀躲避,就见裴寂拍马疾疾冲来,抬手搭弓,又是一箭射向他。
齐云缙向他身后一望,至少数十个健仆紧跟着后面,向前一望,新荷领着坊中的武侯也正往这边来,今天无论如何都不能得手,齐云缙心中极其不甘,一脚踢开魏蟠,用力拉开车门,高喝一声:“沈青葙!”
车中人一言不发,冷冷看着他。
齐云缙怔住了,半晌,大笑起来:“好,好!”
他拽过仆从的马,一跃而上,长笑着奔远了。
眨眼之间,裴寂已经冲到近前,不及下马,便已向车里人问道:“青娘,你没事吧?”
久久不见回应,裴寂心中蓦地生出一股不祥的感觉,连忙走到近前,半掩的车马忽地打开了,杨剑琼低头弯腰走出来,冷冷看着他。
裴寂脚下一个踉跄,脱口问道:“青娘呢?”
杨剑琼看着他,声音冷淡:“走了。”
风声呼啸,只在耳边,沈青葙纵马狂奔,加上一鞭,又加上一鞭,快些,再快些!
逃脱他,逃!
作者有话要说: 跑了跑了跑了!
第75章
从数月之前, 一切都在风平浪静的表象下,紧锣密鼓地筹备,都只为今天这一逃。
郭锻是最紧要的关键, 两次在街上与刘苏苏巧遇,沈青葙发现了他对刘苏苏的格外留意, 于是两个人的第三次相遇, 就成了杨剑琼授意之下, 刘苏苏刻意为之的结果。
郭锻果然落入罗网。三番两次告假赴约,一天比一天上心, 甚至在他去不了时,也会按天付给刘苏苏的假母度夜之资, 不让刘苏苏再接别的客人,又让亲信张随时常去刘苏苏家中看着,提防生事。
郭锻这人, 自负狂放,虽然有裴寂约束着, 这些年已经算得上是谨言慎行,但沈青葙多日观察下来,断定他骨子里依旧是那个把性情放在头一位的游侠儿, 若是刘苏苏出事, 他应该不会坐视。
从新年开始, 一直到正月十五, 沈青葙几次回家, 熟门熟路之地最容易动手脚,再加上城中处处热闹到杂乱的程度,因此郭锻等人都是加倍警惕,可沈青葙硬是从一踏进家门就再没有出去过半步, 她如此安分守己,丝毫不曾流露外心,况且裴寂那边也得了准信儿要娶,是以郭锻对她的戒备,终于降到了最低。
因此当正月十六一早,张随跑来报信说刘苏苏被无赖纠缠时,郭锻毫不犹豫地丢下这边,前去搭救。
接下来的一切顺理成章,杨剑琼找来的“无赖”自然是蛮不讲理,刻意挑衅,郭锻一点就炸,双方动手,事情闹大。
而这边的花茵得了消息,果然慌了。她从来都过分留意郭锻,甚至让心腹悄悄打探郭锻与刘苏苏来往的情形,郭锻若是出事,她头一个就会乱了方寸。
沈青葙要抓住的,就是这心乱的一刹那。借机掌控局势,支走一部分护卫,虽然花茵及时回过神来,留住了魏蟠,但第三个得力的护卫刘镜还是被支走报信,张随又带着五六个护卫离开,到此之时,就只剩下一个老实性直的魏蟠和不到二十个护卫,裴寂布下的那张滴水不漏的网,已经被她破开了大半。
第三步便是在即将到达亲仁坊,众人警惕心最低的时候,安排两驾马车相撞,一群“醉汉”闹事,趁着所有婢女和护卫都被缠住无法脱身的时候,迅速离开,而早就打扮得与她一模一样等在附近的杨剑琼则装扮成她,趁乱上了马车。
原本的计划是杨剑琼不动声色坐在车中,直到回去亲仁坊,为沈青葙争取更多逃走的时间,不想齐云缙突然横插一刀,一番打斗之后,裴寂提前赶来,揭破了杨剑琼的伪装,不过这点时间,也足够了。
从亲仁坊到公主府所在的崇仁坊,是一条笔直的大道,一路飞奔过去,只需要两刻多钟的功夫。
快些,再快些!
沈青葙重重加上一鞭,迎着呼啸的风声,迎着路旁行人好奇的目光,飞奔向前。
快些,再快些!
明亮的日色之下,长乐公主府巍峨的门楼终于出现在眼前,沈青葙微微眯起眼睛眺望着,只觉得紧紧捆绑着她的那张罗网,到此之时,终于被她撕开了。
跨过那道门,只要跨过那道门,她就是自由的!
“什么人?”守门的卫士高喝一声,上前拦住,“即刻下马!”
沈青葙用力扯住缰绳,桃花马长啸一声,前蹄高高抬起,沈青葙应声答道:“请上覆公主,沈青葙求见!”
“放行!”院墙内的高阁上,应长乐扬声吩咐道,“让她进来!”
她望着门外的沈青葙,嫣然一笑,她竟真的来了。裴寂的人物,裴家的门第,居然都不能挽留她,她从前,倒是小看她了。
这个娇滴滴的女子,比她想象的更强大。
沈青葙抬头一望,正对上应长乐含笑的眼眸,于是纵马加鞭,桃花马四蹄腾起,倏地跃过门槛。
回望来处,来路被大门框住,变成窄窄的一块,而门内,却是无限的天地。
空气犹是湿冷,心里却是火热,沈青葙在马背上向着应长乐一叉手,道:“公主,沈青葙前来赴约!”
耳边传来应长乐的长笑声,她站在阁楼上,微微俯身看着她,道:“来的真是及时,再晚一天,裴寂就要去求陛下赐婚了。”
沈青葙后知后觉的,惊出了一身冷汗。
原来不知不觉间,竟在生死关头走了一遭。连忙迎着应长乐,沉声道:“那么,是不是应该入宫向陛下禀明此事?”
“不错,果然是个聪慧女子,”应长乐美目中流露出赞赏之意,“我这就进宫,断了玉裴郎的后路!”
她迈步下楼,唇边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沈青葙,从今往后,你就是我长乐公主府的人,走,随我一道入宫,禀明陛下!”
兴庆宫中歌舞升平,神武帝亲自打着羯鼓,才人徐莳一支胡璇舞罢,香汗沾湿额头,神武帝放下鼓槌,亲自抬手用衣袖给她擦去,徐莳抿嘴一笑,似嗔似喜:“陛下的龙袍,怎么能用来给妾擦汗?”
神武帝低了头,凑在她耳边低声调笑:“朕的龙袍,昨夜不还给你垫在身子底下了么?擦点子汗算什么?”
“陛下,”徐莳羞红着脸,却又带着笑,软软地搂住了神武帝的脖子,“你又取笑我!”
神武帝哈哈大笑,心中畅意之极,只觉得眼前的女子一颦一笑,无不可爱到了极点,他怎么没早些发现她?
“陛下,长乐公主求见。”赵福来在边上奏道。
“让她进来吧。”神武帝拉着徐莳在榻上坐下,叫着她的乳名说道,“莳花儿,待会儿朕带你去龙池泛舟,你就在船头为朕起舞,如何?”
“妾不敢,”徐莳笑着摇头,娇俏得无以复加,“妾不会游泳,害怕一个不小心掉进水里去。”
神武帝心神动荡,大笑起来:“你怕什么?朕是真龙天子,便是你掉下去,朕这条龙,也会驮你上来!”
应长乐踏进南熏殿时,正听见神武帝的笑声,那样肆意张扬,不由得让应长乐的脚步顿了一下,皱起了娥眉。
随即哂笑一声,快步走进殿内,娇声道:“阿耶!”
徐莳连忙从神武帝怀中起来,坐正了身子。
应长乐目光在她身上一点,笑着看向了神武帝:“阿耶,我府中进新人了,特地带过来给阿耶看看。”
她向边上一闪,露出身后的沈青葙,神武帝乍然见到,有些意外:“是你?”
沈青葙应声行礼:“参见陛下。”
应长乐咯咯一笑,伸手拉了她,向神武帝说道:“阿耶一直都说沈青葙人才难得,所以儿聘她做了我公主府的供奉,特来禀明阿耶,好让阿耶也欢喜欢喜。”
“哦?”神武帝来了兴致,笑吟吟地打量着沈青葙,道,“公主府的供奉时常要在府中陪伴长乐,裴寂能答应么?”
“裴寂么,”应长乐笑吟吟地看向沈青葙,“沈青葙,你自己跟陛下说吧。”
沈青葙迎着神武帝打量的目光,慢慢说道:“陛下,我与裴寂,毫无相干。”
她神色依旧是温婉娇柔,声音却冷冷清清,不带一丝留恋:“我要去哪里,要做什么,裴寂无权干涉。”
南熏殿外,裴寂匆匆赶来,汗湿重衣,正赶上听见这一句话。
呼吸为之一滞,心口上重重一疼,不由自主捂住了,只觉得刺骨剜心,也无非是如此。
“哦?”神武帝越发来了兴致,“这话怎么说?”
“我与裴寂,一无旧约,二无盟誓,三无媒聘,自然是毫不相干。我如今已得自由,愿入公主府为公主效力,”沈青葙双膝跪道,沉声道,“请陛下成全!”
神武帝大感意外。那日蔷薇阁中,虽然他看出来沈青葙更愿意留在宫中,但后来细想,又觉得以裴寂的人物,裴家的门第,岂有女子不愿嫁的?更何况是一个已经失身于裴寂的女子。他想沈青葙那般反应,也许是因为还不知道裴寂要娶,只要知道了这个消息,就不会再想着走。
后面一直风平浪静,裴寂的婚事眼看就要成真,哪知到这时候,沈青葙竟然是真的不愿意嫁。
这个小女子,到底在想什么?神武帝带着笑,带着审视和玩味看着沈青葙,问道:“沈青葙,你可知道裴寂要娶你么?”
“儿知道。”沈青葙道。
难道是顾虑曾经外室的身份,担心被人看轻?神武帝便又说道:“你可知道裴寂已经得到家中允准,而且也求朕赐婚,准备风风光光地娶你吗?”
“儿知道。”得到的依旧是肯定的回答。
神武帝意外到了极点,由不得问道:“裴寂这般诚心诚意,你竟不愿嫁他?”
“不愿。”沈青葙道。
这下就连徐莳也觉得好奇,不觉睁大一双猫儿般的眼睛,仔细打量着沈青葙。
神武帝沉吟着,许久才道:“沈青葙,你确定将来不会后悔?”
沈青葙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斩钉截铁道:“绝不后悔!”
“青娘。”身后一阵低哑的唤声,裴寂慢慢走了进来。
他头一次失了分寸,忘记了殿中其他人,只是死死盯着沈青葙,哑着嗓子:“你真的不愿意嫁我?”
沈青葙站起身来,迎着他眼圈微红的凤目,毫不退缩:“不愿。”
心口处越来越痛,裴寂想,前世她刺他的那一刀,大约也是这个滋味吧:“青娘,难道我们从前的情分,都不算什么吗?”
“裴寂,没有情分。”沈青葙的声音有些发紧,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从来都没有什么情分。”
她望着他,神色冰冷:“裴寂,从今往后,你我再无瓜葛!”
作者有话要说: 裴寂:老婆没了。
裴寂:坚持!再追回来!
沈青葙: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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