纹理清晰, 栩栩如生极为逼真,荷花含苞待放,微微舒展的花瓣上还有两三滴露珠, 越发娇艳。
月容长了十六年,从未见过这等精致的环佩,更特别的是,做成荷花样式。指尖拿过环佩在手中打量,心底泛起熟悉感,她好像见过这东西。
果然,张太太亲自带着丫鬟给她换了衣裳,而后把玉荷花压在裙角处,道,“你幼年走失,家里面常常记挂你。尤其是你父亲,日夜不得安眠。
后也不知从哪里得了块儿玉石,亲自雕了这东西,你瞧瞧,后面还有你的名字。”
边说边翻转背部,花梗处小小的一个“菡”字,月容顺势看过去,见张太太面容低垂,似乎极为难过。
也随之情绪低落起来,主动上前拉过张太太腕子,说:“娘是想,让我改回张家的姓氏吗?”
她是张家嫡亲的女儿,月容是柳道南夫妻起的名字,只不过她来张家以后,从没有人主动提起这个,丫鬟婆子喊姑娘,张太太等喊的是小名囡囡,她到底叫什么,好像一直没有人说出来。
如果现在张家要改回去,也在情理之中。
张太太见她并不抗拒,小心翼翼的试探,“你到底是咱们家的女儿,今日如果还喊你原来的名字,到底不妥当。”
鞑子来京,群臣诰命女眷云集,这是月容认回张家以来,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
如果还是原来的名字,少不得又要引起众人疑虑,徒增不必要的麻烦。
月容瞬间想明白这些,笑道,“娘决定就是。”
她没有意见,享受张家的疼爱,自然也要承担相应的责任,更何况,她本来就是张家的菡姐儿。
张太太原本准备了千万句话来劝月容,可谁知,自己不过略试探两句,月容便同意。
当即说:“你若是同意,等上了族谱,你便是我的菡姐儿,可日常里面,他们还喊你月容就是。”
月容笑,“她们都喊我姑娘,谁敢喊我名字?”
张太太一想也是,丫鬟婆子们谁敢直呼月容的名字,也不过是他们家人自己知道罢了。
“那等今年秋季回去祭祖,便把你的名字加到族谱里面去。”
张太太愉快的拍板定案,一直等进到宫中,脸上的喜意仍旧忍不住,恨不能昭告天下,她的菡姐儿同意改名字了。
顾太后强打精神应付来往诰命夫人,她本就疾病缠身,相国寺里小皇帝一事,更是让她没什么力气,只斜靠在暖塌一脚,似有若无的和诰命女眷说话。
太后身体不好,陛下至今不曾露面。来往宫娥太监谨言慎行,探不出一句话来。
宫殿外,镇远军黑甲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各个手持银木仓,威武雄壮宛如出鞘的利剑,只是来往的官员。
月容就是在这一种肃穆的气氛中走到了后殿,顾太后身边也站着几个精壮的小厮并宫娥太监。
月容随着张太太俯身夏利心中同时起了几分疑惑,怎么除了宫娥太监之外,这几个精壮的小厮有些眼熟,好像是好像是顾知山身边的人。
算起来故太后已经许久没有见到月容,见他一身绯红色长裙,裙摆绣着凤凰牡丹图样直接是弟弟特意给她送过去的,又见月容面容比之前在相国寺时,那副了无生机的模样,不知看起来好上多少多少,知她在张家试过得极为好的。
忍不住为她高兴,笑着朝月容招手,说道,“我在相国寺的时候就常常挂记你,偏那时候陛下身体有恙,我抽不开身,只能省些东西给你,如今咱们俩娘俩见面,总算是能说说话了。”
顾太后自打进了屋子,便斜斜的依靠在塌子上,女眷们过来给她请安,也不过是略微点点头,说上几句寻常话,便罢了,何曾见她如此亲近旁人 。
一时之间,内殿里面内眷的目光全都聚集在月容身上,见她身姿窈窕,气度非凡,又和张太傅夫人,极为亲近,心里面对她的身份,有了猜测,有聪明的早就猜到,或者知道她是张家新认回来的闺女。
更有甚者,听到顾太后提起那句话,陛下前阵子身体有恙。
陛下身体不好,京中官员该知道的几乎都知道了,这个消息只不过没人会在京中百姓或者是寻常人家散布。
皇家自然也不会特意澄清,只顾太后今日特意拿把这话拿来说,是给他们听,还是说给鞑子听。
不过这些都让外头那些男人烦心,她们这些内眷,眼下只管顺着顾太后说话就是。
于是这个有体面的贵妇上前,仔仔细细打量了月容,笑看顾太后,
“我们到时要向娘娘讨个公道,自家的孩子皮猴一样,从不多看一眼,可偏偏看上张太傅家的闺女,疼得爱的不知怎么才好。
我本来不服气,这个一看呀,便是我自己的孩子,比上这位差了不知很多少倍,可见不被疼也是应该的。”
月容不认得她,只见妇人年约五十上下,养尊处优,面皮白净,看着自己的目光满是善意。
秋香袄子下,靛蓝长裙,头上凤衔珠一摇一晃,珍珠拇指大小,可见是个家产丰厚的。
又是带头和自己说话,想必是极为尊贵的人家,月容不知她是什么人,只蹲身一礼口中说道“给您请安”。
倒是顾太后,笑吟吟接过这话茬,和月容说明她的身份,“你不认得她也是应该的,他是肃毅侯,我那亲弟弟的嫡亲舅母,我那舅舅在军中忙碌,她日常不得闲,并不常出来。”
月容这下子听明白了,这是顾太后和肃毅侯嫡亲的舅家李家,顾家当年衰败以后,李家韬光养晦,便是后来顾知山得了势,也不大来回走动,虽不是十分亲近,可也有血缘关系。
当下躬身再次一礼,称呼上犯了难,若是他和顾知山也下定了亲,若是直接称呼舅母,也说得过去,可……
月容眨眨眼,见对方探出裙摆的绣鞋上好大一颗明珠,把那声舅母咽了回去,佯装羞涩,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李太太也并不在意月容的疏远,他本就理亏,当年顾家衰败,他男人是个做哥哥的,可是半点力气也没出,撇的远远的,唯恐先帝牵连到自己。
眼下顾家起来了之后,他那外甥又是个六亲不认的,外甥女儿,虽是当朝太后,可偏偏半点儿闲事不管,只在宫中养病,对她男人官职,半点儿忙也帮不上。
眼下有了月容,倒是好办多了。听说他在柳家养了十几年,好不容易回来偏偏又被许配到黄家,那样的人家去,可见是没人疼,没人爱的。
眼下黄家败落,又被肃毅侯他那外甥聘了去。直到最后才认回张家,如此朝秦暮楚,怕是早就不清白了,想必好拿捏的很。
如此想着,眼底闪过一抹不善。天理太太面上不露出分毫,月容敏锐察觉,李太太对自己有所图,略微和顾太后等人说了几句话,便要往后殿,口中说的倒也有理有据,
“臣女进宫时,父亲嘱咐,务必要给陛下请安去,娘娘,臣女去了。”
顾太后一听这个眼泪,差点忍不住。皇帝本来就是她心口的一块儿肉,虽然碍于姑家的事情,并不敢明目张胆的疼她,可自己亲生掉下来的一块肉,如何看见他躺在床上,能不心疼呢?
月容能主动提起去看陛下,虽然是由张太傅作为借口。
这么多诰命侯爵夫人每一个提起要去看陛下,月容是打头的头一个,更是让顾太后更为喜欢月容。
当即便说道,“让林妈妈等人陪你一块去,宫中人多眼杂的,省得冲撞了你。”
这是自从他身后出来一名健壮的宫娥,胳膊宽厚,体态宛如妇人,在前面领路,口中道“张姑娘,请随我来。”
月容忙,躬身一礼,起身告辞,跟随那宫娥往后殿去。
张太太不放心女儿,自然也跟了去,那些名门望族之女,因月容和顾知山订婚,有了几分顾及。
等人走了,仍旧奉承顾太后,这个说,“瞧着张姑娘的品相模样,也有只有肃毅侯那样的英雄才能配的上。”
那个说:“要我瞧着,行动规矩有礼,可见是个机守规律的,也就那样的人,才配得上一等侯爵夫人。”
“可不是娘娘好福气,有这样的弟媳妇,再也不用担心肃毅侯府出了什么差错。”
你一言我一语,只差没有把月容捧到天上去,顾太后听了自然心地喜欢,笑道,说:“月容本就是个好福气的人,那些个外貌品格,我们这种的人家还看那些做什么,不过是面子上的虚虚热闹,依我瞧着,只有内里好,知道疼人的,才是真的好。”
这话虽没有明说,可言下之意指的是月容主动去乔碧下一世当今天子不过才12岁,看他又不犯什么忌讳,可这么多人没一个提起,要去主动看他的。
顾太后想到这里,心里面觉得不舒服。她自然忘了,自己的心是偏的。
月容什么都不做,只她是嫡亲弟媳妇这件事,便是犯了十恶不赦的罪过,顾太后也能原谅她,更别提是主动探望陛下的好事。
可眼下这些诰命内眷,哪个有胆量,敢提出去看陛下。
陛下身子骨不好,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可偏偏,心中传言那么多,也没有一个人肯站出来,说哪个传言是真,哪个传言是假,许多人家是摸不着头脑,不敢轻易说话的。
大家只知道陛下的伤与黄太傅有关,可具体是怎么伤着的,其中有什么内情,宫中守备森严,顾知山又派镇远军军在旁边协助打理宫务,打听出来的也不过是一二家而已。
那一两家自己算来不过是张家还有李家。一个是泉城之一的张太傅,一个是当今太后的亲舅舅。两个都不是能外露的人,所以贵妇们避讳这件事并不是什么稀奇的。
可顾太后她不知道呀,或者是知道原因,下意识忽略了。
她只知道自己的孩子受伤,除了月容,没有人主动提起要去看他。
当下原本对月容就有的积分,喜欢更是加大了,满分拿到了最高线。因此当着豪门贵妇的面一直给月容做脸,口中是不住的夸奖和称赞。
张家新认回来的姑娘,颇得太后娘娘欢心。不到一株茶的时间,京中贵妇们便都知道了这个事实。原还想拿她和黄家婚事说话的众人,此刻一句话也说不出。
张家认为月容并没有瞒着躲着,反倒是光明正大。
柳二婶又不是个能管住嘴的人,自家养了几年的闺女成为张家的沧海遗珠,这件事情早就在京中传开。
今日这等规模的宴席柳家自然不符合资格,不能来往。可并不妨碍这些贵妇人们,回去把顾太后的态度告诉给柳家知道。
月容了,他是完全顾不上外面那些人的,各种想法,只一心和张太太,真的那宫娥7拐8拐,穿过宫中红墙,进了后殿。
和月容想象中的沉默,悲戚的气氛不同。刚一走到后院边听到小皇帝的怒斥声,“撤下去!!!朕不喝这个,苦死个人!!”
“肃毅侯吩咐,陛下若是不喝,只等侯爷下朝回来,便亲自灌给陛下。”
这事顾知山派下的来的人,一板一眼提醒小皇帝这个事实。
小皇帝如何会屈服这么一句话的胁迫,又是舅舅,他昏迷这段时间,竟然连身边的太监宫女全都换了一遍,竟然是连个吃药的自由都没有了。
气的一张脸通红,直接把药汤挥在地上,噼里啪啦瓷器的破碎声传来,月容顿足握住张太太的手,口舌有些发紧,好像突然明白了父亲为什么要让自己来给陛下请安。
越往里走,小皇帝的叫嚣声越发清晰可闻。
“有种你现在就让舅舅过来,朕说不喝就不喝,朕才是这天下之主!!!”
那人并不说一句话,只听见打扫瓷器的声音传来,而后便又有小太监端了药汤进去,跪在皇帝的塔前奉上一碗浓黑散发的腥臭的药汁,“陛下,良药苦口利于病,您不可任性才是啊!”
小皇帝一扭头瞧见窗外,面站着得月容和张太太,一开始是不敢置信,开心和愉悦几乎是忍不住的卡,挂上眼角眉梢,可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小皇帝的脸上,而后便是伤心难过。
不等月容分辨出来他的情绪,那些表情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绷着一张小脸,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两圈,邪笑道说:“你让外面那个姑娘来,她嘴对嘴喂朕,朕才同意。”
外面的那个小姑娘,宫里伺候小陛下的,正是韩有粮,扭头不解看向门外建章太太带着月容站在廊下,不知道听见多少内容,关于二人的斗嘴。
他压下嗓子里的骂娘声,深吸一口气安抚自己,这是天下之主,这是大隋的皇帝,这是你韩有粮发誓要效忠一生的陛下,你不能违背他,不能抗拒他,也不能上前…掐死他。
一双手捏的咯吱作响。韩有粮起身,这阵子的忍耐终于到了一个极限,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面容平静,说:“陛下便是再不乐意,黄太傅也必死无疑。黄家蓄意造反蓄谋已久,黄家嫡孙便是鞑子旁支,如今率着鞑子来于我大隋议和。陛下处处护着黄家,难不成是鞑子的皇帝不成?”
小皇帝还想再说什么,可韩有良,不等他说话便起身离开。空气中只留下一句,“小臣这就回禀肃毅侯,陛下身体有恙,缺席今晚的宫宴。”
这江山也不知守着有什么意思。一个小皇帝十几岁,明明和侯爷亲近,凑近便是孺慕,可偏偏对他们侯爷百般不信任。
太后娘娘呢,身子骨又不好,万事都得侯爷拿主意。
好不容易把黄家斗倒,本以为逍遥的日子即将到来,谁知小皇帝就是拿不吃药来威胁,必须得把黄太傅放出来。
不吃就不吃吧,他死了,他们好扶持侯爷上位。
年轻的将军在路过月容时,躬身一礼,语气压不住的暴躁,说:“侯爷请姑娘来劝,一劝若是劝不住回去,仔细别伤了姑娘就是。”
陛下这折腾人的脾气,也不知遗传的哪个。软硬不吃,达不到目的,决不罢休。
偏侯爷让瞒着太后娘娘,维护娘娘,知道陛下一心向着黄太傅而伤了心,只让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劝着陛下吃药喝药。
陛下哪里是那么好打发的?本以为劝陛下吃药没什么希望,可看着月容好似看穿一切的目光,韩有梁不禁冒起了几分希冀。
说不定他们都拿他没办法的小皇帝,到这柳家姑娘,呸,张姑娘手中,就有法子了呢。
第72章 、第7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