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诚无语的看着顾晞。
李桑柔往后退了一步,看看顾晞,再看看文诚。
“进去说话吧。”见李桑柔不说话,文诚只好让道。
“是你请大当家吃饭,还是大当家给你接风啊?”顾晞一边示意抬进去,一边凉凉的再说了句。
“你重伤重病,腿脚不便,不敢打扰你。”文诚更加无语。
“宁和公主托文先生给我带了不少好东西,给你带东西没有?”李桑柔一句话扯得很远。
“没有!”顾晞答了句,转头看向文诚,“你是不是还装模作样的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摸摸给阿玥写信这事儿呢?”
文诚径直往前,坐到刚才的位置,示意两人,“赶紧吃饭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
隔一天,乔安部顺流赶到江州,越过石钟山,泊进鄱阳湖,休整准备。
乔安见了顾晞,细细禀说了蜀中的情形。
“最早是接到庞枢密和三位相公联名的密令,调在下往扬州,没几天,又收到皇上手书密旨,让在下驻守峡州,枕戈待旦,随时准备千里奔袭,庞枢密的军令,是在密旨后第三天才到的。
“在下就一直驻守在峡州,直到收到大帅的军令。
“两个月前,在下收到文将军的书信,说是有九溪十峒的信使去了他军中,他要调拨一半步骑随我东下。
过来的步骑众多,在下只好往荆州找潘帅司借船,潘帅司那边船也不够,现从襄樊那边调了船过来,多亏潘帅司力周旋,要不然,只怕还要晚几天才能到。”
乔安的话顿了顿,从顾晞极瘦的脸上,看到他重伤的大腿。
“大帅这是?”
“我亲自带人绕过饶州,打算偷袭越州,偷鸡不成,反被武怀国前后夹击,九死一生。”顾晞嘿笑了一声。
乔安呃了一声,呆了一呆,下意识道:“胜败乃兵家常事……”
话没说完,就觉得不妥当,赶紧收住,尴尬片刻,唉了一声,“皇上的密旨,准备千里奔袭,就是备着营救大帅的?”
“是备着万一更加不好,你就要千里奔袭,守住洪州,以防形势急转直下。
“是大当家带着孟彦清他们,把我接回来的,孟彦清他们就在旁边船上,人都在,等你忙好了,去看看他们,我记得你说过一回,你和孟彦清他们,如父子一般。”
“是。”听顾晞说到孟彦清,乔安莫名的喉咙哽住。
“大当家他们跟着咱们行军,一直到润州,这一路上,相处的时候不短,你们可以多见几回面。
“你去见文先生吧,把船只辎重,和他当面交接,他是个仔细人儿,你留心交接。”顾晞接着交待道。
乔安答应了,起身告退。
……………………
忙了两天,乔安将带来的步骑交接的交接,安顿的安顿,再将船只粮草辎重和文诚交接清楚,这才有了闲空,赶紧洗个澡,挑了件衣服换上,和十来个统领,坐上船,绕过半个湖,去楼船一带看望孟彦清等诸位师父。
李桑柔没在船上,一大清早,和大常黑马进江州城买菜去了。
正是炎热的时候,孟彦清光着膀子,大裤衩湿了一半,贴了半脸的五彩纸条儿,正和董超等四五个人,在甲板棚子下,围成一圈打叶子片,周围站了更大一圈儿人,指指点点的瞎指挥。
宽宽的跳板搭在岸上,乔安喊了几声,见没人理他,直接上了船,皱眉看着晒得黝黑的一群光膀子糙汉子。
这一群,像是船工,可哪有这么放肆的船工?
“请问!”乔安猛的提高声音,“大当家在不在?”
先找大当家吧。
“喔哟!”孟彦清面对着船头方向,抬手拨开五彩纸条,一眼看到乔安,惊喜的一声喔哟,赶紧招手,“是小一来了!你先站一会儿,等一会儿!等老子打完这把牌!好不容易摸了把好牌!”
乔安还是没认出孟彦清,不过孟彦清这声音,他听出来了,瞪着孟彦清,从他满脸的五彩纸条儿,看到光着的膀子,再看到踩在椅子上的一条毛腿一只光脚,直看的嘴巴半张。
从他头一回见到头儿起,头儿就是一丝不苟,再热再冷,黑夜白天,暴雨狂风,都没能打乱过头儿严谨的军姿风仪。
头儿一直教导他们:
他们是暗卫,身在暗处,就更要严谨严格,要时刻牢记,他们是御前侍卫中的最精锐,这精锐,也包括仪容。
要是有一天,他们站到了明处,那就一定要让所有人看到他们云梦卫的锐利。
他们云梦卫虽然一直行走在黑暗中,却不惧审视,他们从里到外,都是帝国最精锐者。
可眼前……
乔安身后的十来个统领,比乔安更加震惊,一个个目光呆滞的挨个看着里一圈外一圈的这群光着膀子,无风仪的他们的前辈们,用力的,不敢相信的辨认着他们的前辈。
“再贴一张!”
孟彦清这难得的一把好牌,还是输了,对面的董超不客气的欠身上去,往孟彦清脸上再拍上一张大红纸条。
听到这句再贴一张,乔安他们十来个人,终于敢确定孟头儿对面这位,蹲在椅子上,头发上乱七八糟的插了七八根筷子的,是他们那位沉默寡言,和头儿一样一丝不苟的二号二爷。
乔安抬起两只手,用力的揉脸。
“小一……”
“小乔!”孟彦清的话被董超打断。
乔安身后,十来个人目光呆滞的看着孟彦清和乔安。
一直以来,从来没有谁敢打断头儿的话。
“对对对,小乔小乔!
“小乔啊,听说你成天立大功,都一品将军了,挺好,挺给咱爷们挣脸!”孟彦清从椅子上站起来,从背后抽出大蒲扇扑扇着。
“哎!小乔他们来了,都出来出来!”几个人大呼小叫,旁边一条船上,几乎一模一样的一群光膀子牌客,唉哟叫着跳过来,将乔安等人围在中间。
“瞧咱家小子,多精神多好看!”
“就是好看!我就说,当初老孟挑人,净挑好看的!”
“媳妇说了没有?他们这说媳妇的事儿,是不是没人操心哪?这事儿,老孟!老董!”
……
乔安等人被围在中间,你一句我一句,从说媳妇,到大胖小子不如姑娘,再到孩子可怜看这衣服都汗透了,只听的一脸接一脸的呆滞。
乔安十来个人,每个人都被喂了三四碗各种汤水,都挺美味,每个人都被塞了六七袋七八袋各种吃食,从五香瓜子到鹿肉干,满怀收获下了船,上到自己船上,船摇到湖中间,乔安才长长吐了口气,彻底恍过了神。
“孟老大他们,真认不出来了,倒是,挺好。”一个统领从白夏布袋子里摸出把核桃仁,小心的吃了一块,笑起来。
“董师父嘴真贫。”旁边一个统领,郁闷的吐糟了句。
他董师父语重心长的教导他赶紧找个媳妇,别老靠手,不好。
“卫师父瞧着比从前年青多了,瞧着比乔头儿还年青。”再一个统领,伸头和乔安道。
“你没听董师父说,那是卫师娘滋润的。”吐糟董师父嘴贫的统领接话道。
乔安唉了一声,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再唉了一声,抽开只袋子,掂了块桃肉,将袋子递给其它几个人,“吃吧吃吧。”
第261章 星辰
乔安从峡州带过来的,除本部外,还有来自蜀中而来的文顺之部,来自蜀中的大军数量之多,在顾晞的预料之外,再加上顾瑾再三的叮嘱:越是收官,越要沉得住气,万万不可再冒险冒进,宁缓勿急。
顾晞重病重伤之后,还没恢复,精力不济,不敢太赶,也就耐下心,一边休养,一边在鄱阳湖内重新调度整顿各路大军。
再等到从建乐城急匆匆赶来,准备沿途接收的诸官员赶到,半个月后,以荆州曹将军为先锋,北齐大军船帆遮江蔽日,浩浩荡荡,顺江而下。
从江州城起,沿岸的彭泽等小县,望风而降。
在十几万大军面前,小小的县城,如蝼蚁一般。
和几条、十几条船的急行军比起来,十几万大军的庞大船队,行进起来的速度,就十分缓慢了。
十天后,大军前锋到达铜陵,曹将军带兵围攻铜陵时,顾晞的中军,围住了池州城。
顾晞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稳妥起见,还是让柳大夫用细布扎住大腿,穿戴整齐,纵马到了池州城下。
李桑柔一身亲卫打扮,和同样打扮的大常、黑马等人,混在顾晞的亲卫队里,孟彦清等人,穿着云梦卫的黑色缀皮轻甲,护卫在亲卫队后面。
池州城已经被大军团团围了三面。
三面都有人拿着铁皮筒子做的喇叭,一群群兵卒,或是一口池州本地话,或是一口对面安庆府方言,或是带着池州口音的官话,轮流高喊招降。
城墙上,则是以一阵阵的锣鼓声,此起彼伏的叫骂声回应。
顾晞没有着甲,一身黑底龙纹缂丝料子骑装,纵马直冲到护城河外,在城墙一射之地以外,勒马停下,仰头看着城墙上,扬声道:”申将军可在?本帅和话有他说。“
城墙垛口,一个清瘦的中年人,戴着明显太大的将军盔,厉声喊道:“申将军已经殉国了!要打便打,不用废话!”
“是你杀了申将军?
“你为什么要杀申将军?因为申将军不愿枉填人命,要弃暗投明,你就把他杀了?”顾晞反应极快。
“我等世受皇恩,该报效时,绝无退缩之理!
“池州府乃忠义之地,人人忠勇,没有苟且偷生之人!”
城墙垛口,中年人一只手捶着城墙,喊声里仿佛带着血。
“申将军祖籍安庆,申家,也就是从申将军开起,才入仕为官,他不是世受皇恩,你梁文才是!
“天下之势,分久必合!隔着这一条江,两家分治,近百年来,这条江里,多少冤魂,多少人间悲凉!
“一统南北,乃民心所向,民利所在!
“梁府尊,顺应民心,才是你等读书人真正的为民之道。”
“呸!”梁文趴在城墙上,用力往城墙外啐了一口。
“你这个屠夫!你杀了我大梁多少子民!这条江,都红了!不只一回!浮尸满江!你还有脸说冤魂?
“那些冤魂,难道不是死在你的刀下!”
“两军征战,自然死伤无数!
“也就是因为征战之时,死伤过多,我才不忍心,才亲自前来。
“梁府尊,南梁气数已尽,不该再多填人命,这会儿,已经没有齐梁之后,这天下,都将是我大齐子民!
“我大齐军,我顾晞,可曾伤过无辜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