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江这才知道苏轩一家又进京了。
惨白着脸连呼了几个“怎么可能”之后,跑到苏宅门外敲开门,跌坐在地上好一会儿,才惊惶失措地跑开。
这些,苏槿时都是不知道的。
她临行前,没忘了放赖老三一行人自由身。
赖老三收到自己的卖身契时,老大一个爷们哭成了娃娃,那颗让他显得又邪又匪的带毛黑痣倒抖得呆萌可爱。
卖身三年,除了最开始他又羞又怒之外,后来对他的生活完全几乎没有影响,苏槿时对他也没有主人的架子,以至于他已经习惯性地在苏槿时需要他的时候出现,把她当成需要关照的小辈一般来对待,直到现在,他才想起自己来自己早就卖过了身。
油然生出一种被抛弃的伤感来,呆愣愣的,往女儿香走,或许能去那边找到共鸣……
苏槿时一家人到青州,又回到之前停留过的客栈。却不想迎面对上一张淡漠的面孔。
苏槿言不动声色地挡住了苏槿时的身影。
窦原的目光从他面上扫过,失望在眼里一闪而过,看向苏轩,“苏大人。”
苏轩看到他的时候,便想要避开,但已经被他瞧见,避无可避,只好冷着一张脸,“苏某早无官身。西勇侯世子见笑了。”
窦原微微颔首,“苏先生这是要去哪里?”
苏轩:“……”
苏槿时乍然被苏槿言挡住,并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伸手去推他,却不想听到了窦原的声音,身子微微僵了僵,刚准备探出的头又缩了回来。
她已经碰到了苏槿言,是以,苏槿言感觉到了她细微的变化,薄唇微微抿着。
苏轩道:“出门探亲访友。”
窦原的目光在他身上停了一停,也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点点头,从苏家人自动给他让出的道离开。
苏轩拉住长女的手便往里走,又听得窦原唤他一声,微微僵了一僵,回头看到苏槿言又及时挡住了苏槿时,大松一口气,“世子还有什么事?”
窦原的目光在他们身上转了一转,“晚辈这几日在青州,苏先生若是有事,随时可派人来寻晚辈。”
苏槿时眨了眨眼。
她没听错吧?!窦原这会儿对苏轩自称晚辈?!这在当年也是少见的。
苏轩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一声,“世子客气了,如今我们一家与世无争,没有什么是需要世子才能帮忙的事。更不敢在世子面前以长辈自居了。”
窦原微微眯眼,“如此,甚好。如今两国开战,先生莫往边境去。”
苏轩的脸又冷下来,“你什么意思?”
窦原却不再说什么,利落地上马扬鞭。
直到他离开,苏轩的脸色都没有好转,黑着脸让苏槿时几个与他一同回房用饭。
一顿饭吃得压抑,吃到一半,苏轩突然交待苏槿言好好地护着苏槿时,不要叫她与窦原见面。在他看来,苏槿言比窦原要可信得多。
只是这样一来,这顿饭就更压抑了,筷子与碗相碰时都小心翼翼的,只苏槿笙轻哄苏槿行的声音稍微大一点。
苏槿时觉得苏轩太夸张了,窦原与她早就是无关的人了,而她这几年外形变化颇大,她不信对她与对旁人无异的窦原能认出她来。
不过,她早看出了苏轩对苏槿言的疏离,难得他们能有达成一致的认知,缓和关系,她便不打算破坏。
六子等人听到西勇侯世子几个字,亮着眼悄悄打量窦原,但感觉到气氛不对,都噤了声,直到几个人聚在一起吃饭时,才小心地讨论起来。
……
另一边,窦原写完自己密信,抬眼看向跪在自己面前的人,“如何?”
“苏大人与一女三子在房间里用的饭,余下的人都在大堂里用饭。他们说的都是敬佩世子的话。”
长落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窦原接话,困惑地抬眼看向自己主子。
窦原缓缓抬起眼来,“敬佩我?”
长落连忙垂下头,不知自家主子是何意思,“是。”
窦原看着他,“苏家二女二子,如何是一女三子?”
“确实只有一女。三子中最小的那个还不过岁余。”
长落感觉到不对,默默地压低了头。
窦原手里的笔被生生折成了两段,“去查苏家大姑娘嫁去了哪里。”
在长落准备起身的时候,他又把人叫住,“算了。”不必去查了。
“继续盯着苏家的人。若他们准备启程了便马上来禀告。”
长落退到门外,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身后已然被汗水浸湿。
……&……
天已暗,灯久明。
苏槿时打了个哈欠,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看书的少年,终是忍不住,“我困了。”
少年眉眼都不曾抬,理直气壮,“你去睡,我在这里守着。”
苏槿时缓缓皱起眉头,看着他。
苏槿言放下书,抬脸对她道:“怎么?”
苏槿时动了动鼻子,没有闻到以为会有的雪香,直觉告诉她,他的情绪不好,“你不必担心,我们于他而言,算不得能入眼的人物,他不会放在心上,更不会对我如何。”
她说着,眉头皱得更紧了,不解地眨了眨眼,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生气到放出雪香来。
“那你呢?”苏槿言凝视着她,想问她有没有把窦原放在心上。
话到嘴边,变成了,“你心上放着谁?刚才在想谁?”
苏槿时:“……”
“刚才在想窦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会不会对他们入京的路线造成影响……
她的话被苏槿言打断,“瞧,你就是在想他。你把他放在心上了。”
苏槿时原本想说的话就这么断在齿间,生出怒意来,压抑了半天的情绪喷发出来,“你胡闹什么?我把谁放在心上,与你何干?你只是我的弟弟。”
“弟弟?”少年眼角微微发红,紧盯着苏槿时的眼里缓缓爬上了充满危险的红色血丝,压抑的声音变得微哑,他拉住苏槿时的手,将她拉到自己面前,鼻间闻到身上的软香,才将自己心里涌动起来的暴戾强压下去,“谁稀罕呢?”
他想要做一直被她放在心上的人,从来都不是弟弟。
他甩开她的手,大步往外走。
苏槿时眉头跳了跳,“苏槿言!”
苏槿言的脚步顿了顿,开门转身便不见了踪影。
苏槿时心里头堵着一口气,这会儿下不去,直接走到门边,用力阖上门。
下楼下到一半的少年僵住,不敢置信地回转头。
她竟然只唤了一声就没再哄他?!
西门慕容走过来,“主子?”
他感觉到主子的情绪不对,小心地问他,“属下刚得了一坛亦艾酒,主子要不要喝点?”
亦艾酒是晋酒,这两年他与主子来往晋国的时候,总要尝上一点。
苏槿言缓缓转过头来看着他。
西门慕容倒吸一口凉气,“主子这是怎么了?”
这种又委屈又凶狠地像是受伤的小兽一般的神色,他还是头一次在他的殿下面上看到。
他悄悄地把手里的酒坛往后藏了藏。这样情绪的主子暂时不适合喝酒的。
然而,苏槿言已经把手伸向他,“拿来。”
西门慕容悔不当言,看着头一回把酒当水喝的苏槿言,苦不堪言。
“殿下,女人都是要哄的。你这般置气,她也不知道不是。”
“她如何会不知?”苏槿言磨着牙。
他没见过比她更聪慧的女人,不论他想什么,他都能一眼明白。唯独在他对她的感情上,比苏槿瑜那个榆木疙瘩还要呆。
“殿下可曾与太子妃坦诚过?”西门慕容跟在苏槿言身边两年,早就由最初的震惊到后来的镇定了。也从苏槿言这里知道了他们相识的过程,只能感叹一声“缘分啊缘分”。
苏槿言瞧了他一眼,“说得你好似是个中高手似的。准备何时领过来给我瞧上一眼?”
西门慕容噎住。
他哪里有什么心上人?
苏槿言这般不悄地说着,却已经踉跄起身,走到柜台前点了一盘糕点,不太稳当地朝楼上走去。
西门慕容:“……”
第106章
因着窦原的出现,苏槿时几个都没有什么食欲,入口的没有多少。
不过又生了一场气,苏槿时心口鼓鼓的,即便饿着也不想出去。
她暗自思量,自己是不是对苏槿言太过纵容了,以至于他开始对自己露出那样的神色来。
还是她真的做错了什么?
可思来想去,她都没找到自己做错的事,越发生气了。
听到门响,心头跳了一下。鬼使神差地就觉得外面站着的会是苏槿言。
果然,几声敲门声停下来之后,便传来苏槿言的声音,“伊伊,是我。”
苏槿时撇了撇嘴,刚才还对她那么凶,这会儿又来做什么?
听不到她的声音,苏槿言委屈地道:“开门……”屋里亮着灯,他的伊伊一定是醒着的。
苏槿时:“……”
苏槿言更委屈了,“我给你送吃的来了。”
苏槿时:“……谁说我要吃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