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东院出来,她跟在范伸的身后,心头的事儿一多,便忘了还有‘病’在身,一路健步如飞地跟了过来。
到了院门前,范伸突地转身,问她,“身子可还要紧。”
姜姝脸色一变,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有病,正犹豫是该点头喘咳两声,还是该说那帖药的效果真真是好。
范伸便将手里的油纸伞靠了过来。
那伞顶上的几粒雪花落在她脸上,姜姝身子下意识地往后仰,胳膊便被范伸一把扶住,极为温柔地拉到了跟前护着。
姜姝顺势几声喘咳。
一切都挺自然。
之后范伸便扶着她上了长廊,一路再也没松过手,到了屋里,面对一屋子人的三姑六婆,也还是牵着她。
屋内几声哄笑。
姜姝便抬了头。
除了侯夫人之外,跟前每个人都是生面孔。
正不知所措,云姑便端了两茶杯递过来,“这茶,侯爷和侯夫人可候了好些年呢。”
姜姝便也明白了。
坐在侯夫人跟前的那位,一副闲云野鹤的男子,便是永宁侯府的范侯爷。
这番一瞧。
范伸似乎长的谁也不像……
范伸先从云姑那托盘里拿了茶杯,递给姜姝,回头再取,两人一同缓缓地走到了侯爷和侯夫人跟前,正要齐齐跪下。
跟前的侯爷和侯夫人,一瞬都起了身。
一个抢先接了范伸手里的茶盏,一个抢先接了姜姝手里的茶盏。
两人都没能跪下去。
侯夫人扶住姜姝的手,笑着道,“行了,你身子弱,母亲喝了这口茶便是。”
侯爷和侯夫人的神色都很自然,谁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姜姝便顺势改了口,微微福身依次唤道,“父亲,母亲。”
轮到虞老夫人了,两人倒是切切实实地跪了一回。
侯爷没拦着,侯夫人也没拦着。
姜姝将手里的茶盏递过去,刚随着范伸唤了一声,“外祖母。”一双手便被虞老夫人牵住,起了褶子的目光温和地落在姜姝脸上。
身旁的丫鬟赶紧替她接了茶盏。
虞老夫人的眼睛却是越来越亮,瞧了一阵后,便颤颤地道,“像……”
屋里的人正疑惑,虞老夫人说的是像谁,便见虞老夫人又握住姜姝的手,轻轻几晃,眼眶含泪道,“像一家人……”
姜姝跪在跟前不敢动。
虞老夫人又道,“孩子,往后同咱世子爷好好地过日子,给他一个家,可好?”
姜姝忙地点头,“嗯。”
“好孩子。”虞老夫人又拍了拍她的手背,这才松了手。
侯夫人见虞老夫人情绪不太稳,也不敢让两人多留,赶紧打发两人回了东院,“天冷,世子夫人少出来,身子要紧。”
一堆丫鬟婆子,又簇拥着两人出了正院。
前后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两人又回来了。
正院里逛了一圈,姜姝也没能记住几个人,除了范侯爷和侯夫人,她也就只记得一个虞老夫人,其他的亲戚,她一个都没记住。
瞧得出来,那虞老夫人很是喜欢范伸。
人就是这样,即便在外被人厌恶成了茅坑里的石头,在自个儿长辈眼里,依旧是个宝贝疙瘩……
姜姝落后范伸两步,看了一眼那坚挺的脊梁,回来时没再忘记自个儿的病。
时不时喘咳两声,说话声也虚弱了很多。
两人回到东院暖阁,严二和春杏已经候在了门口。
范伸看到严二后,便没再往前,回头同姜姝撂了一句,“你先进去,我晚些时候再过来。”
姜姝也瞧见了春杏,忙地道,“好。”
***
姜姝一进屋,范伸便转过身。
一面往书房走,一面问严二,“如何了?”
严二回复道,“酒水没有问题。”
范伸脚步一顿。
严二没去看他,直接将藏在袖筒里的那酒壶,递到了范伸跟前,“属下查过了,只是普通的酒水,属下也问过,昨儿夜里后厨的老张,亲手交到春杏手里,就是这个酒壶。”
范伸抬目,严二忙地低下头。
半晌,范伸才伸手拿了过来,“如何查的?”
“属,属下才饮过。”
严二话音一落,范伸便好奇地盯了过来,上下打探了他一番后,拧眉道,“没反应?”
严二摇头,“没有。”
范伸眉头拧的更深,又瞧了严二一阵后,转身道,“再等会儿。”
范伸又回了书房。
严二一直在跟前站着。
时辰慢慢地流失,过了晌午了,见严二还是没有反应,范伸终是拿起了那酒壶,脸色狐疑地嗅了嗅。
确实正常。
范伸一下将身子靠在那椅子上,不可思议地捏了捏眉心,半晌后才抬头突地问严二,“她好看吗?”
严二一愣。
顿了片刻,便也知道范伸说的是谁,豁出去半条命道,“若非夫人容颜绝色,长安城内那么多病重的姑娘,为何世子爷偏偏选了姜家。”
范伸紧紧地盯着他。
好一阵安静,才发出了一声闷笑,“你的意思是我图她色?”
第29章
严二半晌不语。
不敢说图, 也不能说不图。
垂目立在那,即便不说话,脸上的神色似乎也已了然了一般。
酒没问题, 那就是人有问题。
范伸闷声嗤笑了一声,别开目光。
混迹花楼这么些年,他范伸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一向把持有度,但昨儿夜里确实就碰了人家。
范伸捏着眉心, 沉默半晌后, 平静地吩咐严二,“约上文王, 百花楼。”
***
姜姝进屋后,也赶紧问了春杏, “可查到了?”
春杏点头,将寻回来的那酒壶交到了姜姝手上, “奴婢查了, 这酒没有问题, 只是普通的酒水。”
姜姝一愣,不太相信。
春杏便揭开了盖儿, 倒了一杯,姜姝凑上去嗅了嗅, 也嗅不出什么来,“你是怎么查的?”
春杏目光轻微躲闪后,小声答,“奴婢自个儿饮了。”
姜姝惊愕地看着她, “你怎这般鲁莽, 这要是有问题了该如何……”姜姝说完, 便细细地打探起了春杏。
面色白皙,双目清澈。
再正常不过。
怎会这样……
酒水没有问题,那昨儿夜里,她又是为何?
“奴婢已经问过了后厨,昨夜后厨的张叔,亲手将酒壶交到了严侍卫手上,就是这个酒壶,错不了。”春杏见姜姝还是不信,便拿了桌上的那杯酒,一口饮进,“咱再试试,有没问题。”
姜姝想阻止都来不及。
“你……”
见春杏已经饮了,也没有法子,想着若是春杏当真有个什么反应,她必定要那狗东西交出解药来。
然一个时辰过去,过了晌午了,见春杏还是没有反应,姜姝的脑子又开始慢慢地乱了起来。
“小姐,奴婢倒觉得,就算普通的酒水,饮上两杯,也足以让人神智不清,尤其是这清酒后劲大。”春杏缓缓地劝解道,“新婚夜拿酒助兴的事儿常见,小姐不用想太多……”
姜姝将信将疑。
可她以往也喝过酒,也没见她醉成那样……
思忖了半晌,姜姝到底还是不确定,又问了春杏,“他到底有多好看?”才能让她喝上几杯酒,就能对他那般抓心挠肺。
春杏这回没答,却是轻声反问道,“世子爷仪表堂堂,小姐自个儿当真没察觉到?”
姜姝不语了。
须臾,极为挣扎地道,“这么说,我昨儿那般,竟是图他那张脸……”
春杏没敢去看她,转身盖上了酒壶,头一回违背了良心,“醉酒之人,岂能是自个儿控制的,小姐洞房夜能同世子爷圆房是好事,以后咱就在这后院也能安安心心地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