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你这手艺、不错。”
纪尚不住点头,他走南闯北的,往常三五十两一双皂靴都不算贵的,可他也摸得出,这鞋底子的确是比外头卖的还要厚实牢靠。
更惊奇的是,这丫头只凭一双眼,就料定了他常穿的尺码,可见这作鞋的功夫。
“本是谢老掌柜的舟车劳顿,带我姐妹二人,如今这礼却着实拿不出手了。”
老掌柜的点点头,笑容里多了两分耐心和善,想着家中的小孙女,若能有这丫头一星半点的懂事,他便也老怀安慰了。
交代完收了鞋,纪大掌柜的也不再久留,当即告辞离去。
福桃儿一桩事情落地,摸了摸袖里那个玄色荷包,心里头却是九曲回肠,五味陈杂起来,她在匾额下出神地立了半晌,才叹息着朝内院去了。
却不见,院外不远的山墙后头,少年一双漂亮的桃花眼微眯,将方才两人的见面尽收眼底。
作者有话说:
下本开:《诱佛》—-【从虚妄到痴狂,为你,破尽三千戒】——公主亡国后终于追到了法师
公主江小蛮爱上个西域僧,用尽手段,非要缠着他还俗。
“山有木兮木有枝,法师,本公主心悦你。”
“诸般皆妄,女施主,你就是关着贫僧再久,也是无益。”
*
朝夕相处,求不得便成了痴狂。
江小蛮抖着手,逼着道岳喝下药酒。
贪、嗔、爱、恨、痴,她要他一一皆破。
珠翠涕泣,一夜乱红,僧人的眸子不再澄澈。他本以为此生心中唯有复国和佛法。
*
多年后北凉国破,她枷锁缚身,跪在已经复国的道岳脚下。
“求法师放过我父王兄长,还有驸马……”
从前的摧折逼迫,还有那一夜的欲念,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看着她负枷而行,如牛马般被驱赶,就要被迫成为龟兹王的玩物。他终于捻断佛珠,彻底入了这场红尘紫陌。
三月后,西域大国龟兹兵乱。
新王酒气熏天地将她拢在墙角,眼中弥漫着狂热:“你曾说心悦于我?”
【“诸行无常,诸漏皆苦,诸法无我。”见不到你星月般的眸子,我终不得涅槃寂静。】
ps:1、追妻火葬场大概从1/3开始,有强取豪夺俗梗
第23章 .欺负 [VIP]
早上叫四小姐磋磨耽误了两个时辰, 福桃儿连午膳都直接错过了。想着明儿一清早就要启程,索性便先将自个儿的包袱打好。
回了二院里,先收拾了自个儿的几件换洗衣服, 零零碎碎的, 还有些洗漱用具……
不过盏茶功夫, 她已将个灰布包袱里里外外完整地检查了两遍。
坐在榻上,有些神思昏沉, 肚中倒也不怎么饿。本想趁着无人,小憩上一觉。
耳边却突然回想过老太太的一句话来。
“你这身子骨, 细弱架子衬着厚实皮肉,福相……可万莫清减了去, 折损了气运。”
好像桂大嫂子也提点过,说是明悟方丈算的八字,老太太正是看上她这八字和福相的样貌啊。
这么想着,她侧首恰瞧见了角落的铜镜,才得半月,竟见那圆脸都消下去一圈, 这是瘦下去多少了?虽还是丑的, 可二八少女,怎么也显得有些清秀干净起来。
哪个女子不爱俏, 可福桃儿却无暇去管。从小到大,人家说她,不是无盐粗陋,就是普通凡俗, 也早就听惯了。再说, 若真有两分姿色, 恐怕早被嫂子梁氏给卖了。
若要卖她, 阿娘总是会拦着的吧?
远远地望着铜镜,她只是有些茫然地捏了捏自己的脸,随即晃晃头,心道可万万不敢真的清减了。
老太太的恩宠是其次,若要她真的作了楚山浔通房,那可真是不敢深想。
思及此,福桃儿暂忍了困意,起身向桌边的糕点走去。
那是厨房给她们这些二等丫鬟垫肚子用的,都是些极甜腻的桂花猪油糕,不怎么好吃又最易胖人的。往常也就是放着作个样子,也没人去吃,到了夜里,就会拿去赏给外院的小丫鬟吃。
福桃儿的口味其实偏甜些,只是这糕点着实比不得江南的清口粉糯。一口下去,满口尽是猪油的腥气。
不过想着能快快胖起来,她也是不挑,三两口遍将点心一个个朝肚里塞去。
“小桃,你理了自己的,得空过来,我同你交代公子的用度。”
纤云的声音隔了窗传进屋来。
“哎,就来。”福桃儿含糊地答了句,抬手将一块点心全部塞入口中。
还没拍去手中碎屑,房门却突然叫人踢开了。
她鼓着嘴巴看去,就见楚山浔一身胡服,汗湿的发带贴在额上,站在门边,秀美的脸上面无表情,似是在发怒。
少年见她吃得满口都是饼渣,更是嫌恶不已。他转身砰得关上门,大着步子向桌边走去。
“问、问主子安……”福桃儿嘴里点心吐也不是,咽也来不及的,本能地觉察到危险,含糊地说了句,就朝后退去。
“你这贱奴!”未料楚山浔上前就以两指捏开了她的嘴,一股呕人的甜腻传进他鼻尖里,又看看桌上的空盘,他怒喝,“除了银钱,吃食,你倒还会暗通款曲了。”
福桃儿被他捏开了嘴,连话都说不来了,满口的糕点更是不知怎办。她只好用手去扒拉,示意少年松手再说。
却不料少年眼中怒火更甚,他素来最恨这等吃里爬外的贱奴。
右臂伤处传来钻心的疼痛,楚山浔不知脑子搭错了哪根筋,瞧着她微张的檀口,眯了眼眸便想威逼一番。
少年用力抓上她的右臂,不由分说地将她朝床榻上拖去,到了近前,一把将人掼在了榻上。
既然是他的通房,本就该是要尽些应尽的责任的。
福桃儿后背被床板砸的生疼,却也顾不得这些了。反应过来后,她难以置信地朝里侧缩去,一边快速将口中干燥的糕点强咽了下去。
少年欺身逼近,本以为姑娘家没什么力气,两个却是好一番博力推搡,到后来楚山浔气急,也不怕伤人,将她双手高举过头顶,重重地撞在了床板上。
“主、主子……这是,是怎么了。”福桃儿喘息着,她到底是个刚及笄的小姑娘,被异性如此制压逼迫,眼底里早已经浮上了惊恐的水色。
少年几乎是与她想贴,手肘牢牢地压在她肩上。
近距离相看,她五官的粗陋便愈发明显起来,只是意外的肤色柔嫩雪白。
而他褐色的瞳眸也是愈发深邃,好似含纳了山川河汉。琼鼻英挺,剑眉如黛,这不辨雌雄的年纪,若要换个女装,恐怕全平城的仕女都要失了颜色。
可是男女有别,便是再倾国的容色,也难掩少年身上散发的侵略感。
就这么将人压在了身下,楚山浔反倒是怔住了。
他这是在发什么疯?这么个恶心貌丑的胖东西,又有什么值得他恼火的?
被她的细长眼眸中的水色一激,楚山浔反倒没觉得自己仗着名分在欺负人家,他只觉得恶心厌烦至极。
也懒得再问方才纪大掌柜的事,他重重甩开了福桃儿的双手,起身居高临下轻蔑地斜眼看着她,出口便是最恶毒的话语。
“装的什么,吃里爬外的贱奴。老太太点了你作通房,本公子便是现在叫你脱干净衣衫,也是应该的。不过就你这德行,我瞧了便想吐。”
眼泪就挂在眼眶子下边了,福桃儿抬手极轻快地一按,便去拢身上的衣服。
方才争执间,上衣系带都被扯开了,领口晃开了一大片。她起身缩在床侧,尽力将头埋低了去整理衣饰。
“奴婢、都、省的。”她边合拢衣衫,出口勉强答了句,声音细弱屈辱,却还是不带半点情绪。
少年将这一幕都看在眼底,对她一晃而过的雪肩,也是立马回避了视线。
“一会儿去主屋找纤云。”楚山浔半是尴尬半是恼怒地丢下这句,便自回去换衣梳洗了。
等人走了,福桃儿都没有再落泪。她只是缩紧了身子,抱膝靠在窗边,细长的眸子里,从惊惧凄苦慢慢转成了无奈淡漠。
又能如何呢,那句‘本公子便是现在叫你脱干净衣衫,也是应该的。’不断地在她耳边回荡。
他没有说错,这是身为通房的应尽的责任。常常是先委身于主人,往后或是失宠,或是外放,那命数好的却没有几个。
对她这副德行的,若是失了身,便更是不知要遭人怎样的嫉恨和陷害,恐怕是一天好日子都不会有的吧。
更何况……
伸手摸出了那玄色荷包,她心里突然如被针刺。
更何况,她也是想寻一人真心偕老,共度白首的。若是就这么不明不白得失了身,又该怎样自处。
收了荷包,她突然想着什么,从榻上跳将下来。瞅了瞅铜镜里愈发清瘦的模样,开了门就朝厨房跑去。
“哎,你这丫头,慢些吃,中午没吃过,何至于这般,饿死鬼投胎吗?”
厨房里,卞妈妈惊骇地瞅着一通猛吃的福桃儿。见她对着些残羹剩菜,尽拣些油足的,也不尝尝就朝肚里灌去。
“劳烦了,妈妈,一会儿我帮您做点心吧。”
胖丫头嘴巴塞得鼓鼓的,卞妈妈还待说她两句时,却发现她细长的眸子里隐隐似有泪光,当即也就摆摆手,拿了块帕子叫她擦手。
直到再也吃不下,福桃儿擦净了手,也不再耽搁,便朝内院去了
到了主屋门口,脚下犹豫,她压制住心底的难受慌乱,还是垮进了屋去。
“来。”忙着收拾细软的纤云对她轻声招手,“你是识字的,过会儿去爷的书屋里,把那些书册整理了,叫双瑞先搬了车上去。”
“好,姐姐还有何吩咐。”眼角瞥见楚山浔在琴台前。
他沐浴已毕,换了身干净轻软的袍子,正在那儿细观品听从容荷晚那儿抢来的黄松古琴。
两个丫鬟将声音放到最低,纤云尽力以手代口,将主子的用度物件一一指与她知晓。
宫、商、角、徵、羽,指尖按弦再轻撤,一串空灵宁谧的泛音响起,如天上仙人驾鹤而舞,听着极是安抚人躁乱的心神。
福桃儿将衣衫玉带一一默记于心,便悄声退了出去。天色不早,已经是申初时分,她不敢耽搁,喊住了路过的红儿,叫去外头看看双瑞来了没。
转身走进书房,就见约莫半人高的三摞书册堆在了案上。
过去随手抱下一叠,分别是《朱子本义》、《战国策》、《诗经集传》……
因养父从前作塾师时,也常带着年幼的福桃儿去过书屋,先生们的藏书,她虽年纪小没有一一读过,却也都对书名内容略知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