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梨有些莫名其妙,目光追随着她转过身去,却见不知何时,这窄窄的巷子里,多了一个人。
沈越负手向这边走来,吴小娘子路过他时,还一脸惊慌地看着沈越说了句:“我这就去澄清。”然后飞也似的冲出了巷口。
周梨怔怔地看着沈越走近,一旁的牛茵茵跑到沈越身边,拽住他的衣袖道:“表哥,既然吴姐姐去澄清了,我就不用去了吧,我已经给阿梨姐姐道歉了。”
沈越与周梨对视一眼,进而收回目光,看向牛茵茵:“茵茵,咱们做事情不可这般,一个人向另一个人道歉,并不是你说一声对不起就结束了,要别人真正的原谅你,那才叫道了歉。”
牛茵茵看向周梨,犹豫一下,终是不想低声下气去求周梨原谅。
只是表哥一心帮这寡妇,他不娶自己就算了,凭什么这样一个年纪大,又嫁过人的女子,能得到表哥的喜欢。
表哥太偏心了!
牛茵茵没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情绪陡然激动道:“表哥你偏心,即便你喜欢的是阿梨姐姐不是我,可我始终是你表妹啊,亲亲的表妹啊,你偏心!”
说完这番话,撞开沈越,飞快奔出了巷口。
巷子里唯余沈越与周梨,空气静默一时。
即便你喜欢的是阿梨姐姐……
谁的心跳正在加速。
良久,两人抬眸,堪堪对视。
作者有话要说: 沈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妈妈怎么办怎么办我是不是被戳穿了,我的脸呢,快找找帮我重装一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39章 、放妻
沈越正绞尽脑汁想怎么把表妹的话搪塞过去, 周梨却先开口了。
“三叔,那些都是流言,我和王大哥之间清清白白, 甚至从未有过肢体接触。”
听她说完, 沈越更不自在了。他和阿梨的肢体接触简直多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三叔知道。”沈越盯着巷子一边的夯土墙回答道。
周梨这才意识到什么, 不禁暗暗后悔,她为何要同沈越解释这些?仿佛她深怕他误会似的。
默了半晌,沈越正想开口解释表妹的话, 周梨先他一步道:“三叔,吴小娘子不知为何会主动来和我道歉, 方才我瞧着, 她好像挺怕你?”
沈越没有否认:“我是去找过她。”
周梨虽说方才就看出来了, 但听到他亲口承认, 还是震惊了一下,吴小娘子看见三叔的眼神, 为什么都是恐惧:“三叔是怎么说服她来和我道歉的?”难不成是打她了?不然怎么那么害怕。可周梨知道三叔不是那样的人。
“也没有怎么说服,我只是提到了她那在衙门里当差的哥哥。”
“啊?”周梨对吴小娘子的哥哥没什么印象。
沈越解释道:“他哥最恨嚼舌根, 从前他们娘就是那些嚼舌根的说她不守妇道, 后来才跳了河,所以他哥不许他们家里人说那些完全没有事实根据的话。谁要是被他知道了,他是会打人的,不管媳妇儿还是妹妹。”
周梨明白了。
巷子里又是一阵沉默。沈越再次张口, 可话还没出口, 周梨又道:“三叔, 咱们一直站这儿,万一待会儿有人路过……还是回去了吧。”
沈越点头:“那我先走了。”
沈越说完,也不看周梨一眼, 兀自向着巷口走去,等走出巷口时,才想起自己还没解释表妹那一番话呢。但现在折返是不是不太好,远处便有村人走动,看见了可怎么办。
垂着头想着这些,丝毫没留意前路,“砰”一下,脑门儿猝不及防碰到了树上,撞得生疼。
他后退一步,按着额头。身后传来噗嗤一笑。
沈越下意识回头去看,但见周梨不知何时站在巷子口,朝他这边看来,此刻正捂嘴笑着。
沈越尴尬一笑,转回头来,紧接着加快脚步离开。
周梨看着那仓皇而逃的背影,渐渐收了笑。她方才是故意不给他解释的机会,每次他想开口,她总出声打断。
以周梨对沈越的了解,他的解释多半是找个什么理由否认表妹的话,既然知道他要怎么说,又何必劳他费这口舌。
她也不想听,毕竟没有意义。喜欢她又如何,不喜欢她又如何,他始终是三叔。
看着远处太阳渐渐落幕,周梨叹了一声,不再停留,往家里走去。
接下来的日子,周梨都没回村,也很少再与沈越照面,只偶尔会在长街上相遇,两人也只是礼貌性的打个招呼,便匆匆而过。
日子还是如往常一样过着,但似乎还是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或许从那天起,他们之间就不一样了。
所以现在仿佛只剩下了寒暄。
这一天,李氏来了店里,说家里稻子晒完了,在家闲着无聊,便来店中帮忙。
黄昏时,见客人少了,婆媳俩开始打扫卫生。
闲聊时,李氏无意中提到了沈越。
“阿梨,你说怪不怪,就在前日,沈越那表妹的父母来了,我还想着,两家长辈见面,定是谈论两个年轻人成亲的事,可不知怎的,两家居然没谈拢。”
闻得此言,正扫地的周梨兀自一愣。
李氏接着道:“也是那天,他表妹一家走后,我见到沈越他娘,随口问了嘴啥时候喝喜酒,他娘给我说的。他娘说,茵茵不乐意,不愿嫁给沈越。问她为何不嫁,你猜那姑娘怎么回答的?”
周梨心里一紧,表面上却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继续扫着地:“怎么回答的?”
“茵茵说,她不想嫁给一个不喜欢自己的男子。瞧,那姑娘说喜欢,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成亲不就那么些事儿吗。”李氏笑道,“这成亲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说完,看向周梨。
周梨没抬头,只是扫地的速度越发快了。
李氏停下擦桌子的手,若有所思。
过一会儿,特意道:“哦,沈越好像明日就要去省城参加乡试了,这一走说是要冬天才回得来了。”
周梨手中的扫把顿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动作,笑道:“那没准年前咱们村就要多一个举人了呢。”
李氏也笑了一下:“你对你三叔倒是自信。”
周梨旋即抬头,李氏已经背过身打起帘子,向后院去了。不知是不是错觉,周梨觉得婆婆刚刚的话,好像话锋不对。难不成是婆婆发现了什么吗?周梨突然有些做贼心虚之感,但转念一想,她和三叔明明什么都没发生。
但好像又发生过什么。
周梨出了一会儿神,想到他要去省城,也不知一路上是否顺利,据说到了县里去省城还得乘船下江,汛期还没过,不知道是否安全。但又一想,她又没出过县城,人家三叔可是连京州都去过的,还一个人在外面生活了那么些年,哪儿会有她想的那样脆弱。她那些想法不光多余,还十分不吉利。
连忙面朝门口作了个揖,心里暗暗向山神祈祷,保佑三叔明日一路顺利,考试旗开得胜。
李氏进了院内,在厨房里洗豆子,洗了一会儿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轻叹一声。阿梨今年十九,若不是在自家耽误那么久,孩子也该入幼学了。总归是她们家耽误了阿梨,想起前两天村里那些流言,竟有说是她不放阿梨嫁人的,真真是离谱。可是阿梨那样好,若是真放了,她又万分舍不得。
这夜,李氏没回去,说是要同阿梨一块睡,婆媳两人很久没闲聊了,今夜好好说说话。
周梨原以为是李氏一人在家久了,多少有些寂寞,便没作他想。可睡下后,李氏突然同她讨论起了王许。
这一次李氏问得直白,问她可愿与王许过日子。周梨有些好笑,她这个婆婆,怎么有一种替她恨嫁的感觉。
“王大哥人很好,只是我一直拿他当哥哥待,万万没有想嫁他的意思。我上次也委婉的同王大哥提过,我以后没有再嫁人的打算。”
李氏一听,嗔道:“胡说,你无儿无女,以后我走了,你一人在世,等你老了,走不动了,谁来照顾你?”
周梨心态平静:“所以啊,娘你一定要长命百岁,咱们娘俩一起老,你也才比我大二十而已,你八十,我六十,你一百,指不定我比你还先去呢。”
李氏不想说了:“娘说不过你,睡觉睡觉。”
两人至始睡下,周梨没多久就睡着了,只是李氏,背过身去,暗暗流了会儿泪,未几,也进了梦乡。
睡到半夜时,周梨醒了过来,起身去了趟茅厕,路过北墙时,不经意抬头看了一眼墙那边,橙子树的树影在夜风里飘摇,三叔明日要去省城,不知今晚会不会住在对面。
她正暇思着,忽然,月色下,一个物什飞过院墙落到了她院子里。
周梨心里一突,忙跑到墙根下,轻声唤道:“三叔?”
那边很快传来沈越的声音:“你还没睡?”
周梨笑了:“刚睡醒。”
那边轻咳一下:“我也是。”
周梨捡起地上的东西,是一只布包,包里装着什么尚未得知。
周梨一下子想到那一日牛茵茵的话,心惴惴然,往房间处看一眼,娘应该没醒吧。
她原以为自从上次二人说开这隔墙扔东西的事后,三叔不会再这样做了,没想到今天又扔了一次。
“三叔,你明日就要去省城了吗?”
墙那头道:“嗯,我这一去,估摸着得有两三个月才回得来,你,你多保重。”
“三叔也多保重,三叔定能中举回来。”
那头传来一阵笑声:“好了,回去睡吧。”
周梨忙叫住他:“等一下三叔。”
沈越压根还没走:“还有事吗?”
周梨咬着牙犹豫一下,终于说出口:“三叔以后别再扔东西过来了,若是哪天被人发现了有损你的名声,尤其是你若中了举,日后可是要做官的。”
墙那头,沈越愣住。他刚想开口说什么,又听周梨道:“哦,我倒是忘了,你租这里是为了去书院上课方便,日后若是中举了,也不住这儿了,是我多虑了。”
沈越想说,这里他早就买下来了。包括她那边,包括她的那处铺子。上一回院长说想卖了这里,他一听,便毫不犹豫买了下来。
“你哥临死时托我照顾你,我沈越不能失信。”
沈越说完,也没说作别的话,兀自回房去了。周梨怔怔的站在墙下,听到那边传来吱呀的关门声,才回过神来。
她打开布包一看,是一只长型的木盒。又打开木盒,内里安安静静躺着一只银簪子。
这只簪子她见过,并且大抵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正是那一日,他们一起去县里买的那只梨花簪。
不知为何,她的眼眶突然涌上一股炙热的潮意。
第二日清晨,周梨早早的开了店门便在门口侯着,直到看见沈越路过。
这一次,他依旧穿着长衫,只是肩膀上背了只包袱,一看就是要出远门的样子。
沈越路过时,正值清晨第一缕阳光初绽,他下意识往周梨这边看来,两人视线相对,却没有平日里的惊慌,也没有之前的躲闪,就像萍水相逢的两人,又像相识多年的知己,他向她点头示意,她亦然。
周梨明白,沈越在向她道别。沈越也明白,周梨在为他送行。
沈越走后,周梨抬头望天,这是八月,天气还很热。待他回来时,大抵就入冬了。
*
后来,周梨一如既往地开着自己的店,白天忙的时候她无暇去想其他的,到了晚上,她总是翻出枕下的梨花簪子握在手里入眠,等第二日醒来都还紧紧握着。
也不知是哪一天突然入的秋,周梨只记得这天起来时下了一场雨,一阵阵凉风吹进店里,冷得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赶紧回后院加了身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