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梨一直默默地吃着东西,她听沈越那话,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想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禁问道:
“越郎,我听说,考中状元后,都要被留在京都做官,一般都是先入翰林院做个编修什么的,为什么你会直接外放出京呢?”
她忽然想到那场舞弊案,心头一跳,但转念一想,若是他真卷入了那案子,朝廷又怎么可能让他做知府呢?
沈越眼皮一颤,瞥一眼周梨,心道这媳妇儿数月不见,怎么变这么聪明了?哎……
他思绪百转,总算想出个听上去还算合理的理由,支支吾吾简单解释道:“没……我是主动请求外放回家乡的。其实咱们府城的知府和翰林院编修同级,都是正六品的官职。”
沈越狐疑地看着他,真的是那样吗?
不过沈越既然这样说了,她再问也只能问出同样的答案,便接过这页,继续吃饭。
“若是真要去府城,那我就去府城开家店子。上次去府城我就瞧着那里的酒肆啊、点心铺啊、食店啊生意都挺不错的。”周梨道。
沈越见她没再追问,暗自松了一口气。
到了晚上,沈幺和沈鱼回来了,一家人又是一番兴奋。周梨如今身子重,早早地就洗漱上了床,沈越同父母妹妹说了一阵话后,去净房又洗了个澡,才回到房间里去。
房间里,床头小几上放着一只松油灯,将屋内照亮,他望向床上,只见周梨正面朝外侧躺着,身上没盖毯子,眼睛闭着,似乎已经熟睡。
他轻手轻脚走过去,站在床下端详,松油灯的灯芯只余存许,快燃尽了,火光略显微弱。
床上熟睡的娇人儿,鸦睫静垂,在眼下投出一片淡淡的影子。
脸蛋上的肉似乎真的多了不少,脸颊的轮廓更加圆润饱满,非但没觉得逊了姿色,反而比以往更增添了几分可爱的气息。
他看了一会儿后,又把目光下移到她的肚子上。鼓鼓的,圆圆的,也是怎么看怎么可爱。
他吹了灯,蹑手蹑脚地爬到床上,躺到里侧,面朝着周梨的背。过了一会儿后,他总觉得单这样似乎睡不着,于是,他缓缓往周梨那边移过去,从背后将她环住。
第68章 、惊喜
沈越抱着周梨, 才踏踏实实闭上了眼。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沈越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周梨突然翻了个身, 然后膝盖一顶。
正要睡着的沈越闷哼一声, 意识完全清醒。
他还以为周梨醒了, 结果睁眼一看, 她仍旧闭着眼,神态祥和, 只是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吧唧了一两下小嘴儿。
沈越见她还要向里翻身,忙向后移了移。果然,周梨接着翻过来朝向了里侧。
沈越身上的痛还在持续,他不自觉伸手捂住那里,表情有些无奈,小声道:“才用一晚,夫人多少手下留点情。”
而回应他的是一句梦呓:“热……”
沈越明白了, 她是热得睡不安稳,才突然翻的身。他坐起来,房间里光线晦暗,他在床上摸索了半天, 总算找到了蒲扇。开始为她扇风。
周梨自从怀孕, 比之前怕热些, 入夏后每个晚上都睡得不太安稳, 而且早晨很早就会醒来, 都是被热醒的。
不过今晚似乎比前几天要凉快,她甚至在梦里梦见自己坐在甜水河边吹风,河风夹杂着水汽, 轻柔又凉爽,舒服极了。
只是这风好像不太稳定,吹着吹着就会停一下。一停她又觉得热了。口里会不自觉呓语着“风”或者“热”。
沈越原本是坐在里侧为她扇风的,但扇着扇着困意来袭,便决定躺下扇。躺着躺着摇扇子的动作就慢了下来,渐渐闭上了眼。
可每每这个时候,他便会听到身边人说“热”、要“风”……
然后,他立马又抖擞起精神摇扇子。
如此反复折腾了一夜,第二天起来时,沈越顶着两只黑眼圈,打着哈欠,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走出房间,顺道把房门拉过来合上。
牛氏正在院子里做针线,沈越走过去打了招呼就准备去打水洗漱。
牛氏见儿子一副霜打了茄子般蔫了吧唧的样子,突然道:“都睡到日上三竿了,还没睡醒?”
“昨夜没睡好。”沈越一边说着,一边朝净房走。
牛氏突然叫住他:“你等等。”
沈越看一眼牛氏,又折返回来:“怎么了娘?”
牛氏暂停走针,望着儿子,表情颇为严肃:“越郎,我知道你和你媳妇分别半年多了,但她如今有了身孕,虽然都说孩子四个月就坐稳了,房事也可以行,但阿梨情况不同,她肚子里那娃娃长得壮,又有些调皮,你可不能惹着了。”
沈越一听这话,顿时困意全消,幽怨地看一眼牛氏:“娘,你说什么呢?你儿子是那样禽兽的人么?”说完,径自走开了。
牛氏小声嘀咕起来:“还真说不准。男人嘛,就那点儿出息,你爹当年也这样。”而后埋头继续走针。
突然,双肩被人从后面按住,牛氏一惊,旋即转头,就见沈幺站在她身后,眯起眼笑道:“我哪样?”
牛氏腾出一只手拍开肩膀上的两只粗大的手:“去去去,一边儿去,没和你说话。”
沈幺抿唇:“你这妇人,背后说人坏话被当场抓包,还不承认。”
牛氏嗔他一眼:“赶紧去后山摘兔儿瓜去,结了那么多,再不摘都要坏在藤上了。”
沈幺趴到她耳边小声说了句:“那我晚上再问你我到底哪样?”说完,放开牛氏,径直朝灶房去拿背篓去了。
那厢,周梨也醒了,正打开房门走出来,一到院子里,就看见公公婆婆撒了一把陈年狗粮,还挺扎眼的。怎么没进门前没发现他们两个孩子都二十多的老家伙,相处模式居然是这样的?
此时,沈越已经洗漱完,透过净房的窗户看见周梨也起来了,便拧了根帕子,走出净房,拿到周梨面前:“来,洗把脸吃饭了。”
周梨正要伸手去接,谁知沈越原来并不是要把帕子给她的意思,他直接一把将帕子按到了周梨脸上。周梨还在怔懵时,沈越已经快速地帮她把脸洗了,末了,又把她的两只手也擦了擦。
微风吹来,脸上湿凉凉的。周梨看着他:“我自己可以的。”
沈越一本正经道:“顺便而已,又不费事。”
周梨瞥一眼院中的牛氏,见她低着头看着手里的绣活,好像一直没抬头,才放了心。
扯了扯沈越的袖子,小声道:“哎呀不是费事不费事的问题,你如今是朝廷命官,这样子传出去了惹人笑话。”
沈越坦坦荡荡:“我这是在自己家里,谁来笑话?”
正说话,就听不远处传来噗嗤一声笑,声音翠翠的。
却原来是沈鱼,刚从屋子里走出来,她路过他们身边,笑着同兄嫂打招呼:“你们继续,我去山上帮爹的忙去了。”
周梨的脸刷一下就红了,一把将沈越往房间里扯:“你跟我进来。”
沈越跟随着她走进房间里:“怎么了夫人?”
周梨站在他跟前,捏着拳头砸他一下:“你看我,还能动,以后我自己洗脸。”
沈越答:“哦……我又没说以后都我帮你洗,方才只是顺道。”
周梨见他如愿地答应了以后不会再帮她洗脸,但听他这样说,心里的气却不顺了。
正要说他两句,就见他打了个哈欠,两只眼角都挂起了眼泪花花。她这才注意到,他的黑眼圈比昨日回来还要重,心中不免疑惑:“你昨晚没睡好?”
沈越看她一眼,感情媳妇儿把昨夜他勤勤恳恳为他打扇的事给忘了?
“没有,睡得挺好的。”他也懒得说这茬,只道,“走了,娘早上蒸的包子,还在灶房蒸笼里煨着呢,咱们吃早饭去了。”
周梨听他这样一说,饿感突然来袭,赶忙和沈越一起,去吃早饭去了。
吃了饭,牛氏便叫沈越陪着周梨在村子里到处转转,怀孕期间适量运动,有助于生产。
之前都是牛氏、李氏或者沈鱼陪着周梨转,周梨虽觉得那样也很好,但有时候在河边看着其他孕妇都是相公陪在身边,心里多少有些失落。
不过现在好了,沈越回来了。
两人十指相扣,走出家门,正要往村口走,忽见不远处的坝子里正有个妇人拿着打扫帚在那处扫地。
沈越有些奇怪:“这不是咱们家的坝子吗?”
周梨侧头看过去,果见那日同她村口击掌成约的吴娘子,正在那儿扫地,似乎感受到他们出来了,抬头向这边看了一眼,眼神充满愤怨,但又极力地克制着。
周梨道:“没什么,吴娘子和另外几个娘子说,咱们坝子里那几棵树的落叶他们拿去有用,乡里乡亲的,咱们总不能连几片枯黄落叶都舍不得给他们吧。”
沈越想着,村子里的人大多数都十分迷信,或许真拿那些树叶有什么用吧,便没再多问,牵着周梨向村口走去。
“今天想去哪儿转?”沈越问。
掌心传来温和干燥的温度,顺着手臂直达心底,叫人安宁又舒心,她笑道:“都行。”
沈越想了想:“不如咱们去镇上逛逛,看看孩子出生需要买点什么。”
周梨随即点头。
两人慢慢从村口走到镇上,周梨有些日子没来镇子里逛街了,看什么都挺新鲜。她之前其实也想来转转,但牛氏和李氏都觉得她身子不方便,镇子上人多,怕有个什么闪失。她肚子比其他同孕周的的妇人都要大,她自己心里也怕。
如今有沈越陪着,她觉得她哪怕现在去府城,或者去爬山都没问题。
路边有卖糖葫芦的,一串串插.在草托上,红红的山楂裹着亮汪汪的麦芽糖,周梨看了一眼,顿时嘴巴就痒了。
“越郎,我要吃那个。”她伸手指向街边的糖葫芦。
沈越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随后摇摇头:“不行。”
周梨完全没想过,沈越会拒绝:“为什么?”
沈越严肃又认真,就像从前他在学堂上课那样:“山楂有开食欲、促进脏腑蠕动的功效,可孕妇不宜食,它或可能导致胎儿早产。”
周梨再看一眼那糖葫芦,总觉得不过是一种常见的吃食而已,哪有那么严重:“真不能吃吗?”
沈越点头。
可她这会子就是嘴馋:“就吃一串……”她伸出食指来对着他比划。
沈越昵她一眼,态度坚决:“不行。”
“那你买一串,你吃四个,我吃一个,就一个!”一串糖葫芦有五个山楂球,吃一个总成吧。
沈越摇摇头:“不行。”
周梨顿时失望,柳眉一皱,樱唇一撅,当即松开沈越的手,兀自朝前走去。
沈越赶忙追上,一边跟着她的步伐走,一边侧头看她,见她满脸写着不乐意,一时间也有些手手足无措。
他好像又惹媳妇儿不高兴了。
“阿梨,你看那边,有你爱吃的板栗糕,我去买给你?”
“不要。”
“那边有卖油果子的,吃不吃?”
“不吃。”
“那边有个干果铺子,想不想吃酸梅?”
“不想。”
被拒绝三连后,沈越只得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