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头,想请姜韵多点一盏灯,就发现不知何时房间中就只剩下了她一人。
彩月心中倏然一凉。
如今还是白日,她就已经不适应,待日色暗了下来,她恐不是要废了这双眼睛?
姜韵在彩月坐下后就径直出了房门。
她哪里不知缝补衣裳这些活最为细致,也最耗费眼力?
但彩月来这一趟,她总不能叫人舒舒坦坦地就回了去。
铃铛和姜韵一起退出来,拧眉将张嬷嬷的话说了出来,遂后撇了撇嘴,不情不愿道:
“奴婢瞧着,那张嬷嬷当真是不知情。”
姜韵并不意外:“张嬷嬷能做了这么久的绣房管事,又怎会无端生事。”
铃铛低了低头,小声嘀咕:
“只让她缝衣裳,当真是便宜了她。”
姜韵轻笑着抬手点了点她的头,嗔道:
“若真如你所说,磨她这一场就够了,你当她回去后,张嬷嬷会对她没有作为?”
铃铛顿了下,才理解了姜韵的言下之意,她顿时笑呵呵地说:
“还是姐姐想得周到。”
为了一个彩月,平白坏了名声,当真不值得。
可姜姐姐这般轻拿轻放,难不成张嬷嬷就真的也不当回事?
自然不会。
既然如此,彩月该受的罚也皆受了。
姜韵姐姐名声却丝毫无碍,殿下为姐姐做了脸,旁人不会低看姐姐一分,反而会觉得姐姐大度。
主子严厉惯了,她们做下人,总对这些性情温和的主子更有好感些。
姐姐这般做,方才是有得无失。
只是……她往日总觉得姐姐容易被人欺负。
铃铛不着痕迹地轻捏了捏衣袖,经此一事,她再也不敢将姐姐当作温柔可欺的人了。
能从宫中平安走出的人,她凭什么觉得姐姐就是无害的呢?
但铃铛也稍稍松了口气。
她被张公公吩咐伺候姐姐,和姐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姐姐进退有度,得失分寸皆在心中,对她来说,才是好事。
姜韵温柔地弯着眸,亲昵地点着铃铛额头,仿若根本没发现铃铛偷偷打量她的那一眼。
第34章
日色渐暗, 绣房中还点着灯烛,满是通明。
张嬷嬷伸手不断在锦缎上比划着,同时偶尔侧过头和明枝交代着些什么。
其实近端时间, 最让绣房上心的不是府中下人的春衫, 而是正院中王妃娘娘的衣裳。
王妃娘娘日渐显怀。
身材几乎是一日一个样。
这衣裳许是过几日就不能穿了, 但偏生王妃娘娘的衣裳必须得体合身。
往大了,根本不可能。
所以, 绣房近乎隔几日就要往正院跑一趟。
这些事,难免要张嬷嬷亲自上手, 可她终究年龄大了,所以也将些许事情交代到身边的人手中。
即使彩月性子跳脱, 但不得不承认,这绣房中除了张嬷嬷外,还当真是彩月的手最巧。
往日王妃娘娘的衣裳,除了张嬷嬷外,大半也是彩月接手。
甚至王妃还亲自赞过彩月。
这也是为何彩月在绣房中这般吃得开的原因。
只不过,张嬷嬷和明枝说着话, 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时不时朝绣房门口处看一眼。
明枝看在眼中,迟疑地问:
“嬷嬷可是在担心彩月姐姐?”
张嬷嬷摇了摇头, 却没有说话。
彩月去给姜韵量尺寸,却去了半日有余,至今未归。
不用猜,就知彩月被旁事绊住了脚步。
明枝不敢再多问, 过了半晌, 才听张嬷嬷低叹了一句:“也怪我往日太纵着她, 叫她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张嬷嬷惜才, 对彩月的一些小毛病素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若能因此事长些记性,倒也不能全算坏事。”
而被张嬷嬷记挂着的彩月如今还在正院中,她赶在红烛将灭时,匆匆忙忙将衣袖补好。
彩月觑了眼还未燃完的红烛,顿时松了口气。
姜韵和铃铛一直不见人影,天色刚暗下来,她就注意到这只红烛燃不了多久,不禁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目不转睛地盯了半日的针线活,彩月抬手揉了揉眼睛,只觉这双眼酸疼得厉害。
她拿起那衣袖仔细看了眼,倒的确瞧不出和往日有何不同,搁不知道的人眼中,根本看不出这衣裳破损过。
姜韵的这件衣裳,以梅花为主调花纹,她在衣袖边细细地缝了些梅花瓣,和衣裳整体倒也算相得益彰。
彩月刚放下针线,就听见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消失了半日的姜韵和铃铛终于相伴回来,隐隐有未尽的话音:“……糟糕。”
彩月抬头,就见姜韵一脸歉意:
“我在殿下跟前伺候,这一时竟将彩月姑娘忘了去,让彩月姑娘久等了。”
忘了?
彩月勉强挤出一抹笑:“伺候殿下要紧。”
她不想和姜韵缠事,忙将缝补好的衣裳拿起,递给姜韵:
“奴婢将衣裳补好了,姜韵姑娘瞧瞧可满意?”
别的彩月不敢说,但这女红,彩月却素来自信。
“补好了?”姜韵有些惊讶地衣裳,她细看了眼,顿生几分意外。
即使姜韵在宫中待久了,在尚衣阁也见惯了手艺好的人,却也不得不承认,彩月的确称的上心灵手巧。
好在姜韵本就不打算为难她,顿时弯眸浅笑,一副惊喜的模样:
“彩月姑娘手巧,我自是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她说:“只是麻烦彩月姑娘了。”
彩月立即摇头,她如今只想给姜韵量好尺寸就赶紧回去好好休息。
这半日,她待得心惊胆颤,却得细心替姜韵缝补衣裳,生怕姜韵到时又寻旁的借口生事。
待彩月回到绣房时,玄月早就高高挂在半空中,浅淡的月色印在枝头。
她进绣房,就见张嬷嬷房间的灯还未暗,彩月稍顿,就反应过来张嬷嬷是在等她。
彩月犹豫了下,走过去敲了敲门,就听张嬷嬷的声音:
“彩月?”
在前院担忧害怕了半日,骤然听见这声,彩月倏然有些红了眼,她哽咽着:“嬷嬷,是我。”
似听出她哭腔,房门顿时从里面被打开,张嬷嬷拧眉走出来,见她身上皆好好的,脸上担忧褪去,冷声道:
“进来!”
彩月跟着她一进房间,眼眶就红得彻底,忍不住哭了出来。
将在前院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张嬷嬷本想骂她两句,见她如此,倒是怎么也骂不出来,她没好气道:
“现在知道怕了!你没事招惹她作甚?”
若让彩月说,她为何无故地下了铃铛的脸,她也说不出。
彩月倒是还知晓张嬷嬷是为了她好,摇着头,委委屈屈地说:
“奴婢只是厌恶她的作态,明明同是奴才,怎就她和主子一般。”
张嬷嬷一阵头疼,忍不住伸手拍打了彩月两下:
“我看你是要气死我!”
“你在府中待了几年,还看不明白?这后院的主子,不就是殿下一句话的事?”
彩月想反驳,却又哑声,最终只能哭着道:“嬷嬷快别打了,奴婢知道错了,日后不敢了。”
张嬷嬷根本也打不下去。
彩月刚进府,不过十一二岁,几乎在她眼皮子底下长这么大。
她往日皆护着疼着,哪舍得真的罚她?
张嬷嬷泄了口气,坐回凳子上,听着彩月抽噎半晌,才平静地问她:
“你往日对后院的事也素来不多嘴,为何就对姜韵这般看不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