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喜欢慢吞吞的过日子。
但是她在这里,过不了慢吞吞的日子,随便一个人,就能搅乱了她的活法。齐礼便也不催她,跟着她慢慢的吃完饭,然后才道:“去,叫安哥儿回去吧,这一个月也不要去读书了,只跟着过郭美人闭门思过,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仆人便领命而去,苏弯弯看看时辰,便觉得可以回去了,便站起来,行了礼,道:“殿下,要是无事,妾就先回去了。”
齐礼随意点头,“去吧。”
他也不拦她,等人走后,拿出折子看。
皇帝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他看折子也越来越多,甚至有时候,皇帝会将心里一些秘密慢慢的说给他听。
齐礼心中便有了数,知道自己怕是要再往上面走一步了。
只是这件事情他谁也没有说,就连皇后也不知道,自己一个人琢磨着,生怕这又是老爷子的一道考验,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得不偿失。
还是得稳着点,就算老爷子有这层意思,他也不能立马答应,皇帝这个位置,谁坐久了都不愿意让出来,他本来也是要等着老爷子去世之后安安心心地去坐的,但是现在对方却突然露出也想要禅位的心思,说起来,还真有些琢磨不透。
于是在心里打了一个转,便决定按兵不动。然后舒了一口气,站起来走出门,本来想去太子妃那里,让太子妃明日进宫跟皇后暗地里说一句,谁知道一走出去,就见安哥儿还跪着。
小太监们在旁边劝他也不听,一张脸倔的很。
齐礼眼睛一眯,就觉得安哥儿实在是不听话,他也不去看他,径直走了,然后去了太子妃那里交代事情,再站起来,喝口茶就要去苏弯弯院子。
太子妃好心劝他,“你已经给她招风树敌那么多人了,如今她们还不敢动,你可别逼急了人。”
齐礼却道:“兔子急了还咬人,何况她本来就不是兔子,谁动谁还不一定呢。”
等他走了,太子妃却有些不高兴。她跟奶嬷嬷道:“这院子里都是兔子,都是他养的兔子,倒是一点儿情分也不留。”
奶嬷嬷就笑着道:“那你去留点情分?安哥儿还在那里跪着呢。”
太子妃脸一拉,“我可不去,那孩子有些傻,再给他脸面我就是猪。”
可见是在他那边吃了亏的。
她笑起来,“还是去苏良娣那里坐坐吧,我喜欢跟聪明人说话。”
奶嬷嬷就道:“您去就不是给苏良娣竖敌了?”
太子妃站起来往前走,“我去才是给她解围,不然外面该传闲话了。”
想要一个盟友,还得先给对方示好才行,她愿意走出第一步。
第71章 满庭春(16) 刕晴牙只好不情不愿的……
姜荔是个喜欢权势的人。她爹姜太傅妾室不多, 子女不多,但是她爹是庶子出身,虽然现在靠着自己的打拼已经成了太傅, 成了天下读书人的表率,可庶子依旧成了他心里过不去的坎。
过不去这个坎, 倒不是说他自卑,而是他天然的对嫡系出身的人心里有意见。即便是自己的儿子, 也得不到他的欢喜,何况是姜荔这个女儿。
姜家一个七个孩子,三个嫡出, 四个庶出, 庶出的兄弟姐妹总能比她更加容易得到父亲的宠爱, 她的嫡兄和嫡姐都伤心的很, 只有姜荔不觉得有什么。
她并不在乎一个不喜欢自己的父亲, 她只是偷偷问阿娘,有什么办法,才能让父亲臣服在自己的脚下, 而不是用一副看不起的模样来讥讽她做事情比庶出的姐妹差。
这才是她要做的事情, 而不是身为嫡出子女,而为这种父亲的宠爱,去跟庶出姐妹别苗头, 扯头花。
而且,有什么必要呢?
在姐姐和阿娘哭的时候, 她静静的道:“她们庶出,即便现在争的再厉害,这京都里面的皇孙贵族是可以娶她们为正妻吗?”
不能。
就是姜夫人听见这句话,也觉得瞬间舒爽了, 她倒是没有自己的女儿看的明白。再碰见那动不动就哭,动不动就要闹起来说一句公平的庶女庶子们,她只淡淡的笑。
果然,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没有嫡女愿意嫁给庶子,没有高门大户是愿意娶这般一个庶女的。
彼时,姜荔的嫡姐出嫁的时候,庶姐使了计策,想要谋一门好婚事,准备做下不要脸的事情,结果途中出了错,去了大姐夫的房里,她爹气的脸色发黄,这时候倒是不讲究庶子嫡子庶女嫡女了,而是道:“姐妹同心,如今没有了法子,只能是送去庙里面了。”
庶姐哭的死去活来,宁愿去做妾室,求着父亲做主,给她一条活路,可是父亲怎么可能丢这个脸,恨不得吊死她,也是当时时机巧,正好碰上了折霜烧望月庵,当时姜荔还遗憾了好久。
不过又过了几年,倒是看淡了这些事情,也觉得庶姐去不去望月庵不重要了,一心一意看京中的世家公子,准备嫁个可以能让自己更高一层楼的。
此时,圣上竟然赐了婚。她爹欣喜若狂,她娘百般不舍,她姐回家细细叮嘱,庶妹们咬牙切齿,她那一瞬间,都没有去记住。
她脑海里面只有一句话。
她要权势。
她娘为她委屈,“太子孩子都有好几个了,庶子多,你嫁进去,怕是不好过。”
姜荔却只觉得激奋,她觉得这也没什么。
“太子的庶子,太子的妃嫔,太子自己,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什么,她自己心里明白。
然后在跟太子相处的过程中,她又松了一口气,太子是个极为聪慧的人,她只要不是那般的倒霉,便能走到最后一步。
她搭着奶嬷嬷的手,慢慢的走在去找苏弯弯的路上,一路上倒是还有心情看看风景,笑着道:“这花都好看多了。”
奶嬷嬷最是懂她,也回了一句,“苏良娣来了之后,这后院里的水都活了,花开水养活,自然开的更好了。”
姜荔笑了声,进了苏弯弯的屋子里面,见她神情温婉的在绣帕子,见了她来,便躬身行礼,“不知道您来,没有准备好茶。”
太子妃摆摆手,“我闲的很,便来你这里坐坐。”
这话说出来,伺候苏弯弯的小丫头瞬间脸白了。
太子妃娘娘刚刚不让通报,直接进来,如今又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她怎么琢磨,都可觉得这话里面有意思,况且,苏良娣来太子府后,就以身体不好为缘由,晨昏定省基本上没有去给太子妃请安。
她心中着急,想替苏良娣说几句话,又身份卑微,倒是两个主子同时看了她一眼,然后一起笑起来,苏弯弯柔和的道了一句,“阿婵,你先出去。”
姜荔的奶嬷嬷便笑着行了礼,带着小丫头出门,守在了门口。苏弯弯才笑着回姜荔,“太子妃娘娘,妾也不去您那里惹您烦,但您要是有事情,便让小丫头过来唤我一声。”
姜荔就觉得跟苏弯弯说话挺舒服的。然后看见旁边有一张摇椅,她好奇的过去,“你喜欢坐摇椅?”
太子也很喜欢,但是她不喜欢。她出身书香门第,一言一行其实严苛的很,行得正坐得正,虽然其他人家没有说不准坐摇椅,但是姜太傅却因为自己不喜欢坐,所以也规定了家里其他人不准坐。
苏弯弯就也跟着过去,点头,“我之前也不喜欢,但是阿霜那里总有一张摇椅,我去的时候,便见她放在院子里,游廊下,窗户边,摇着冥思,摇着午睡,便觉得舒坦,就买了一张回来。”
姜荔:“太子也喜欢,不过也就一张,但喜欢四处搬。”
再说起太子,苏弯弯已经能面不改色了,她浅笑着道:“嗯,妾看见过。”
然后邀请她坐坐,“很舒坦,坐上去后,一摇,便什么烦心事都没有了。”
如此奇异吗?太子妃娘娘便推说了一句,随后立即躺了上去,一躺下去,就瞬间觉得天地变了。
她哎哟哎哟了一声,等摇椅上去的时候,便又看清楚了屋子,还觉得微微好玩,又哎哟哎哟了一声,欢喜的咯吱咯吱笑起来。
她道:“真的挺好的。”
苏弯弯:“是吧?”
姜荔:“我之前可没有这般玩过。”
苏弯弯从这话里面听出了几分娇娇气,倒是跟之前的太子妃娘娘沉稳形象不符合,便想了想,邀请太子妃娘娘去荡秋千。
“阿霜的院子里面就有一架秋千。”
她坐在上面,被人推着向高处,很好玩。
太子妃也没有坐过秋千。姜太傅觉得那不稳重,她的人生里面只有琴棋书画,女工,膳食。
姜太傅说:“女子应当如是。”
“妾在和离之后,便住进了阿霜的荔枝巷子里面,那里面就有秋千,只要不下雨,我便时不时就去院子里面坐在秋千上,高兴的时候就荡一会,累的时候,就拿一本书,坐在上面看看书。”
光是从苏弯弯的语调和神情里,姜荔都能看的出来,她在荔枝巷子里面的时候,活的该是多么快活。
可是现在,她的快活没有了。她竭尽全力,在院子里面,也买了摇椅,做了秋千,她在让自己快活。
姜荔有一瞬间,怜惜这个命运坎坷的姑娘。
她便站起来,“走,我去坐坐秋千。”
于是,奶嬷嬷便觉得事情好像发展的有些不一样。她家英明神武,自来老成持重的太子妃娘娘,在里面坐着躺椅咯吱咯吱笑后,又开始去玩秋千了。
阿婵心中忐忑,却也记得要讨好奶嬷嬷,请了她去休息,“这里奴婢盯着就好了。”
说实在话,她真怕奶嬷嬷发飙,毕竟谁敢请太子妃娘娘去玩秋千啊。
但是她家主子敢。阿婵就想起她听闻过的话。说她家良娣是个厉害的,后面有以前的折夫人,也就是现在的刕夫人保着,是她举荐给太子的,就是为了将来在后宫里面有自己人。
太子妃娘娘第一个就会杀杀苏良娣的威风。苏良娣进府之后,要说对太子妃娘娘恭敬吧,也很恭敬,但确实不算很听话,毕竟不常去太子妃娘娘那里吃茶。
虽然太子妃娘娘说了不用去,但是后院里面想要投靠她的人都会去,日日去,给做这个做那个,总算是个投诚。
可瞧瞧她们苏良娣……哎,别说给太子妃娘娘了,就是太子也没有得她一个荷包。
好在太子对她们家良娣还是好的,一个月,有好几天歇在这里。
阿婵想到这里,就又替苏良娣担心起来——后院里面的女人,怎么可能不争,太子妃娘娘不会这般简单的。
今日太子妃娘娘表现出来的模样实在是太无害了,她怕苏良娣上当。
苏弯弯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见送走太子妃后,阿婵那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问了问,没问出什么,便也不问了,只又重新绣自己的帕子。明日桃令就要进来看她了,她要趁着今晚赶出来,也给桃令换条帕子。
阿婵便也不打扰她,自己也拿了个针线篓子,坐在她的身侧,不疾不徐的做袜子。
冬日也要来了,她要在那之前给苏良娣做几双袜子。
一屋子静谧,其乐融融,只有郭美人那边气的心肝疼。
“你是说,太子妃去了苏良娣那边荡秋千?”
小丫鬟害怕的缩了缩脖子,点头,“是,大家都看的真真的。”
然后想了想,补了一句。“太子妃娘娘还很高兴,笑的很大声。”
郭美人就摔了桌子上的碟子和茶杯,眼泪珠子瞬间掉了下来,“我儿还跪着呢,她们却在荡秋千!”
然后又去院子里面看儿子,见他已经跪的脸色苍白,摇摇欲坠,哭着道:“我的安哥儿,你就服个软,跟阿娘回去,好不好?”
安哥儿不愿意。正好碰见齐礼从外面回来,见着这一幕,皱眉,“你怎么还不回去?”
安哥儿倔,不回话,依旧跪着,齐礼啧了一句,“我以前惹你皇爷爷生气,绝对不会像你一般跪这么久,蠢货。”
被爹打难道不是站起来就跑吗?
他摇摇头,“我有时候就觉得,你都不是我的种,蠢死了。”
安哥儿脸色更加苍白了,然后在齐礼走后,越想越气,越气越想,一下子就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