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一个军法处置,右一个军法处置,究竟还让不让人干活了?
肖南回盯着手里的腰牌,突然就觉得这块板子没那么好看了。
曾经她孤身一人追查肖家往事,即便深入霍州调查秘玺之事,身边能够信任的帮手也只有伯劳。但彼时她并不觉得孤单,也并未觉得前方的希望其实是很渺茫的。
可如今她能得到普天之下最得力的助手,却觉得前路艰辛、未来陷在一片雾气弥漫的夜色中。
她要从何查起呢?
想着想着,肖南回本已离开的脚步突然顿住。
“丁未翔。”
她很少叫他名字,一开口便觉得别扭无比,可一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她便更别扭了。
丁未翔转过身来,肖南回抬起手摸了摸耳朵。
“那个......眼下就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何事?”
“白允如今被关在何处?我能否见她一面......”
她说这话的时候没敢抬头,担心一抬头便迎面赶上一句拒绝。
然而事实是,即便她不抬头,这拒绝来得也是很快的。
“不行。”丁未翔的回答斩钉截铁,“你不知道么?我只听主子一人吩咐。”
尽管知道要求的事十有八九会被拒绝,但她并不想看那狗腿子欠揍的表情。
肖南回咬紧牙根、勉强挥了挥手。
“算了,当我没说。”
“未翔。”一道声音自高楼之上飘下,断断续续却不容动摇,“肖姑娘也不是外人,别忘了先前叮嘱你的话。”
丁未翔的脸色变幻起来,肖南回从来不知,这人竟还能做出如此丰富的表情。
“可是主子......”
“孤乏了,先回去了。有阿飞等着,你把事情办妥了再回来吧。”
说完,不等丁未翔有所反应,那声音已消失不见。
肖南回抬头望去,亦不见高楼之上有什么人影。
她看向丁未翔,对方也在看着她。
许久,她轻咳一声,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云淡风轻一些。
“冤有头债有主,丁中尉莫要将怨气撒在我身上,还是快快带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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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南回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又回到了静波楼中。
她在黑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对前面带路的侍卫抱怨道。
“陛下是没地方关人了么?怎地非要选在这离宫内如此近的地方,就不怕被人一锅端了......”
“肖营卫,注意你的言辞。”前面的人没回头,声音也有几分闷闷的,“所有与白氏有关的讯息都集中在此楼之中,白氏本人当然也不例外。”
“既然就在此处,方才为何不肯带我前来?”
“白氏身份如今何等敏感招风,你还赶着这时候要去见面,是嫌肖府在这件事上陷得不够深吗?”
肖南回一梗,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险些忘了那日行宫大殿之上的凶险。
天子身边难做事,在岭西的时候,她可没这么懈怠。如今不过短短几月,她竟然变得心安理得起来。
她收敛神色,沉声道。
“我寻她是有正事要问,你若不放心,就在旁边看着。”
“到了。”丁未翔停下脚步,转过头看她一眼,“莫要仗着陛下维护便舞起来了,真到了生死大义的时候,陛下亦不会偏袒你。”
什么生死大义?肖南回觉得有些好笑。
若依她言,那人最瞧不上的,恐怕就是所谓的生死大义了。
伸出手在眼前晃了晃,她皱起眉头。
“好暗。”
“陛下吩咐过,此处不可以点灯。”
丁未翔伸出手在一旁的石壁上扣了几下,一阵脚步声伴随着火光从另一侧渐近。
“丁中尉,这边请。”
来人确认了丁未翔的腰牌,用火把引亮前路。
这是一处同先前那停尸房间十分相似的石室,只是当中被一道通天接地的铁笼隔开,火把照不进那牢笼深处,似乎那黑暗中并没有人。
“可容我同她单独说两句话?”
守卫没有动作,声音中确实不容商量。
“陛下吩咐过,任何人不得同白氏女单独相处。”
肖南回只得退一步。
“我不进去,就隔着栏杆问几句话,最多半柱香的时间,可以吗?”
那守卫看向丁未翔,丁未翔脸上再次浮现出那熟悉的纠结和欲言又止,半晌才闷声道:“就半柱香的时间,多一会都不行。”
肖南回面露感激:“多谢丁中尉。”
那守卫不再多言,只留下一支火把,便同丁未翔一起消失在门口。
肖南回等了一会,听得那脚步声远去,在捡起火把靠近石室内唯一的那间牢房。
“谋逆弑君之罪,竟还能手脚健全地走到我面前。看来他确实喜欢你。”
她还未照见那个人,对方的声音已经响起。
从迈进牢房的那一刻,肖南回便做足了心理准备,不管对方说些什么来动摇她、攻击她,她都要沉着应对。
可这第一句,便将她的心扰乱了。
她不善于此道,那白允显然也知道这一点。
“皇帝不会派你来审我的,是你自己要来的?”
“是。”她决定直接一点,“我今天来不是同你废话的,我只问你几句话。”
“我若不答呢?”
“问在我,答在你。”
黑暗中传来一阵笑声,随即是铁链在地上拖行的声音。
一个披头散发、浑身血污的人出现在光亮中,她的脸看起来比先前更加苍白了,像是完全失去了生气,晦暗无光的眼睛使劲闭了闭才睁开。
那是长时间呆在黑暗中的人,才会有的反应。
“在我回答你的问题前,你要帮我做件事。”
“什么事?”
一阵窸窸窣窣地摸索声后,那只苍白瘦弱的手拾起一只快要干涸的油灯,隔着玄铁阑干递到肖南回眼前。
“点亮它。”
肖南回犹豫了一下,移动火把点亮了那盏油灯。
油灯亮起豆子大小的火苗,微弱地像是下一秒就要消失。
女子却将它小心护在手心,似乎那一点点火光便能带来一丝温暖。
热起的灯油变得烫手她也毫不在意,火光将她的脸勾勒出一点亮光来,少了先前的柔弱感,多了几分鬼祟。
“想知道什么?”
肖南回将火把放低,以便让火光能照亮那女人的脸。
她需要判断,对方的答案是不是在说谎。
“许睿是不是你的人?”
白允叹气,气息吹动火苗,又像是在低声咳嗽。
“很多时候,人们宁可相信自己的亲眼所见,也不愿相信百般周折求来的事实。”
“回答我的问题。”
白允摇了摇头,慢悠悠道:“我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我。”
不知为何,肖南回觉得这回答竟有几分真。
深吸一口气,她问出另一个问题。
“你那日在听风楼所说,是确有其事,还是仅仅为了行刺杀之事而故意来分我的神?”
“我若说是真的,你就会信吗?”
“我会自己去求证。”
披头散发的女子用手指梳理着自己的头发,又借着亮光清理手指甲里的污泥,像是这牢房中只得她一人。
“那我的答案便不重要。何况有些事,就连我也只知一二,你若不怕死,便去查吧。”
对方答非所问,肖南回却听到了不一样的信号。
她一定知道一些事情。
“当年肖府被灭满门是不是因秘玺而起?秘玺的事,你究竟知道多少?仆呼那是否也与你白氏有关......”
白允咯咯笑起来,先前的抽离感褪去,她眼神中的极端渐渐浮现出来。
这具美丽皮囊的深处,住着一个被折磨到疯狂的灵魂。
“你的这些问题都好生无聊,同我每日被问的话没什么两样。他们对我用刑、将我关在这黑暗之中我都没有说,我连死都不怕,为何现在要告诉你呢?”
“那你最好将你知道的一五一十的说出来。”肖南回的眼神亦变得冷酷,“以我对陛下的了解,在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之前,他恐怕不会让你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