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你安排的这样明白,又何须问我?”肖南回一把将帕子扯下来,上面沾了些血迹,是祭司在她脸上画的。其实她还有点想找个镜子看看脑门上到底有什么,不过若是顶着这么张脸,一会让人撞见也不是什么好事,想了想还是使劲擦了擦。
不远处横梁上的丁未翔一直在弯腰倒腾着什么,如今似乎妥当了,起身对钟离竟做了个手势。肖南回眯眼瞧着这对主仆,觉得自己要留个心思才行。
“这个......”肖南回拿出一直紧紧攥在手里的盒子晃了晃,“先放在我这里保管,你们没意见吧?”
丁未翔没说话,只看着钟离竟,后者面上看不出丝毫情绪,居然淡定地点了点头:“无妨。”
无妨、无妨、无妨。
你倒是真想得开啊,什么事都无妨。
肖南回懒得去猜对方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四下里望了望,白日里她爬到这个高度差不多用了半个时辰的时间。可刚刚丁未翔带她上来的时候不过几个眨眼的工夫。
正想着,一条精巧的索链“啪嗒”一声扣在她腰间。
肖南回抬眼,正对上丁未翔面无表情的脸。
方才丁未翔就是靠这个带她上来的?她就说嘛,怎么可能有人轻功好到可以平地跳起五层楼的高度呢?还不是要靠些外力。
“飞梭链只有一条,这个给你了。我带我家主子从那边下去了。”
说罢,那人转身走向钟离竟,后者若有若无地看了她一眼,嘴角似乎带着点笑意,然而还未等她看真切,两人便齐齐跃下、彻底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中了。
肖南回呆愣在原地,提起腰上的索链左右看了看。
这玩意......怎么用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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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未过,卯时未至。夜之将尽的时候,偏偏夜色最浓。
今年的朱明祭真是不同寻常,不仅见到了两个“祭司”同台对打,还在最后大典上出了人命,看热闹的人群比往年都要早得回了居所,孩童们心中无事玩闹过后便累得睡熟了,徒留忧心忡忡的大人们依旧点着蜡烛,窃窃议论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一座石桥相隔的另一边,穆尔赫老城区内一片寂静。
黑压压的破旧房屋中,零星几点亮光也像鬼火一般。
肖南回将发霉潮湿的灯芯剪掉一截,重新换上灯油,这才点亮了这屋里唯一的一盏灯。
她举着灯四处看了看,除了墙角那张快要散架的床榻,这里几乎空无一物。那人说这里以前是个茶馆,但她实在看不出这里有半点茶馆的样子。
郝白倒是看起来已经在这里等他们很久了,屋里连张椅子都没有,他正搓着手坐在一块搬进来的石墩上。
“伯劳呢?还未到吗?”
郝白笑嘻嘻应道:“我托她办了些事情,可能要耽搁一会,估计也快来了。怎么样?东西拿到了吗?”
钟离竟向丁未翔使了个眼色,对方会意,走出门去望风了。肖南回慢条斯理地将那盒子掏了出来,示意郝白将这屋子里唯一的一张“台子”腾出来。
郝白显然已经用屁股将那块地方捂了很久,好容易捂热了,现下是一百个不愿意。
肖南回走上前,直接将他提了起来放到一边。经历了这一天曲折,她如今耐心早已用完,话都懒得说上半句。
这一日似乎格外漫长,所有人都显得格外沉默,三人围在那石墩旁,注视着其上那方方正正的盒子,一时却没有人动作。
谁也不傻,那邹老爷先前半死不活的前车之鉴还在那摆着,谁也不知道这盒子中是否有机关,机关又在何处。
过了许久,却是钟离竟率先开了口。
“二位若是不介意,便由我来吧。”
郝白咽了咽口水:”你确定要这么做?“
钟离竟面上无波:”无妨。“
无妨?这也无妨?
”等下。“肖南回下意识地一把抓住了钟离竟的手腕。
对方的手腕有些凉,肌肤却十分细腻,令她下一秒就赶紧松开了。
钟离竟扬了扬眉看向她,肖南回有些支吾地开口道:”虽说你能搞到那舍利子,但此毒着实怪异,我瞧着郝公子也只是依照家中祖传药方制药,恐怕也不能保证十人十愈。你瞧那邹思防那样惨,万一......我是说万一医不好,岂不搭上性命。“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脱口而出这些话,这人知晓她的身份,或许是个威胁,但她只是觉得不能有人轻贱性命。
一旁的郝白少见地没说话,却算是默认了肖南回的说法。
房间里有片刻的安静,钟离竟打量肖南回的眼光有些异样,片刻后才收回来:“我看姚公子先前夺花时的气势,何尝将性命放在心上。如今又何必劝我。”
肖南回被噎的说不出话,对方不再理会她,已经将手伸向那平平无奇的盒子。
铜锁扣被“咔嗒”一声打开,盒盖“吱呀”一声开启。
肖南回屏住呼吸,却见无事发生。
那盒子内静静躺着一枚莹白如玉的方形玉玺。
玉玺,是玉玺。
钟离竟莹白的手将那玉玺拿起来,放在手里灵巧地转了个圈。
“看来,咱们还是晚了一步。”
肖南回愣了片刻,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晚了一步?”
一旁的郝白似乎并不惊讶,托着腮接道:“晚别人一步拿到这个盒子呗。”
肖南回有些不可思议,盯着对方手里那无暇美玉不敢移开视线:“难道,这个是......”
钟离竟语气依旧淡淡的,看不出任何失算的沮丧。
“没错,这个是假的。”
肖南回一把抓起石墩上那装玉的盒子上下查看:“不可能!我亲自从邹思防手上接过来的。一直到丁未翔来找我,这期间,我的手都没离开过这盒子......”肖南回一想到自己今天为这小盒子吃过的苦头就一脸崩溃,除非......
“除非那邹思防一早交到我手里的玉玺就是假的!”
肖南回被自己的推断惊呆了,原来这邹老爷还是没想明白呀!这是背地里藏着私心呢,他们险些被耍了。
钟离镜却看向有些神游天外的郝白,突然出声问道:“郝公子以为呢?”
郝白似乎没想到自己会被点到,含糊道:“祭典上人多眼杂,这种事谁也说不准。”
“我不是问你它是如何被掉包的,而是问你是否也觉得这玉玺是个假货。”钟离竟顿了顿,随即垂下眼帘,“不过现在来看,郝公子倒是一早便知道了。”
郝白一愣,随即察觉自己着了道,想了想觉得此时一说也无妨,若是不说反倒容易引人生疑。
“我确是知道那块玉玺不是这般模样,所以方才盒子一打开,我便察觉这个是假的。”
这话听在肖南回耳朵里,有几分睁着眼说瞎话的味道。
”你才多大年纪,便是你□□爷爷也未必见过那玉玺,遑论是你?“
郝白脸上又浮现出那熟悉的纠结神色:”这便说来话长。这实物我确实是没见过,但祖上是有人见过的,而且我见过记载这玉玺样貌的文字,其中有几项都与眼下这个不符,所以......“
祖上有人见过?他不是个江湖郎中?为何一个江湖郎中的祖上会见过传国玉玺呢?
肖南回正觉得有些奇怪,门口传来响动,丁未翔随即走进来,后面跟着个人影,却是伯劳回来了。
第21章 真假难辨(下)
伯劳矮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肩上还扛着个人,捆得像个粽子一般,一踏进屋子便被她丢在地上。
肖回定睛一看,却是刚刚在祭典行街时,伏击她的那伙刺客的首领。
伯劳指着地上那人,对郝白说道:“你要的人我带到了,其余的都就地解决了。别忘了说好的东西。”
郝白点点头掏出一个梨子大小的瓷瓶子便递了过去,肖南回猜:那里面能有十几颗枳丹。他出手倒是阔绰,就是不知如此大手笔究竟图的是什么?难道他与这刺客有旧仇?
钱货两清后郝白正要上前去,那刺客却突然睁眼醒了过来,恶狠狠地往前窜了窜。
郝白吓了一跳,连忙躲到了肖南回的身后。
其实伯劳捆得相当结实,那人根本动弹不得。肖南回有些好笑地看了郝白一眼:“你要这人活口,却把自己吓成这样?”
郝白没说话,表情与平日嬉笑风流的模样有些不同,示意肖南回将那人脸上黑布取下。
肖南回依言上前一把按住那人脖子扯下黑布,露出一张有些熟悉的脸,正是几天前他们在跃原镇客栈遇到的那个拖家带口的商人。
当然,他老婆刚刚也是参与者之一,见到他的脸肖南回并不意外。
此时的他已全然褪去那种生意人的小精明,整个人流露出的都是一名江湖杀手才有的骇人气息。
郝白见了,也是一时说不出话来。
“果然是你。”
一道声音响起,肖南回转头去看,却见钟离竟走上前来。
“早在码头的时候我就怀疑过你。寻常茶商根本不会这个时节来穆尔赫贩茶,四五月是霍州天气最潮湿多变的月份,茶叶放不了多久便会生霉。”
经他这一说,肖南回才想起来,这人一早是扮做茶商的。霍州寒冷多雨,不适宜种植茶树,所以一年四季往来最多的商贩之一便是茶商。
这一选择本来没错,但差便差在月份不对。寻常茶商宁可将新茶放上月余再运来穆尔赫,也甚少会冒险赶在雨季运送茶叶。
那刺客冷眼听着,似是打定主意一字不说。
钟离竟随即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展开来扔在了地上。
那是一张官府绘制的通缉画像,上面是一名头系额带的男子,神情阴郁。
”其实,到那时为止,我也只是怀疑。但到了穆尔赫后,我见到了城内的通缉告示,上面第一个便是个月前流窜在渡口一带的江洋大盗。凑巧的是,那夜我们在跃原时,这个正在躲避追捕的贼匪就在客栈里。“
那一夜客栈内的情形随即在肖南回脑海中一闪而过,好像确实有个头戴额带的男人看着分外危险的样子。
紧接着,那日清晨渡口船夫的话便勾起她的回忆:“我记得,那天有人在渡口劫道,说是还死了人。”
“是。”钟离竟点点头,”只是死的并不是那被劫之人,而是劫道的人。“
原来如此,所以尽管清晨是退潮之时,那石滩上也只有打斗痕迹,却并无尸体。
若是劫道的想要谋财害命,又怎会特意花时间去处理尸体?当是拿了钱财速速逃离才是。但有些人就不同了,虽然死的是个流寇贼匪,只要官府介入便会麻烦缠身,所以才会赶着天亮前将尸体销毁,事后便是官府要查,也只能捕风捉影。
亏她先前还以为整个客栈就只得那一家是真正的良民,却不曾想也是扮猪吃老虎的狠角色,现在想起也是冷汗直冒。
许是所作所为被道破,那刺客脸上竟显出些许不屑的神色。
“是又如何?我同你们不一样,我是受邹家邀请来的穆尔赫,一路上小心掩饰身份,怎能被一个小小毛贼坏了大事。”
肖南回看着对方那神情,险些以为在这屋里被绑得结实的人不是他似的,一时又好气又好笑。
“照你的意思说,邹家是特意请你来的?你是买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