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窈也不想再多解释,这世上的事,既然发生了,后悔也无用,毕竟不可能重新来过,反正,该说的,她已经说了。
“再过两日,爹和二妹就会来清河县与我们会合,你若想见他们,可以过来,有什么话,跟爹说清楚。若不想,就算了。”
长辈之间的恩怨情仇,周窈不便掺和,毕竟一个对她有生恩,一个是养恩,帮哪边好像都不合适,她只能做个牵线搭桥的中间人,由他们自己去解决。
可显然邹氏并不想再见到周父,那一段痴傻的经历,就如梗在她心里的一根刺,不碰还好,一碰,仍旧疼得厉害。
“我只问这一次,你当真想好了,不见?”周窈也试着设身处地,站在邹氏的角度,若她也如邹氏那般遭遇,又该如何。
想了又想,只觉头疼。
回去后,周窈与周谡说起这事,想到快要过来团聚的周父,也是为难。
“不如你给爹去封信,就说这边很多东西还没置备妥当,过些时日再来。”
周谡毕竟是男人,想法更为干脆。
“择日不如撞日,总有要面对的一日。”
顿了下,周谡不紧不慢接着道:“她在这里估计也呆不久了。”
“什么意思?”
“怀谦要回了。”
周谡昨日还收到怀瑾的来信,抱怨邹氏回乡未免太久,若不是他这边要应对怀瑜,早就亲自来寻了。
第48章 . 伤心 你舍得孩子
皇后凤驾才入了高家, 就察觉到家中气氛不大对。
容氏坐到一边椅子上,一边身子侧对她,垂着眸,谁也不理。
柱国公坐在正中的太师椅上, 亦是微侧着脑袋, 手里捏着两个桃核在玩, 面色瞧起来也是阴沉沉的。
高媖看看父亲,又看看母亲, 哪里不明白,这两人又在置气了。
就是不知这次又为何,还好巧不巧地被她赶上了。
高媖略提了声:“看来我在这家里已经不受欢迎了, 秋嬷嬷,摆驾---”
后头的话还未出口就被柱国公打断:“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又是皇上特许,急甚,皇后要是想, 多住几日都成。”
高媖笑回:“父亲这话不对, 我虽为皇后, 可定规则的不是我,住几日, 也不由得我随意说了算。”
皇后上面还有皇帝, 太后。
高媖这话别有深意,也不晓得柱国公听没听明白,面上扯出了一丝笑意,起身道:“皇后今日先和你母亲叙叙,到明日,再与为父好好聊。”
说罢, 人已经走到了门前,跨过门槛,往前院去,显然已经许久没在容氏这里歇息了。
容氏看着男人无情离开的背影,心下是既幽怨,又无奈,想到自己这么些年的苦心经营,全都错付给了白眼狼,更是暗恼不已。
把下人遣得远远的,高媖将门窗关紧,打算和容氏促膝长谈。
“母亲,你不如给我个实话,你和父亲当年到底闹了怎样的矛盾,若只是因着奉祖母的命将那女子撵出京城,何至于二十年过去了,你和父亲的关系仍难以缓和。”
“我,我能为何?还不是为了他。”说到这,容氏更委屈了,她握住小女儿的手道,“那时你还没出世,根本就不知道你那祖母有多宠她的小儿子。你父亲虽为嫡出,可到底是继子,生母生下他没多久就病逝,你祖父后娶的这位模样俊,出身也不低,极讨你祖父喜爱,若非你三叔你自己不争气,非要娶一个平民女子,这国公爷的位子,指不定落在谁头上呢。”
高媖有记性的时候,祖父母都已不在,父亲已经稳坐国公爷的位子,后宅亦是母亲说了算,再受宠的姨娘,也只是嘴皮子逞逞能,哪敢真的造次。
所以,她一直觉得自己所享有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哪里又能想到,在她未出生时,有过不少的波折。
“所以,母亲,你再同我交个底,你当真只是把那女子赶出京,没做别的?”
说话间,高媖目光牢牢定在容氏身上,试图看出一些蛛丝马迹。
容氏眼里掠过一丝异色,微微低头,捏着帕子擦了擦唇角晕开的口脂,故作轻松地笑了下:“我一个深宅里的妇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相夫教子,管着家中庶务,都怕做得不够,哪有心情想别的。”
听到这话,高媖反而更不能放松,仍是看着容氏道:“那么,女儿有件事一直很好奇,父亲又是何时同舅舅交恶的,为何舅舅过世,父亲都不肯到容家祭拜一下。”
这事让高媖印象深刻,至今仍记忆犹新,只因父母那时大吵了一架,容氏将自己关在屋内,饿到晕厥,下人急得拿木桩子撞开门,强灌了糖水,人才缓了过来。
也是从小看着父母不和,让高媖冷了心,只觉这男女之事,并无快乐,反而烦恼更多。
弟弟就是容氏的逆鳞,提不得,一提,容氏就控制不住地激动。
“你父亲是不是私下跟你说什么?说你舅舅不好,罪有应得?你父亲,你父亲才忘恩负义,若不是你舅舅,你父亲哪里能坐稳国公爷的位子,那时候,你祖父都已经要松口了,找你三叔回来,若不是你舅舅---”
话到这里,容氏尚有理智,险险打住,一只手捂着胸口,试图将突然而起的情绪缓下来。
高媖却从中又听出了玄机,不想以后因娘家秘辛而受制于人,处处被动,追着问道:“舅舅做了什么,才让父亲保住世子之位,亦或者,三叔的死,和舅舅有关?”
“闭嘴,这是你一个晚辈能说的话?你舅舅多疼你,比疼自己的孩子还要疼,有什么好的都先想着给你送来,你怎么能这样想他?”
通常打亲情牌,都是心里有鬼。高媖并不想恶意揣测自己的长辈,何况还是早已作古的人,可该问清楚的,也要弄清楚。
“母亲别生气,人死如灯灭,不管三叔,还是舅舅都已经不在了,要计较,也已计较不来,我只是想了解真相,不想以后有人拿这事做文章,对高家不利。”
高媖不急不缓,徐徐道来,试图安抚容氏的情绪,再慢慢套话。
清河县。
过了两日,周家人来了,却只有周二妹背着个包袱,装几件衣裳,独自道来。
周窈问爹呢。
周二妹一进屋,喝了足足两碗酸梅汁,抹了抹嘴,才道:“爹说他就在秀水镇,哪里也不去,等我们回去。”
“爹一个人在家,你也放心?”
周窕不在意道:“有什么不放心的?丁叔丁婶人勤快,对爹也好,家里的活,都不让爹插手,我还悄悄躲在他们那屋窗下偷听,是实在人,没坏心思,你就放心吧。”
“大白小白呢?”
“大白养好了伤,就带着小白回归山林了,快活得很。”
“那爹有没有要你带话给我?”周窈继续问。
“有啊,要你好好养胎,别做多了针线活,”周二妹似乎还有话没说完,又不是很想说,周窈就直直盯着她,盯得她不自在了,才不情不愿道:“顺便看看哪户人家的郎君还不错,帮我定门亲事。”
“哈哈,我就说吧,这才是正事,”周卓乐得直拍掌,“不过二姐,你再去远些,到那幽州,跟那怀三,指不定有戏呢。”
“要你多嘴,一边玩去。”周二妹最烦弟弟嘴碎的样子,哪壶不开提哪壶。
一旁默默看着弟妹斗嘴的周窈,这时候不得不把妹妹叫到屋里,告知她一些事,唯恐她一时冲动,还真就去幽州了。
“什么?娘找到了?在哪里?”周二妹兴奋得无以言表,刚坐下去,又站起,直问娘人呢。
“娘的身份有些特殊,你先冷静,深吸口气。”周窈看妹妹这样,有些不忍心,但又不得不说。”
“你说,我已经很冷静了。”周二妹坐不住,在屋里来回走动,忽而转头看着周窈,“要不大姐你先歇着,我去问阿卓也是一样。”
大姐太墨迹了,如果是阿卓,肯定二话不说就带着自己去找娘了。
“娘如今的身份,阿卓也不知道。”
“身份,娘不就是我们的娘,爹的妻,还能有别的身份,难不成是大户人家丢了的千金?”周二妹异想天开道。
“娘现在,不止是我们的娘,更是别人的娘。”
“什么意思?”周二妹不是很懂,“娘走丢了,被人捡了,又给我们生了弟妹?”
周窈略迟疑,道:“按年岁算的话,你该喊他一声哥哥。”
“喊谁哥?”周二妹更懵了。
周窈深深看着妹妹,带着几分不忍道:“若你不想,也可以不喊,反正那家人与我们,也不会有过多交集。”
“到底是谁啊?你快说。”周窕更急了。
就在这时,屋外响起周卓暴雨般的砸门声。
“二姐,快出来,怀三来了。”
周二妹一听,愣了下,提气冲门口就是一声吼:“你滚。”
为何所有人都觉得她对怀三有意,想嫁给他,她只是,只是......
有一点点动心而已,又不一定非要嫁。
周窈不大信,拉开了房门,再问弟弟一遍。
周谡从前院过来,正好走到门口,闲庭信步,极为随意地替周卓回了。
“怀谦也来了,在隔壁。”
一句话,周窈就懂了。
她这娘在怀家想必过得不错,怀谦刚从京中回来就想着来找她,可比周父要积极多了。
随即,周窈心里浮上几许自嘲,只觉这十年的执念,更像一场笑话。
隔壁主屋内,三人吃过了一顿团圆饭,怀谦就将儿子打发出去,走到邹氏身前,隔着两三步,问她为何独自离开怀家,且迟迟不归。
邹氏如今心里只惦记着孩子,便是怀谦亲自来接她,她也不想走。
“我为何要离开?大人何不问问你那大公子。”
“瑜儿对你不敬?” 怀谦何等敏锐,见邹氏提到怀瑜时满脸的厌恶,根本就不想掩饰,也能猜出大概。
“你随我回去,若瑜儿真有不敬之处,我必不会轻饶他。”怀谦对邹氏许下承诺,她是怀家主母,绝不让任何人轻慢她。
邹氏志不在此,神情疏散,心不在焉道:“大人不如先回去,我这倒是次要,瑾儿那边,大人才真要护好了。”
“瑾儿又怎么了?”饶是怀谦如何精明,在官场上如鱼得水,一回到家,发现妻不见了,两个儿子之间气氛也是怪怪的,讲话都似夹枪带棒,亦是分外头疼。
“瑾儿没跟大人讲?”邹氏并不想插手怀家的内斗,只笑了声,借机拖延时间,“大人可要好好同瑾儿聊聊了,须知大人离开后,这家里当真发生了不少的事。”
怀谦这时候也顾不上邹氏,把儿子拎到了另一件屋里,严厉审问。
“父亲不是问我怀海呢?他刺伤了我,险些要了我的命,好在我命大,没死成,杀了回来,将他给端了。”
怀瑾到底是成长了,当时有多凶险,这会儿倒是还算沉稳,轻描淡写地几句话带过。
震怒的反而是怀谦,脖颈处怒浮出几条青筋:“一个家奴,如何敢弑主?谁给他的胆子。”
“谁给的胆子,儿子不好说,但确实够大,还说为了给我凑赎金,把怀家祖坟挖了,拿了不少里面的殉葬品。”
高门大户,将祖宗墓地看得比命还重,尤其怀家这种传承百年的氏族,一听祖坟被挖,怀谦更是光火。
“怀海如今人在何处,可有留他狗命,为父要亲自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