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瑾瑶被逗得一笑,如花妍丽。
赵晚宁见状愈加窝火,顾不得韩云薇的戏谑,忍不住又把矛头指向了秦瑾瑶道:“秦大姑娘何必藏拙呢。二姑娘与我们一同赴宴多次,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说,就连史书地理也通晓一二。秦大姑娘既然身为长姐,必然有许多强于二姑娘之处,为何藏着掖着不肯献艺,莫不是怕我们学了去?”
若是第一次冒犯,秦瑾瑶尚可卖个面子。可此刻赵晚宁眼里的敌意不言而喻,秦瑾瑶自然也不会任她拿捏。
眼瞧着所有人都在等待秦瑾瑶如何回应,宣安候夫人忍不住蹙眉。她只以为请来的都是和气好说话的人,没想到却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来。
她拧眉,正要对赵晚宁之母开口,却听见秦瑾瑶柔柔笑道:“众所周知,我是乡下出来的,这一点无需避讳。妹妹自幼生于秦府,宗宗样样都比我强,这也是理所应当。而我既然身无长处,理应尽心学习,而不是急于显露锋芒。”
众人听秦瑾瑶不慌不忙地为自己解释,说起话来又入情入理,心下都喜欢不已,又心疼她的委屈,更觉得秦瑾瑶是个通透聪慧的姑娘。
如此一想,大伙更觉得这赵晚宁是吃饱了撑的。
而秦瑾瑶此刻忽然把目光转到赵晚宁身上,轻声说道:“所谓君子,是贤而能容,是知而能容愚,是博而能容浅,是粹而能容杂。姑娘既然是大学士之女,想必定然明白我话中含义。姑娘是知而博,那为何不能允许我愚且浅呢?再者,读书也好,雅艺也好,各行都如江海深厚,姑娘能探得一隅是姑娘的本事,可若巴望着我出丑,那便是,五十步笑百步了。”
秦瑾瑶款款而谈,落落大方,一席话说完,众人的眼里只剩赞叹,哪里还有什么半点看笑话的心思。
“瑾瑶这番君子之论,连我都没有听过,可见瑾瑶虽然身处灵州偏远之地,却也饱读诗书。”宣安候夫人颔首笑道。
“是阿,赵大姑娘,咱们往日也常论辩诗书,不如你也论一番君子?”韩云薇明眸皓齿,说得赵晚宁心虚不已。
“我……君子,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若醴。”赵晚宁急中生智想出两句。
“这是《庄子》,老套了。”韩云薇很快嗤道。
秦瑾瑶却还没说完,此刻见赵晚宁臊得满脸通红,吟吟笑道:“方才的话说得重,赵大姑娘别往心里去。既然赵大姑娘想看,我索性献丑便是。”说罢,扭过头来看韩云薇道:“云薇想看什么?”
韩云薇一怔,心道我哪知道你会什么,可她到底聪慧,很快反应过来,人家秦瑾瑶恐怕是样样都会,这才让自己随便说。
“不如抚琴一曲。”韩云薇道。嘴上如此说,但心里却替她捏了一把汗。
“也好。”秦瑾瑶颔首。她其实没请老师教过琴,但外祖母给她寻了琴谱,又特意给了她买了把旧琴。
彼时,外祖母也是对音律一窍不通的人,可似乎老人早已预料到秦瑾瑶会有回到禹州的这一天,因此逼着她自己学习琴谱。若有不会之处,便反复研读书本,再若不会,老人便豁出老脸去街上求助四邻,甚至连灵州街上卖唱的也曾问过。
眼瞧着外祖母不顾脸面地去替自己请教旁人,秦瑾瑶哪还有什么不学的理由,因此生生逼着自己练就了抚琴的本事。
手里按上琴弦,秦瑾瑶不由得越发感念外祖母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外祖母常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如今以贵女之姿坐在这,举手投足抚琴谈吐都让人挑不出错处,这便是自己吃苦的结果了。
秦瑾瑶也没挑什么太难的曲子,毕竟只是自学,她的水平也只够自洽,谈不上出类拔萃。故而一曲终了,虽说也有大珠小珠落玉盘之妙,但却没比寻常乐师强到哪里去,更不要说在贵女中拔得头筹了。
但即便如此,也足以让众人挑不出毛病来。毕竟在众人原先的设想里,秦瑾瑶是个什么都不会的主儿。所谓期待越低,往往惊喜越大。
“不知姑娘师从何门?”一位夫人启声先问道。
秦瑾瑶还未答话,身后的小桃已抢着说道:“咱们姑娘的本事是自己学下的。姑娘小时家中贫寒,哪有什么银子请老师。”
这话说完,众人方才惊讶不已。原本以为秦瑾瑶弹得寻常是因为灵州没有名师,却没想到秦瑾瑶竟然是自学的。
大伙的感叹声越发大了。“不愧是嫡出的女儿,即便流落乡野,也不改心志。”
“自学到如此地步,实在是天生聪慧了。”
“是啊,虽说琴艺欠佳,但却手法熟练。若得名师指点,只怕这琴艺还要再上十层楼。”座下一位精通音律的夫人出言叹道。
秦瑾瑶默默将所有赞叹都归到外祖母头上,脸上挂着谦和宁静的笑意。宣安候夫人更是笑得璀璨,连连吩咐采芷捧着自己心爱的簪子前去送赏,又亲自举杯相和。
一时,园子里只有赵晚宁母女二人被晾在原地。赵晚宁之母连连埋怨赵晚宁多嘴多舌,弄得大伙都瞧不上她们母子二人。
赵晚宁心下委屈,加上方才被秦瑾瑶臊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偏偏韩云薇又瞧她不顺眼,站在人群中央冲着赵晚宁道:“今日多亏赵姑娘了,要不然,我可听不见这么好的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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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今天来晚了
经历了一些小纠结,因为数据不好,所以想慢点更来着
后来一想,反正也不好,还是日更吧~
这也至少不会辜负大家的期待,如果有一点点期待的话~
第21章
赵晚宁咬着牙,一脸忿忿地要冲上去辩驳,却被身边的母亲拉住。
“行了,还嫌不够乱是不是!”
“可是母亲……”
“没什么可是,有什么话,明日去了公主府再说。”赵晚宁之母使着眼色道。赵晚宁立刻会意,是啊,既然委屈,为什么不说给公主听呢。反正比起自己来,长公主更厌恶这秦瑾瑶吧。
好好的园子里头,没有人在意赵晚宁掀起的风波。宣安候夫人摆出来的姿态也很明白,往后再也不会请赵晚宁母女二人了。
这母女二人便生生从中午被晾到了晚上。直到宴席散了,才总算从园子里逃也似的出来。
而秦瑾瑶一人独揽所有风头。何氏所期待的献艺出丑之事,根本没发生在她的身上。甚至,她还收获了韩云薇这个好友。
从宣安候府出来,秦瑾瑶又往自己的铺子走了一趟。唯恐后头有何氏的人跟着,秦瑾瑶还故意在城里绕了几圈。不过很快她就发现,何氏似乎根本没派人过来。
祥儿的表哥十分能干,如今硕大的招牌已经挂在了铺面上,是秦瑾瑶亲自书写的染墨坊三个字。里头的架子也早已擦拭过,又请了两个算是知根知底的人帮衬着,一个是祥儿表哥的拜把兄弟,一个是祥儿的表嫂丹娘。于是,这染墨坊只等灵州的书运过来,便可开张。
“距离上次摄政王大人所说的一月之期如今只有十八天了,明后日若是灵州书至,怕是你们要连夜赶工摆好,争取早早开张才是。”秦瑾瑶对祥儿的表哥宋永道。
宋永是个实在人,又得了秦瑾瑶的重金,早已认定这位小主子,当即连连点头道:“姑娘放心便是,我与丹娘一定早日让铺子开张,让姑娘早享收成。”
秦瑾瑶笑得十分随和。“现在谈不到赚钱的事儿。等到开张后,你在门口先支个小摊子,把那本《浣女传》的前半卷送出三千本,之后再做打算。”
“三千本?”一旁收拾东西的丹娘瞪着大眼睛道:“姑娘怕是在开玩笑。咱们开这个铺子,已经投进去七八十两银子了,要是再白送出去三千本,可真是要赔死了。”
“呸呸呸,胡说什么。”宋永立刻嗔怪地看了丹娘一眼,但却又不经意瞥了秦瑾瑶一眼,显然是出于对妻子的疼惜,唯恐被秦瑾瑶怪罪。
秦瑾瑶见二人感情好,心下也是喜欢,随即笑道:“不要紧,我开个店铺本也只是一时兴起,即便是赔了也无妨。”
“瞧瞧姑娘这气度。”丹娘有了人撑腰,得意洋洋地看向宋永。宋永只是挠挠头一笑,也不与妻子争辩。
“你们只管按咱们姑娘说得做便是,无论赔了赚了都不要紧。”小桃嘱咐道。夫妻二人连连答应下来。
等到主仆二人出了门,秦瑾瑶才发现原来染墨坊与凌月阁只隔了一条街。瞧着秦瑾瑶看着不远处的凌月阁发愣,小桃忽然想到什么,轻声说道:“姑娘,昨日与温公子相约明日相见,温公子把相见之处定在凌月阁的二楼了。”
“如此看来,怕是那凌月阁十有八九是温子然的产业。想来也不足为奇,他本就是禹州第一写手,又在贵人圈里混迹,自然能盘得下偌大的凌月阁。”
“可温公子既然能为公主府做事,又怎么会轻易出卖何氏。”小桃思忖着,随即却又道:“不过,咱们都站在这了,总不能轻易放弃。如今既然已经知道当年之事与何氏脱不开干系,咱们可不能放过跟她有关的半点线索。”
“这是自然。我们须得先查明真相,再让有罪之人一一伏诛。如此,才能告慰母亲与外祖母的在天之灵。
次日中午,秦瑾瑶着一身藕荷色缠枝芙蓉花长裙,云鬓高悬,又攒了两朵白嫩嫩鲜花簪在耳畔,这才随着小桃往凌月阁去。大厉民风开化,女子出门开铺子都是寻常事,故而府里也见惯了秦瑾瑶往外走,最多的也只是说她爱花销。
不过秦瑾瑶如今的衣裳首饰早已置办够了,又为了避免引起何氏的怀疑,如今花销颇为收敛,端的是一副勤俭持家手头寒酸的样子。故而每每出门都是两手空空回来,府里也就愈发议论不起来。
凌月阁的生意依然好做,却不知明日染墨坊开业后会变得如何,秦瑾瑶心里着实期待得很。进了门依旧是那掌柜接待,可这一回秦瑾瑶没戴帷帽,那掌柜自然对不上号,又听说是温公子请的人,更是一脸巴结的样子,恨不得跪在人家脚底下充当台阶。
秦瑾瑶冷冷上了楼,才发现凌月阁的二楼虽然也是书坊,但却隔了三四个雅间出来,有的雅间帘子高卷,秦瑾瑶便多瞧了一眼,这才明白原来这雅间是留给贵人们看书的地方。
没等她再细细打量四周,眼前已经出现了温子然的身影。他面容秀美精致,一身白衣更衬得君子如玉,此刻看见秦瑾瑶,不由俊朗一笑道:“秦姑娘果然守时。”
秦瑾瑶笑了笑,随着温子然进了雅间,一眼瞧见桌上不过是茶水点心,并无那日自己所提及的话本,便知道温子然早已猜透自己的心意,当即唇边轻绽笑意,轻道:“看来公子是有备而来。”
温子然看着秦瑾瑶的目光更加暧昧,语出温柔道:“那日初见,温某已惊为天人,今日再见,方知秦姑娘不仅貌似天仙,更生得玲珑心肠,聪慧无双。”
“公子话本写得好,夸人的功夫也是一等一的。”秦瑾瑶垂眸应付。
温子然却瞧得越发惊心动魄,按捺不住心痒道:“温某今日能得姑娘垂青一见,果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了。”
“公子是聪明人,既然有备而来,必定知道我所为何事。”
“这是自然。”温子然一展折扇,笑得风流。“姑娘生在禹州,却长在灵州,如今一朝归来,自然是想知道十四年前的一段往事。”
“公子知晓?”秦瑾瑶抬眸,一双眼含着惊喜,瞧得人心神荡漾。
温子然颔首,唇边噙了倜傥笑意:“十四年前我虽年幼,可家父却游走于贵人圈中。我时常与家父品酒议论旧事,自然早已知晓那时的始末。又因是姑娘打听,所以昨日特特问了其中的一些细枝末节,也好让姑娘知道周全。哎,可怜了姑娘的生母吴氏,好端端的一个人……”
秦瑾瑶听见母亲的名讳,心里一阵激荡,可转念瞧着温子然成竹在胸的模样,又知此人不会轻易将事情全盘托出,不由得心里一横道:“公子若能将事情告知于我,便是我秦瑾瑶的大恩人,往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若要银钱,我也可倾囊相授,必定远高于他人所给。”
温子然啧了一口茶,长叹一口气道:“按理说,姑娘只这一件事求我,我自然应该告知姑娘。可惜咱们温府素来以写话本为生,又得诸多贵人照看,哪敢轻易卖了旁人。此事干系莫大,温某实在不敢轻易吐露。”
“公子有话不妨直说。”秦瑾瑶蹙眉,极为艳丽的面容上掩上一层不耐。温子然莫名有些慌张,咽了一口茶方道:“家父的意思是,若温某能娶姑娘入府,姑娘便成了温家的人,这些事自然没什么可隐瞒得了。”
“呵。”秦瑾瑶听见此等大言不惭之话,一时又惊又怒,最后竟不知说些什么,只得嗤笑一声,笔挺的双肩靠回了椅背上的软垫。
温子然定了定神,继续说道:“我温子然虽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出身,可我也也算光耀门楣,一本接一本的话本子垫在脚底下,在下如今在这禹州也算有立足之地,寻常富贵人家尚且不提,只说几位候爵府上,都曾有意将庶女许配在下。更别提那些愿意与在下私定终身的贵女,恐怕数都数不过来。而今,秦府虽然是清贵之家,可姑娘却是乡野出身,与我温某定亲也算不辱没姑娘门楣。而且,只要姑娘成了温家的人,当年之事我一定倾囊相告。到时姑娘有什么想做的想说的是,在下也定当帮你周全。再者,秦姑娘,说句诛心的话,除了在下,恐怕你也找不到能帮你的第二个人了吧?”
秦瑾瑶怒极反笑,一张艳丽面容多了几分疏离。“公子所言,恕我不能苟同。”
“姑娘怕是糊涂了。”温子然收起玉骨折扇,淡淡道:“秦府之内,秦大人喜好粉饰太平,大夫人对姑娘处处防备,又有苏媚母女二人为助手,哪里是姑娘可以匹敌的?如今姑娘又初入禹州,只怕除了那宣安侯夫人,根本无人可靠。而宣安候夫人若是知晓当年之事,姑娘就不必求到在下的头上了。”
秦瑾瑶没想到,温子然倒是有些本事,竟将自己的处境说对十之八九。
“姑娘如快到及笄之岁,左右都是要嫁人的。与其让大夫人安排个不高不低的亲事,到时备受婆婆妯娌折辱,反不如嫁个对姑娘真心实意的人。”
“温某虽然素得贵女姑娘们欢心,可若能娶姑娘在侧,自然不敢有半点旁的心思,府中大小事宜也尽可交给姑娘打理。温府富足,远比秦府阔气富丽,到时姑娘自然比那月瑶曼瑶更气派华贵,又何必日日悲戚于过往之事呢?再说,到时姑娘日日为在下红袖添香,在下的话本自然也头一个送给姑娘看。”
“公子觉得自己的话本写得好?”秦瑾瑶看着眼前的男子,心里生不起半点好感。
第22章
“那是自然。”温子然哈哈大笑,似乎秦瑾瑶说了一句废话,他半开轩窗,指着外头的闹市道:“姑娘瞧瞧,今日新书上市,售价二两一本,可这排队的人依然不少,都要拐到另外一条街角了。啧啧,若是在下亲自下去卖,只怕卖到十两也是有大把人买的。秦姑娘,旁的不说,您只瞧这盘里的点心,这可是干贝鲍鱼馅的,您知道要价几何?”
秦瑾瑶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好端端的一位俊朗如玉的公子,怎么说起话来如此油腻不堪?
修长的手指揉上自己的眉梢,秦瑾瑶轻叹道:“看来我与温公子,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了。”
“你这是何意?”温子然不由得有些恼羞成怒。“秦姑娘,你可知有多少贵女梦寐以求想嫁到我温府来,哪怕为妾也是心甘情愿。如今我一心娶你,你却在这拿乔托大,当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温公子,实不相瞒,我的确想知道十四年前的事,但这事也不至于让我卖了自己。外祖母说过,人这一辈子,自己过得舒坦才是最紧要的。旁的事,都可以往后放一放。方才公子说得那些不三不四的话,我只当没听过,公子也只当没说过吧。”
说罢这些,秦瑾瑶迈着双腿往外头,秀美修长的腰肢如柳纤细,可她眼中盛满不耐,根本不是那等可随意亵玩的美人。
“对了,好叫公子得知,干贝鲍鱼的确贵重,可贵在新鲜,制成点心的这些皆是干货,不过几两银子罢了。”
“你!”温子然被气得脸色泛红,纤白的脖颈上梗起青筋。“秦姑娘,你别忘了,你父亲还仰仗着我的话本为你们秦府洗刷名声!”
秦瑾瑶扭转身子,唇边挂着不以为意的轻笑:“我又不在意秦府的名声。”
温子然一怔,随后怒极反笑道:“可这凌月阁是我开的。秦姑娘,你以为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能走?这凌月阁是禹州最大的书坊,不知有多少贵人罩着,我若是想藏下一个人,只怕谁也不敢找来。”
温子然显然是恼羞成怒,以至于失了理智,拦在了秦瑾瑶的身前,用胳膊一把撑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