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娘醒了?快起身吃些东西吧。”她细心地将食物摆好,又过来扶她。
她又愣了愣,红芷再道,“二娘可知,你已经睡了两日了。”
两日?不会吧?难不成她被困在笼子里的场景,当真是在做梦?
“相爷发了好大一通火。”红芷淡淡道,“婢子从未见过相爷发这么大的火,二娘快趁着现在多吃些吧。”
这是何意?多吃些?
她本想再问一些细枝末节,可她逃跑一事本就说不得,而且她还是背着红芷跑的,所以她便更问不出来了。
于是她乖乖听话,从地铺里钻出来后,洗漱完毕便坐下来开始进食。
只是越吃越不对劲,她总觉得在她醒来之前,发生过一些她不知晓的事。
红芷方才还吩咐她多吃些,这话越听越觉着她眼下吃的是一顿断头饭。
啪地一声,手中的筷箸掉了下来,她猛地抬头想要问清楚,谁想竟是对上了一双锋利又阴沉的眸子。
霎时间,她汗毛倒竖!
她慌忙环顾四周,红芷早已不在,屋子也被紧紧锁住。
一个足以让她冷汗直流的念头钻进她的脑子,看来她方才理解的没错,她吃的,确实是一顿断头饭。
霍桑居高临下渐渐逼近,这股扑面而来的强大压迫感,让她脊背一凉,身体也随之暗自颤抖了起来。
由于实在太震惊恐惧,她竟僵住了。
“蒙汗药的滋味,如何?”
当这张如玉般温润俊朗的脸扬起一丝阴冷的嗤笑时,杨幼娘心中那股子侥幸的心理顿时坍塌了。
她终于想起来笼子里散发的味道是什么了!
那是蒙汗药!
而且分量恐怕不轻!
她设想过很多种逃跑未遂后各种情况下的辩驳词汇,可没设想过这种情况!
被抓了个正着不说,还被对方用蒙汗药迷得神志不清,连最基本的词汇整理她都做不到!这还这么狡辩啊?
思及此,她灵机一动,“相爷是知晓的,妾患有离魂症……”
御医还亲自来确诊的!她有离魂症!所以她做的任何事,都与她无关!
“哦?是吗?”霍桑不慌不忙地瞥了一眼一旁地上被她包得十分仔细的包袱,“看夫人的样子,似是要远行啊。”
她继续狡辩,“或许是妾捡的?”
霍桑微微挑了挑眉,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张堆叠着的纸张,她一眼就认出,这纸张是她画的地形图!
他缓缓将纸张摊开,上面歪歪扭扭的地形图展现在她眼前,“敢问夫人,这又是什么?”
她紧蹙眉头,思索着狡辩之词,最终她选择装糊涂,“妾哪里知晓?”
霍桑似是早就知晓她会这般回答,只好将那纸张收回,幽幽道,“尚书夫人早年怀孕之时身染病症,医者说她腹中孩儿恐难以存活,于是林尚书便将夫人送去了京郊福恩寺安胎。”
“十月怀胎,尚书夫人诞下孩儿后不幸去世,好在孩儿身体康健,林尚书立刻将其带回娇养,直至孩儿及笄之日,一曲歌舞诗书轰动京都,被称为京都第一美人。”
他眯了眯眼,“这便是林尚书之女,林幼情的身世。”
杨幼娘微微蹙眉,大约是蒙汗药的作用,她的脑子总是时闷时清醒,但方才霍桑说的这些,她总觉着哪里有些不对。
霍桑道她心虚了,便继续道,“只是,谁也不知晓,林幼情的身世之中,还潜藏着另外一人的身世。”
杨幼娘猛地一震,是啊!既然她与林幼情是双生,那么她呢?她又在何处?
“其实当年尚书夫人一胎双生,头一胎十分康健,而第二胎却是先天气血不足,当年负责接生照料夫人的医者曾言,若是夫人舍了那第二胎,她或许有救。”
而事实是尚书夫人不幸离世,这说明她已经将那第二胎生了出来。
“只可惜。”霍桑啧啧了一声,“这第二胎就算生下来,也难以存活,且恐将病气过给那第一胎,最终,林尚书做了一个决定。”
他目光锐利地看向她,字字诛心,“将那孩子丢了。”
犹如晴天霹雳落在了她头上。
当日林尚书将她绑回去,哭着说什么只是将她走丢了,这么些年又如何对她不住,满是愧疚心酸。
当时她也觉着他在做戏,但她从未见过一个中年男子为了女儿哭得那般悲情伤感,于是心一软,就应了这个替嫁忙。
没想到,这老匹夫竟是这般绝情之人!
而且,他的绝情,只对她!
思绪慢慢清晰了许多,她也不再端坐,换回本该属于自己的姿态和语气,不屑道,“没错,我不是林幼情,我也不是那个老匹夫的女儿。”
她抬眸,丝毫不惧地看着他,“霍相爷,你娶错人了!”
这回轮到他讶异了,以他的名声与地位,京都大街上随便揪一个人过来,听完他方才的那番话,要么吓得屁滚尿流,要么恐得浑身发抖。
反观她,不惊不恐,还一副嘲笑的模样,与之前大家闺秀的样子大相径庭,还带着一丝市井的痞气。
这女子,还真是与旁人不同。
他嗯了一声,不紧不慢地在她面前坐下,还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嗯?”杨幼娘不解他所答,她方才明明在嘲讽他,以此激怒他后,她再趁机寻找突破口让他送她离开,谁想他居然只给了一个……嗯?
杨幼娘继续道,“霍相爷,小女的意思是,你娶错人了!你该娶的是林幼情!我只是一个局外人。”你该放我走!
霍桑轻轻抿了口茶,微微挑眉,“有区别吗?”
他不过是要娶个夫人在家做个摆设,无论是林幼情还是她。
况且他娶的是林尚书之女,从血脉上来说,眼前的这个女子,与林幼情也没甚区别。
他又悠悠地给自己倒满了茶,似乎对她所说的话无动于衷,她暗自咬牙,这态度,摆明就是想讹她!
她猛地近前,一把将他手里的杯盏夺过,正视他,“霍相爷,不如我们谈谈吧。”
霍桑眯了眯眼,她似乎根本不清楚自己的处境,她的生死乃至林尚书的生死全系他一念之间,而今她竟还敢同他谈条件?
“好啊。”他饶有兴致地应道。
杨幼娘将杯盏放置一旁,清澈的眸子直勾勾的看着他。
不得不说,她对自己的认知是十分正确的,她这双清澈的眸子确实会让对方卸下几丝防备。
见他态度缓和,她道,“其实,相爷放小女走,于小女有益,于相爷也有益处。”
“说来听听。”
“小女本就是那老匹夫绑上花轿的,若相爷放了小女,于小女而言,是给了小女一条生路。”
她停顿片刻,身子往他倾了倾,声音却愈发小了些,“小女一旦离开,您与那位之间,也少了块绊脚石不是?”
霍桑的眼眸顿时一沉,由于挨得很近,她几乎能看见他眼底波涛汹涌的凶光,以及再次强大的压迫感。
她竟说放她离开相府是给她一条生路?他自问这么些日子以来,她要什么他就给什么,她有任何逾越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难道待她还不够好吗?
他亦是步步紧逼,倾过身来,那张冰冷的脸越来越近。
“哦?本相与哪位啊?”
他的压迫感实在太强,本着不能输了气势的原则,杨幼娘暗自咬牙决心迎难而上。
于是她再倾近了些,“这天底下,可没有几个嫂嫂会对自己的小叔子那般关心备至,又是亲自做点心又是送衣裳,要是之间没些什么事儿,那才稀奇。”
她的胸口仿佛住了两头正在相互搏斗的鹿,砰砰跳的心脏快要从喉咙处冒出来了。
当着他的面揭穿了他的私事,结果也就两种,一种他被唬住了,另一种便是她被灭口了。
所以她心里也是忐忑地很,万一他一时气急将她灭了口,再去寻林幼情回来替她,那她可就什么都完了!
霍桑早就有了她知晓真相的准备,只是没想到她竟这么快就察觉了。
既然她这般挑明,他也不再藏着掖着,只道,“就算如此,你觉着本相会因此放了你?”
杨幼娘长吁一口气,看来他是不会灭她的口了。
她突然咧开嘴,尽量陪着笑道,“自然不会。”
她乖巧懂事地将杯盏移至他面前,殷勤道,“相爷您看,您知晓小女一个秘密,小女也知晓您一个秘密,咱俩之间是不是就扯平了?”
霍桑眯着眼看她,这女子方才还剑拔弩张,而今竟忽而嬉皮笑脸,她到底要作甚?
她继续道,“再这般下去,你我二人必定两败俱伤,不如这样,咱俩各退一步,您以为如何?”
她这是在同他讨价还价啊!这世上还没有几个人敢同他讨价还价!
说是这么说,但他依旧好奇这女子嘴里会说出什么花儿来,于是他问,“怎么退?”
“小女倒是不介意身世传出去,反正若是小女因此死了还能拉那老匹夫当垫背,但相爷不同啊。”
“若是相爷的秘密就此传了出去,遭殃的可不止霍府了。”
她柔声道,“所以,咱们各退一步,小女不求相爷能放人,但求相爷给小女独自出府之权。”
她眼眶里氤氲起一丝雾气,看起来极为可怜兮兮,“小女自入府至今,仿若笼中雀般被关着,就算是个普通的活物,也该关出病了,更可况小女是个活生生的人呢!”
梁师父教的,做人当懂得能屈能伸,先用手段唬住他,接下来再以怀柔的法子麻痹对方,以此达到她真正的目的。
第11章 一年之期 “这种场合难不成要本相去?……
霍桑微微蹙眉,眼神中的攻击压迫感也渐渐褪了几分。
正当杨幼娘以为自己得逞的时候,却听霍桑噗嗤一声笑了。
笑容中带着一丝爽朗又有几分讽刺与蔑视,仿佛他是看了一场天底下最好笑的消化,听得杨幼娘浑身起着鸡皮疙瘩。
良久,霍桑才将笑声收了回去,这回他带着审视和打量看着她,“一旦将你放出府去,你能保证会乖乖回府?”
她出身市井,一旦让她接触人群,那便是如鱼入海,踪迹再也难寻!
不得不说,她的确很聪明。
说话间,霍桑从怀中拿出一个荷包,里头沉甸甸的,似是放满了财物,杨幼娘定睛一看,方才的镇定一下子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