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度适宜的茶汤在舌尖滚动了一番,带着茶香适宜得钻进了喉咙。
“相爷觉着如何?”
霍桑品了一品,嗯了一声。
虽比不上陆大家,但不得不说,此茶确实不错。
见时机已至,杨幼娘适时开口,“相爷,我们再谈谈吧。”
第15章 国色天香 “阿姊,你是不是要做什么大……
还在喉间狂舞的茶汤险些被他喷出来,好在他持有最基本的素养,这才勉强忍住。
他方才还觉着她变了个人,而今看来,是他错了。
学皮学貌难学骨,就算她学得有模有样那又如何?依旧丢不了浑身上下彪悍的市井味儿!
他不禁蹙起了眉头。
嬷嬷们自当是耳聪目明的一类人,意识到主子们要谈话,她们纷纷退了出去。
一时间,只剩他二人。
霍桑轻轻放下杯盏,抬眸看她,发出了一声代表疑问的“嗯”。
临了他补充了一句,“若是出府,那便免谈。”
这句话瞬间将杨幼娘从得逞的兴奋中清醒过来。
果然活阎王是不受这种贿赂的!
“相爷放心,妾绝对不出府!”
她信誓旦旦地说完,神色突然暗淡了下去,“相爷大约早已知晓丝织坊对妾的意义,那是妾的师父……”
“庆阳候。”
“恩?”杨幼娘怔住。
霍桑蹙着眉,显得有些不耐,“庆阳候欲在京郊建别苑。”
他这么一解释,杨幼娘顿时想通了,怪不得明明地契和商契在她手中,丝织坊还能这么轻易地被他人买卖。
恰逢这段时日她无音讯联系,那些人便肆无忌惮,甚至烧了丝织坊,以此取回那块地皮。
童氏父子想来是料定她一个十几岁的弱女子,根本寻不着门路讨公道,这才如此嚣张!
呿!当她杨幼娘是吃素的?
只是就算她掩藏得再好,霍桑还是从她的神色中看出她想要作甚,眉头也蹙得更紧了。
他将手又扶在额头上,“此案京兆府已然接手。”
杨幼娘又是一顿,京兆府接手,此事怕是又要不了了之!他的意思难道是要她到此为止莫要多事?
她暗啐了一声。
这些年,不知有多少百姓因为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被童氏父子这些混子之流欺负?
若是京兆府有用,那些嚣张的混子早已被关进牢狱了,而今又岂会烧了她的丝织坊?
到此为止?她做不到!她可不是受欺辱了就忍气吞声的性子!
见她不言语,他道她是听了他的话,京兆府虽非他的下属,但他知会几句倒也是可行的。
只是这恐坏了规矩。
好在张府尹乃他的旧时同窗,向他隐晦地提一句,也无伤大雅。
况且张府尹嫉恶如仇,这起案子也不难查,相信不日便会有消息。
眼下稍安勿躁,静候佳音才是她该做的事。
“听闻,嬷嬷们教授的所有课程,你都学完了?”
被他这么一质问,沉浸在愤怒里杨幼娘猛地一惊,他不会想要再加些什么课程吧?
为了得到这么一个与他谈谈的机会,她几乎是没日没夜地苦练着那些不实用的东西。
而今他用一副“他早就知晓”的语气问她,难道是想要加练?
见她愣愣的,霍桑那只扶在额上无奈的手终于收了回来。
罢了,说到底,那丝织坊是她师父留给她的最后的东西,如今被人付之一炬,她伤心走神亦是难免的。
于是他在几子上敲了几下,道,“今日天气尚好,陪本相出趟门。”
就这样,杨幼娘在他的诱拐之下,懵懂地钻进了去往西市的马车。
只是杨幼娘想不通,他为何突然要带她出门?
难道是发现了她的小心思,想要给她一个警告吗?
思及此,她又开始坐立不安了起来。
直到她在国色天香楼见到了阿离。
霍桑很是大方,给他们单独包下一间雅间不说,还给他们点了楼里所有叫的上叫不上的菜肴。
眼见着面前满几子的民脂民膏,杨幼娘即是兴奋又是鄙夷。
兴奋的是,她终于能亲口尝一尝当初她看都不敢看的美食,鄙夷的是,果然霍桑是大官,连吃顿饭都那么奢侈!
要知道在京郊,这么一几子菜肴的价格,可以养活一条街的人了!
姐弟二人吃得正香,霍桑豁然起身离去,说是有要事要处理,杨幼娘巴不得他早些走,她好同阿离好好说话。
这些日子没见,阿离抽条了许多,也白胖了许多,看来在林尚书府倒是没白吃白住。
霍桑刚走,姐弟俩便立刻卸下端着的架子,开始畅所欲言。
阿离神秘兮兮地凑近前来,“阿姊,你是不是要做什么大事了?”
杨幼娘一愣,她的确脑子里在盘算着如何寻庆阳候报仇,没想到竟被这小子给看透了去!
难道是有人告诉他的?
她猛地拍了拍他的脑袋,“你从何听来的?”
“那活阎王既然给了你我相见的机会,必定是为了安抚你我二人的情绪,我最近安分得很,所以,只能是阿姊你了!”
他若有其事得分析着,“他们公门中人不就这样嘛!手里有人质在手,若是阿姊你不听话,人质必定遭殃!”
“很明显我没有遭殃。”
阿离吐了一块鸡骨头,“说明阿姊你手里有什么东西是他们忌惮的,所以他才会想尽法子来安抚阿姊你。”
“是吗?”杨幼娘微微挑眉。
虽然她知晓杨阿离大部分是瞎扯,但有些分析还是很有道理的。
霍桑确实有些小聪明,想猜出她要做什么并不难,所以之前才要她适可而止。
而今还带她出来见阿离,确实有安抚意味,可她依旧觉得,霍桑还带着威胁意味——以阿离来威胁她,
毕竟那关于和离书的一年期限,也是她在他的威胁下应下的。
单纯带她出来见阿离?不可能!
“是江郎君!”两人正聊着,杨阿离突然指着雅间窗户外头喊了一句。
杨幼娘沿着他指着的方向看去,迎面走来的正是带着谦和微笑的江玉风。
今日的他不似上回那般狼狈憔悴,一身浅蓝色直裰更是将他那股子干净的书生气质表现得淋漓尽致。
干净得体,大方温柔。
江玉风在杨阿离的叫唤中走了过来,眼见杨幼娘也端坐雅间,满是讶异,“幼娘?”
“朋友请吃饭罢了。”她连忙转移话题,“江郎君生意谈的如何?”
方才他下楼时,正与一位郎君相笑闲谈,想来谈得还不错。
江玉风温和地颔了颔首,但也掩不住嘴角的笑意,“那位是汝州的丝绸商,今后我崔氏布行在汝州,也有一席之地了。”
“当真?”
杨幼娘听他提过一句,他的布行之所以叫“崔氏布行”,是因为这是他母亲的陪嫁。
初初接手时,布行可以用棘手来形容,可才不过几年,在他的经营之下,崔氏布行在京郊小有名声,甚至在西市也有好几家分店。
杨幼娘的处事管理之道,是梁师父教的,但是生意开拓之道,却是江郎君教的。
所以听到此消息,杨幼娘由衷感到高兴,崔氏布行终于在江郎君手中开始做大做强了!
她举起杯盏,“江郎君大喜!”
对于杨幼娘的庆贺他很是受用,便也拿起一旁的杯盏,往里头倒了这茶水,以茶代酒,“多谢。”
一杯茶下肚,江玉风才道,“幼娘,正好我有事寻你。”
“童氏父子一事,有些眉目了。”他道,“幕后之人是京郊西街姓于的那个混子。”
京郊不比京都的治安,武侯亦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此横行了很多混子。
这些混子要么是家里有钱有势,要么是背靠着有钱有势的贵人,在京郊一带无恶不作。
那于混子背后便是个有钱有势的,只是杨幼娘而今才知晓,原来于混子竟是庆阳候府外院一个管事的侄子!
江玉风再道,“他命童氏父子烧了丝织坊,还强夺了丝织坊周边的十几户人家的房地,为的是给庆阳候的一个外室建别院。”
这庆阳候是要用她的地金屋藏娇!
“早在半年前,庆阳候便想为他的那个外室,在西面京郊建一座别苑,听闻当时死了人,便只好作罢。”
江玉风剑眉微蹙,老庆阳候生前救过先帝,先帝为感其恩便赐了他侯爵之位,并世袭至今。
大瑞以礼治国,庆阳候的功绩自是会在史书上留下一笔。
正因如此,江玉风的脸色渐渐变了,“先帝是个知恩图报的圣人,而今我只怕……”
只怕当年先帝赠了庆阳候免死金册,若真是那样,别说是丝织坊,就连身涉再多人命,那册子也能帮庆阳候摆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