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中,越长溪的心跳逐渐加快,她控制不住疑惑,一个人真会因为合作,做到这种程度么?
黑暗的环境太适合胡思乱想,她想起很多之前的事。回宫那天,卫良突然出现,之后每次遇到困难,都有他的身影。
过往一一从眼前划过,最后,定格在她询问卫良、她是否认识他时,卫良看她的眼神。
沉暗的、漆黑无光的眼神。
……
蓦地,越长溪有点慌,比发现大皇子逼宫还要慌。她面色古怪,顿了顿,试探开口,“卫厂公,你今日救下本宫,本宫必有重谢。除去杀死皇后,金银珠宝、高官厚禄,你可有想要的东西?”
“保护公主是臣的职责,臣并无所求,请公主放心。”
卫良的声音冷淡无波、不带一丝温度,他的面容隐在黑暗中,看不真切。越长溪缓缓呼出一口起,不动声色收拢五指,指尖搭在他的脉搏上。
她听过一个传闻,卫良刚担任东厂督主时,捉拿犯事的武官。
那位武官猎户出身,逃到山里后,引出狼群攻击对方。卫良被困,周围是七八匹野狼,他独自一人,却不见半分慌张。他拿着剑,与群狼对峙良久,一直到其他锦衣卫赶来,他的呼吸都没乱过。
眼下的情况,肯定不如他面对一群狼危险。
越长溪这样想着,屏住呼吸,静静感受脉搏。指尖环住他冰凉的手腕,脉搏穿透肌肤,真实地传来。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越长溪清晰地听见,卫良的心跳如同疯狂的鼓点,剧烈轰鸣。
她的呼吸瞬间停滞。
越长溪:“……”放心个鬼啊?!我他妈怎么觉得,你图谋大着呢。你好像……在图我啊!!!
第21章 . 20错觉 卫良喜欢我?!
卫良喜欢她?!
越长溪心里一惊,很快否定这个想法。毕竟人生三大错觉,手机震动、有人敲门、他喜欢我。
她犯了先入为主的错。先得出结论,认为卫良喜欢自己,再去找证据。然而实际上,卫良心跳加快,很可能是洁癖发作;卫良屡次救她,因为她是公主他是臣子,在这个封建时代,九盛城随便拉出来一个人,都愿意为她出生入死。
她总不能说,九盛城上万宫女太监,全都暗恋她吧。
她又自作多情了?越长溪不自在地摸摸脸,沉重而悠长地叹口气,“唉——”都怪她这张脸,太好看太完美!总以为谁看见都把持不住。
为什么老天爷要赐予她如此非凡的美貌,她好烦!
密道前方,卫良听见公主的叹息,身体一僵,低垂的睫毛微微颤抖。
难道公主……不喜他的回答?
他垂下头,神情愈发冷漠。
*
一盏茶时间过去,两人抵达乾清宫。卫良若无其事松开手,走到密道出口,侧耳倾听。
远处有兵戈声,但乾清宫内很安静,很可能大皇子还未攻进来,暂时安全。卫良转头,平静地看向公主,等她做决定。
大过年的,来都来了,当然要上去坐坐。越长溪提起裙摆,走到门口,“咱们进去。”
她抬手,刚要推门,袖口被轻轻拽住。卫良摇头,冷淡挡下她的动作,“外面未必安全,臣先出去。”
他抽出手中的剑,率先推门离开。
密道大门打开,房间内的烛光照进来,耀眼刺目。越长溪抬手遮光,眯眼看向卫良。他的背影劲瘦宽阔、挺拔锐利,仿佛一人抵下千军万马。
眼睛被强光刺激,不舒服。越长溪揉揉眼睛,神色无奈。
——卫良身为臣子,也太有职业道德了!正因为他总做这样的事,才让她误会。
越长溪突然用手指戳了戳卫良的胳膊,叹息道,“过犹不及。”职业道德太高,也不好啊!!!
卫良:?
……
密道出口在乾清宫书房,此时,房间空无一人。越长溪沉思片刻,和卫良前往正殿。
远处火光明灭,兵戈声渐歇,越长溪皱眉,不明白现在什么情况。为什么不打了?大皇子已经赢了?还是打累了,集体休息一刻钟?战场还有这种操作?
愈想愈不对,越长溪加快脚步,很快来到正殿。正殿无人把守,她推门而入,看清里面的状况后,忽然愣住。
大殿里,大皇子跪在中间,衣衫凌乱、面色惨淡,他浑身被绑住,左右两个士兵用剑抵着他的脖子。
而主座上,申帝面容威严,两旁站着三皇子、皇后和庆吉等几位宦官。
三皇子怎么在这?越长溪心中疑惑,但不妨碍她瞬间红了眼眶,跌跌撞撞跑到申帝旁边,“父皇,您没事吧?”
她声音哽咽、泪如雨下,仿佛担心到极点。实际上,越长溪内心已经骂起来:卧槽,这么快就结束了?她还什么都没做呢!大皇子你也太菜了,造什么反,找个班上吧!
申帝握住小女儿的手,摸摸她的长发,目光有一瞬间慈爱柔软。转向大皇子时,又变得冰冷威严,“越远山,你可知错。”
火光映在恢弘的宫殿里,宛如厚重的阴霾,隐隐压在每个人身上。大殿寂静无声,大皇子低着头,一声不吭。
三皇子怒目而视,“父皇问你话呢!”
他的声音如同一道惊雷,炸响了大皇子。大皇子的肩膀开始抖动,随即越抖越快、越抖越剧烈。忽然,他抬头狂笑,“哈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三皇子恼羞成怒,额头冒出青筋。如果不是申帝还在,他恨不得一剑砍了对方。
“我笑啊,”大皇子眼底猩红,他看着三皇子,一字一顿开口,“你溜须拍马的样子真可笑。越朝晖,你在东昌、和山贼厮混时,是不是也一样狗仗人势狐假虎威。”
听见“山贼”二字,三皇子脸上闪过慌乱,他贿赂山匪一事,绝不能被发现。
他假装痛心道,“大皇兄,因为我成功阻止你造反,你就污蔑我,同为兄弟,你好狠的心啊!”他顿时跪下,“父皇,儿臣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请您明察!”
嗯?嗯嗯?越长溪原本安安静静苟在角落,忽然挑眉,好大两个瓜。渣渣晖和山匪勾结?还阻止了大皇子造反?
渣渣晖,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本宫不知道的!
知子莫若母,皇后瞥了三皇子一眼,忽然开口,“陛下,叛军已除,文武百官马上进宫。兹事体大,要给文武百官一个交代。”
越长溪在心里翻译皇后的话:快审问大皇子,文武百官要问的!先别管三皇子的事了。
申帝没有回答,他仿佛没听见三皇子和皇后的话,只是盯着大皇子,压抑着沉沉怒火。他走下龙椅,站在大皇子身前,“越远山,你对朕有何不满?”
有什么不满呢?大皇子眼前是明黄的龙袍,九龙张牙舞爪、高高在上,俯视着人间的一切。
越远山回想自己短暂的一生,被轻视、被忽略、被折辱,这二十九年里,大部分苦难都来源于申帝。但何必说呢?对方不会懂的。
申帝就像那些龙,离凡尘太远,看不见任何痛苦。
大皇子抬头,看着他的父亲、看着大申的王,像是第一次看懂对方。
他闭眼轻笑,“儿臣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与您这般亲近。以后,怕是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申帝紧紧盯着他,“因为你母亲的事?因为朕没有给她晋位?”
大皇子身子一颤,苦笑,“您就当因为她吧。”母亲一生都渴望申帝的在意,如果因为这个原因,能让申帝记住母亲,也算完成她的遗愿。至于其他,九泉之下,他再请罪。
良久沉默。
久到门外传来喧嚣、东方露出鱼肚白,申帝才缓缓开口。
他失望地看着自己的大儿子,“你太软弱,不配当朕的儿子,也不配做大申的皇子。”
卫良展开诏书,申帝落笔,“皇长子远山,邪僻是蹈,敢悖天常,不知覆露之恩,辄辄猖狂之计。姑念父子之情,免其肆市,今废为庶人,加恩赐令自尽,其馀支党,并从别敕处分。”
申帝用力一挥,圣旨甩到大皇子脸上,砸在他额角,鲜血汩汩流淌。
大皇子垂眸,看着脚下圣旨,如同看着他低微的一生。
也许,他一生下来,就是错的。大皇子神情淡漠,俯身叩头,“儿臣接旨,谢主隆恩。”
申帝不再看他,甩袖离开,三皇子也扶着皇后回坤宁坤。
乾清宫里空无一人,风吹过窗檐,如泣如诉。越长溪独自站在角落,感觉寒气从脚下蔓延全身。
竟是死罪……
*
行刑定在三天后。
申帝念在父子一场,免除大皇子的惩罚,把他关在东厂牢狱,赐毒酒一杯。对外,只说大皇子暴毙。
其他人则没那么幸运。
王川一家,也就是大皇子的母家,诛九族。当日参与造反的金吾卫,一律斩首。
据说,行刑那天,午市鲜血横流,血腥味久久不散。
但这些,越长溪一概不知道。从乾清宫回来后,她大病一场,高烧不退。御医来看过,说她惊吓过度。申帝感念她孝顺懂事,还赏赐许多宝物。
只有越长溪自己知道,她为何生病。
不是因为惊吓,而是因为皇家的无情。
直到正月初五,她身体略微好转,能自己下床。半枝熬了姜粥,驱寒气。越长溪恹恹坐在桌边,举起勺子又放下,反复几次,就是不放进嘴里。
她表示,“你欺负我不能跑。”姜粥?这什么黑暗料理!但凡她有力气爬,也要马上爬走!
“可惜您跑不了。”半枝冷笑,冷酷无情盛一勺粥,塞进公主嘴里。
“不……咳咳咳,好辣!”越长溪满脸痛苦,一时竟分不清,生病更难受、还是喝粥更难受。
“再喝一口。”
“我不!死也不喝。”
“没死就得喝。”
因为一碗粥,两人吵得不可开交时,庆吉进来,犹犹豫豫汇报,“公主,大皇、越远山相见您。”
半枝来不及阻拦,越长溪已经起身,“我去。”
……
半个时辰后,越长溪提着一盒饺子,走进传说中的东厂地牢。
刚一进门,森森冷气与血腥味扑面而来,熏得越长溪后退一步。带路的掌班讨好笑道,“里面味道不好,公主想见谁,奴才给您叫出来。”
“不劳烦掌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