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冲动大胆也罢,说是一时感动也罢,总归花宜姝是说出口了。
李瑜静静看着她,半晌,眼角微微一弯,又把她按进了怀里。
【知道啦知道啦,知道你跟朕心有灵犀,不必再强调了!】
【可是……花花,不对,心肝为什么会突然这样说呢?】
【刚刚她说朕在心里喊就好,难道,她是期盼朕心里这样喊,所以才说出这番话吗?】
【她如此期盼,朕本应该满足她的。】
可是……那短短两三个字就像是石头一样堵在了他的嗓子眼里,李瑜额上微微见汗,唇角像是被粘住了一般,怎么也无法开口。
花宜姝不知他如此纠结,听见他心里没了动静,索性揉搓他的香囊玩。
“那你听好了,朕只说一次。”
听着李瑜忽然变得沙哑艰涩的嗓音,花宜姝微微惊讶,她想抬头,却又被李瑜给按了回去,下一刻,她听见那两个字从头顶响起,低沉的、艰涩的,不是那个活泼清亮的少年音,而是李瑜现实中低沉轻微的声音。
“心肝。”
两个字,在李瑜那里却是重于千斤。
她听见他微微舒了口气的动静,于是她也笑弯了眉眼,响亮地应了一声。她心想,我可是已经和你坦白过了,是你自己不信的。从此我花宜姝可就是正大光明地听你的心音了!
而李瑜听出她开心,忽觉浑身一轻,好像身上又少了一层枷锁,他莫名一乐,搂着她转了一圈。
花宜姝猝不及防地呀了一声,胭脂色的裙摆如花绽放。
李瑜一时得意忘形,听见她惊呼才发觉这举止有些孟浪,尽管两人做过远不止于此的亲密事,但抱着人转圈圈似乎确实有些孩子气了。李瑜赶紧找补,“你别多想,朕只是……将你抱起来掂一掂。”说到后来他越发理直气壮,沉下眉眼开始质问,“你之前,为何要抱着崔思玉?”
【抱就算了,你还把人搂起来掂一掂。】
【朕到了翡翠园后你都没看朕几眼,你就知道盯着崔思玉看。】
【要不是后来朕心疼你为你说话,你是不是还要跟着人家走啊!】
【安墨比朕重要就算了,崔思玉又算老几……】
天子表面威严,心里委屈得都开始嘀嘀咕咕了。
花宜姝目光一动,忽然也沉下脸倒打一耙,“陛下这话说得可真有意思,这崔思玉怎么进宫的陛下不知吗?”
李瑜一怔,眉头紧锁,“她是来陪伴太后的。”
花宜姝:“那么其他贵女呢?那么多女子,也是来陪伴太后的吗?谁不知她们进宫是为了选秀,谁不知崔思玉将来要做皇后。”花宜姝越说越不是滋味,她今天可是瞧了崔思玉好几眼,这女子生得不如她美貌,更没有她的万种风情,可是安墨回忆起来的原剧情里,崔思玉可是做了皇后的。那么问题来了,原剧情里究竟是李瑜后来喜欢上了崔思玉,还是因为崔思玉家族势大,李瑜不得不娶她呢?要果真如此,那李瑜岂不是要受到崔氏的掣肘?
那哪怕她花宜姝当上了皇后,将来是不是也得跟着受崔氏掣肘?花宜姝有些担忧起来。
李瑜却定定看着她,“你醋了。”
花宜姝微笑摇头,“陛下误会了,妾身怎么会吃醋呢?”
【还说没有吃醋?你开心时的笑压根不是这个样子,你这是假笑。】
花宜姝有些惊讶,她自认演技天衣无缝,李瑜如今竟然能看穿她是在假笑了,这小处子可真是越来越不得了了。
李瑜将她乱了的发髻拢好,他的手法比堪比负责梳妆的紫云,“你放心,朕不会亏待你的。”
【宫里情敌那么多,你可要好好表现,要不然朕可就要被你的情敌勾走了。】
花宜姝:……得了吧你,今天到场那么多女人数一圈,就没有一个是真心爱慕你的,皇帝做成你这样,委实太失败了。
【不过她们在朕心里都是红粉骷髅,只有你才是朕心中所爱。】
花宜姝:哦?
【只要你愿意日日小意温柔服侍朕,朕就勉为其难地独宠你一个。】
花宜姝:……呵呵。
她忽然开口,“陛下,今日那赖嬷嬷想是吓着了崔姑娘,正好到了晚膳时候,您去一趟仁寿宫陪太后用膳,顺便安慰安慰受惊的崔家表妹。”
李瑜一愣,“你不去吗?”
花宜姝:“您去安慰崔姑娘,我去作甚?”
李瑜蹙起眉头。
【她难道真的不吃醋?这没道理!】
李瑜:“万一……”
花宜姝万分真诚道:“没有万一,陛下,妾身相信您哪怕有了别人,也不会亏待我的。”
李瑜脸色登时难看起来。
【她怎么能这么放心?万一崔思玉调戏朕怎么办?万一她想要对朕霸王硬上弓怎么办?】
【她就一点儿也不担心吗?】
花宜姝心里翻白眼,简直要被他气笑了,你个人高马大的男子,能被崔思玉一个柔弱小姑娘硬上?
花宜姝抬手,“恭送陛下。”
花宜姝声音喊得大,门外侍从听见,便开了门等着陛下出来。
这么多人盯着,李瑜下不了台,只好道:“那朕走了。”
花宜姝笑容真诚,“陛下,快去吧!”
【朕真的走了啊!】
花宜姝静静看着他。
李瑜迟疑地转身,慢吞吞迈出去一步、两步、三步……
花宜姝忽然道:“陛下留步。”
李瑜立刻转身,眼睛发亮地朝她走过来,手里却被花宜姝塞了个东西,他低头一看,是个装了点心的匣子。
花宜姝一脸温柔贤淑,“陛下,这是我送给崔妹妹的礼物,您可一定要交到崔妹妹手上啊!”
李瑜:……
他抿了抿唇,忽然一手抄过匣子,转身头也不回大步走了,那速度快得,身后内侍险些追不上。
安墨从门外挪进来,有些胆战心惊道:“陛下生气了吗?我看他走起来气冲冲的。”
大门关上,花宜姝分了一半瓜子给安墨,两人开始一边嗑瓜子一边聊天。
花宜姝吐出瓜子皮道:“他想看我吃醋,我偏不吃醋,气死他!”
安墨心想你不是已经吃过醋了吗?今早还气势汹汹地去看情敌呢,结果发现这顶着第一美人名头的情敌长得不如你好看,你才开始心平气和的。不过这话安墨不敢说,她担心花宜姝怼她。一起磕了几个瓜子,安墨犹豫道:“那你要一直这样吗?”安墨觉得,李瑜那么喜欢花宜姝,花宜姝要是不喜欢他,那李瑜可有点惨,而且,安墨一直记着,花宜姝心里有个喜欢的侍卫,当初还豪言壮语地说要跟侍卫偷情呢!安墨叹息。
花宜姝不知早八百年前撒的谎安墨竟然记到了现在,她道:“感情么?酸酸甜甜苦苦甘甘的才有滋味,天天甜甜蜜蜜的,就算他不腻,我也腻得慌。姐姐教你,这男人啊,不要让他太得意,也不要叫他太失意,让他患得患失若即若离,他才离不开你。”
安墨心里觉得这样对李瑜有点不太公平,她道:“那万一李瑜愿意为了你遣散后宫呢?”
花宜姝不信,“真有这样的事,那我就再也不对他耍手段。”
李瑜心里对当一个“明君”有多执着,花宜姝是清楚的,她隐约知道这是因为他的父亲太过荒唐的缘故,他一心想要和先帝分割开,一心想要叫世人看看他跟先帝是不同的。
先帝不理朝政,他就每天分出四个时辰处理政务,勤勤恳恳一分也不少;先帝喜好玉石珠宝,他自己明明也喜欢,却忍着从来不肯用,用来压袍角的玉佩也是寻常的白玉,值钱,但放在天子身上,未免太过廉价;先帝喜好奢靡劳民伤财,他连发泄脾气都只敢偷偷摸摸折牙签……
先帝当年独宠刘贵妃一人,李瑜就绝不会重走他父亲走过的路,他想当明君,自然要雨露均沾,开枝散叶。
所以后宫独宠这种事想想也就罢了,花宜姝又不是天真的小女孩。她的目标始终没有变过,她要的是做皇后、做太后……如果天时地利人和,倒也不妨更近一步垂帘听政临朝称制。
她的野心只是被李瑜安抚,柔软地伏下腰肢温驯下来,可不是已经被浇灭了。
接近李瑜,嫁给李瑜,不过是实现这野心的途径,她从来没忘记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月满霜天,乌鸦啼鸣。
罩纱灯朦胧的光晕照亮前方一片道路。
李瑜忽然停下了脚步。提灯的内侍立刻跟着停下,微微躬身等候天子吩咐。
“秦焕。”
李瑜话音落下,秦焕的身影便从阴影中显现出来,恭敬地单膝跪下。
“她在做什么?”
秦焕回道:“您走后,夫人便和安墨姑娘进了屋子,她们一起吃点心瓜子。属下不敢离太近,没听清她们说什么。”
天子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秦焕内心琢磨了一下,试探道:“陛下,卑职下回是否要再靠近些?”
秦焕是天子安排在花夫人身边的暗卫,后来被安排去教安墨武艺,由暗转明了,而和他一样的暗卫还有另外两个,都是太监,但也都不敢离得太近,因此并不能听见花夫人在说什么。
李瑜摇头,“不必。”他并不想事无巨细地知道花宜姝的一切,将心比心,换做是他自己,有个人事事盯着他,他也会难受。他并没有那种什么都要掌控在手里的强烈占有欲,“回去吧!”
秦焕的身影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仁寿宫的路还有一段距离,李瑜一边走一边思量,到底安墨身上有什么魔力,叫花宜姝日日离不得她?
还没等思量出一个结果来,仁寿宫就在眼前了。
李瑜忽然又顿住脚步,将手里的匣子塞给内侍,“拿进去,就说是朕送给太后品尝的。”
内侍信以为真,立刻接过匣子,而李瑜则转身直接走了。
亥时三刻,万籁俱寂,连月亮都睡着了,安墨的屋子里却还亮着灯。她正用自己做的炭笔,坐在桌前写东西。
在她没有察觉的时候,头顶瓦片被一只手掀开,假使安墨这时候抬起头,就会惊骇地发现,李瑜竟然就趴在屋顶偷看她,可惜安墨没有仰头看屋顶的习惯。
安墨正在写文,准确地说,她在写狗血言情小说。她自觉是社会主义的接班人,自从决定要好好奋斗后更加无法心安理得地白吃白喝了,所以她决定给这个世界供养她的伟大劳动人民做点贡献。
没错,她要在狗血言情小说里面加私货!比如瘟疫防治常识,比如地震逃生常识,比如种地轮耕等等等等,假如她的狗血小说有幸得到这个世界人民的喜爱,那么就会有职业说书先生传播开去,不识字的老百姓也能通过这些听书获得这些知识。
当然,肯定是要以狗血爱情为主的,前期不牺牲一下,怎么骗人入坑呢?
没有谈过恋爱的安墨为了这个狗血爱情绞尽脑汁,她一边写一边念叨:“爱情嘛,没谈过还没看过吗?最最要紧的一条,就是要装傻……正所谓患得患失若即若离,你越是表现得在意,越是暴露你的弱点,装傻,装作不知道对方有多在意……装作领悟不到对方的情谊,等对方急了,嘿嘿,她就上钩了。”
装傻?
屋顶的李瑜拧眉沉吟良久,忽然他眼睛一亮。
朕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