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灿表情畏缩,用力的摇了摇头:“舜乐,还是你去吧!你跟裴申做过室友,更熟一点,你去肯定事半功倍!”
屁的事半功倍。裴申的父母因为之前那些漫天飞的绯闻,对她的印象一直都稀松平常。后来还是她掏钱带着裴家父母进了一次大牢,两个老人家才略微给了她点好脸色。这次的事情如此重大,她只怕是不好第一个出面。
“你听我说,事情是这样的,我实在是不适合第一个出场……”
张卿卿决定具体举例论证,一条条的剖析她不适合代表大家去敲门的原因。她是真的有理有据,肯定能把方灿堵得无话可说。
“没事的,相信我,你可以的!”
方灿根本没等张卿卿说完,一下子就把她推到了裴申家的门前。
张卿卿一个步子没站稳,直接就扑到了那门上。“嗙当”一声,连他们家扣门用的门环也被震得乱响。
里面的人听到动静过来开门,张卿卿一个趔趄差点倒到他怀中。
“舜乐,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好是裴申。他见张卿卿差点要摔到,急忙过去扶了她一把。
张卿卿推开他站定之后也有些尴尬,急忙跟扔在外面站着的徐汉广和方灿打手势示意他们进来。
“是徐祭酒要过来找您,我跟耀然只是陪同。他们俩就在门外……”
裴申原本望着张卿卿的时候满面春风,听到徐汉广和方灿的名字之后略怔了下,之后又是满脸是笑的迎他们进来。
裴申一见他们的架势就知道他们的来意,他们必定是想让他再回国子监的。
他被人诬陷的时候国子监的夫子们没有一个人维护他,一听说他可能背官司马上就把他开除了。这时候事情解决了,又马上过来请他。事情确实是有些让人心寒。
可是他又看了张卿卿一眼,原本坚定了的想法又突然有点犹疑。
裴母听到声音走了过来,见到徐汉广之后还有些惊讶:“诶呦,祭酒大人您来了!申儿你也是的,祭酒大人来了你怎么不叫娘一声?”
正说着,裴母急忙去煮水沏茶招呼客人,忙的不亦乐乎。
裴申方才开门的时候穿着一身粗布短衣,脚踝上面打着绑腿,上衣袖子也捋得老高,似乎是在忙什么活儿。而今这样站在自己一身锦绣的同窗面前,他也有点尴尬。
他们身上穿的儒生襕衫,他在国子监的时候也一直都在穿,无论料子还是质地都是一模一样。
他脸有些红,放下了自己的袖子,走到角落里悄悄拿出一件外袍罩在身上。
裴母沏好了茶之后,他们也都齐齐入座。徐汉广也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就说明了来意。
“诫之啊,既然你的案子也都结了,你也在家歇了好几天了,你有没有想好什么时候再回国子监么?”
裴申抿了抿嘴没说话,神情十分低落。
他起身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份文书:“国子监不是已经开除我了么?文书都已经送到家里来了……”
徐汉广看着那文书搓了搓手,过了很久才想好怎么开口:“诫之啊,那件事情真的只是个误会!那时候事情发展成那个样子,谁也不知道你是不是清白的,国子监的夫子们也是没有办法才给你家里寄出了这样的文书。老夫也知道你受委屈了,所以这不是亲自来到你家里请你回去么……”
“不敢当,裴申只是一介寒门子弟,不值得徐祭酒这样——其实,我现在这个样子也挺好的。家里很安静很适合读书,偶尔读书累了,我还可以帮父母做些劈柴种田的活儿,能强身健体。”
“可是你总不能一直都待在家里劈柴种田吧!”
“祭酒,我觉得我即便是在家里一边劈柴种田一边读书,也未必就考不上科举!”
徐汉广又道:“老夫自然知道你天资聪颖,即便是劈柴种田也能考上进士。可是诫之,你是想考个普普通通的二甲或者三甲的进士,你还是想进一甲中状元?一寸光阴一寸金,圣人不贵尺之璧而重寸之阴。你书读的那么好,必定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
“离下一届科举就只剩下两年的功夫了,你就忍心把这金子一样的时间都用来劈柴种田么?天下之大英才辈出,天下除了国子监之外还有那么多的书院,倘若别人都拿这些时间来学习,而你却如此浪费,那你还有可能进一甲中状元么?”
闻言,裴申也略有些挣扎。
他的父母对他极好,一直以来也都很支持他科举。倘若他要是不做农活,在家中一心只读圣贤书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他是寒门子弟,倘若离开国子监,断了州府的赏银和国子监的膏火银,他们家的日子必定不会太好过。
之前他以优贡的身份考进国子监,国子监的膏火银和州府的赏银很多,家中的日子也宽裕了好些。这两样银子如果都断了,家里的那点田地和父亲的束脩其实也可以勉强度日。不过父亲日渐老迈,他如果完全撒手不管家中的事情,那只怕等不到他科举的那一天这个家也就垮了。
第45章 . 接风 还想去花楼长见识?
徐汉广也看出了裴申的挣扎。
裴申确实不怎么想回去, 有一点动摇无非是为了那些阿堵物,并不是因为他这个和蔼可亲的祭酒。
他之前求方熠去救裴申,现在方熠已经想办法把人给救出来了, 可是他却没有办法说服裴申回国子监。方熠要是知道了这事儿, 肯定会觉得他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根本就不配做国子监的祭酒。
方熠这小子也是贼, 似乎是要故意为难他, 救出人之后特地叮嘱他要保密, 说自己不爱浮名,做好事不想留名。
他不留名倒好,裴申不明真相, 反倒觉得整个国子监都只会落井下石,再不想回去了。
裴申要是不回去, 下一届的科举考试国子监只怕还是出不来一甲, 那人不白救了吗?
徐汉广想着自己对方熠的承诺, 抚着胡须沉思了半晌终于下了决定。
去你的做好事不留名,什么圣母毛病?年纪轻轻就爱瞎矫情,这一次他就得帮方熠赚点浮名来不可!
“耀然, 你过来一下!”徐汉广冲方灿招了下手。
方灿和张卿卿听到声音同时扭过了头。
方灿走了过去:“徐祭酒,怎么了?”
“你跟老夫出去一趟,老夫有件事情想要跟你说。”说着, 徐汉广又扭头望了一眼张卿卿, “舜乐你先陪着诫之说会儿话,好好劝劝他。”
“好的, 徐祭酒!”张卿卿点了点头,目送徐汉广和方灿出了门。
其实裴家父母早已经被说动了,不过他们比较尊重儿子的意见, 儿子没有表态,他们也不敢先开口。
裴母沉不住气,纠结了一会儿也过来劝说:“申儿,你看徐祭酒为你的事情特地跑过来,多有心啊!你回去吧,在哪里读书不是读呢?国子监的环境和氛围要比家里好得多,再者说,你读书不也需要有师傅领着么?你爹老了,他又只是个给村里孩子们开蒙的先生,他自己都没有考中过进士,又怎么有能力教你呢!”
张卿卿接了茬也跟着劝说:“是啊诫之,国子监是正经学习的地方,学习的环境和氛围都比你在家里自己学强很多。夫子们讲书讲的那么好,你跟着也能学到更多的东西啊!”
裴母又道:“申儿啊,倘若你肯回国子监,国子监每个月仍然会给你膏火银。你回去仍是优贡身份,不仅膏火银比普通监生要多得多,州府的赏银也不会断。你在国子监拿着钱读书,总比你在家里一边劈柴种田一边读书要好得多!不管过去都发生了什么,而今徐祭酒亲自来了,足可见国子监的诚意了!”
“对啊,伯母说的很有道理,我们既然来了,肯定是有诚意的……”
张卿卿还在热情的劝说,方灿和徐汉广也说完了事情重新回到了屋内。
“诫之,我有一件要紧的事情跟你说,你跟我出来一下。”
裴申扭头望了方灿一眼,心中略有些疑惑,但还是痛快的答应了:“好!”
徐汉广看着两人的背影一脸宽慰。
秘密不是他告诉裴申的,那就不算他食言了!
方灿拉着裴申出去,跟他说明了事情的原委。他若知道了救他的人是国子监的司业,哪里还有再对国子监生怨怼的道理?
隔了一会儿,裴申和方灿也回了房间。
徐汉广本以为裴申知道内情之后会马上同意回国子监,没想到裴申仍旧沉着脸,半晌都没有说话。
众人都望着裴申,等着他做决定,他若还坚持不肯表态的话就有些失礼了。
“祭酒大人的心意裴申明白,裴申在此谢过祭酒大人!还有耀然兄,也辛苦你来寒舍跑这一趟,谢谢你。”裴申向徐汉广和方灿拱手施了一礼,最后将目光定在了张卿卿身上,“我也要感谢你,舜乐。谢谢你为了救我如此奔波。”
从他还在大狱里的时候张卿卿就为了他到处奔走,花了很多钱不说,还总要低三下四的求人。她为了他去求牢里的狱卒,又去求当年他在客栈里救的那个白眼狼,没想到她竟然还去求了方熠。
她素来骄傲,若不是为了他,何至于要做如此牺牲?
张卿卿闻言摆了摆手:“没有没有,这事儿主要是方司业出了力,我虽然也为了这事儿乱跑了一些地方,但实际上并没有帮上什么忙……”
“什么呀,舜乐她就是太客气了!”方灿截住了张卿卿的话,又道,“就这次你的案子,她忙前忙后到处求人,腿都跑细了。不是我吹牛,这件案子如果不是有舜乐,未必能这么顺利的了结!诫之,哪怕你谁也不为,就为了我们这帮同窗也该回到国子监去。”
张卿卿本意是不想居功,听到这话也有些不好意思。
听到他们的话,裴申更加笃定是张卿卿去求方熠救他的。
裴申道:“这一次我能沉冤昭雪,确实要感谢舜乐和……方司业!我愿意回国子监!等到回去之后我一定会亲自找司业致谢!”
大家早就在等裴申这句话,听到之后都很欢欣。
张卿卿笑着拍了拍裴申的肩膀:“诫之,我还记得以前你对我说你立志要考中状元,致君尧舜之上。你一定可以的,我们也都为你期待着一天!”
裴申也点了点头。
他不想一辈子都这样被动而低贱的活着,别说保护别人,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他一定要努力中第入仕。
徐汉广听到裴申的话兴奋的想要跳起来,可是想想自己一把年纪老胳膊老腿,旁边小辈又这么多,到底还是忍住了。
事情谈妥之后,张卿卿和方灿跟着徐汉广一起回了国子监。裴申还需要置办行李,要晚一日回去。
裴申动作快,第二天早上张卿卿刚刚起床的时候,裴申就已经拿着行李回了国子监。张卿卿很是高兴,也不顾的赖床,马上爬起来去迎接他。
裴申原本的宿舍出过命案,夫子本来想再重新给他安排一个新的宿舍,没想到裴申却拒绝了。夫子拗不过他,也只好就这样安排了。
张卿卿起得晚了没有接到人,直接奔到了裴申的宿舍。
她进了宿舍门,打量了一下整个房间,想起那天项莱的惨状还有些发怵:“诫之,你真的要住在这凶宅里面啊?你跟夫子说一下,他没道理不给你换房间的。”
裴申耽误了几个月的课程,这个时候正借别人的笔记自学,见张卿卿敲门进来,他马上就搁下了笔:“舜乐,你来了。”
张卿卿点点头:“我听说你回国子监了,马上就过来找你了。”
裴申笑了笑,帮张卿卿倒了一杯茶。
张卿卿找了个座位坐下,捧着茶又接上了方才的话题:“诫之,你这胆子也太大了吧,你真的就不信邪吗?子不是曰过,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你明明有别的地方可以选,何苦非要住这种死过人的屋子呢?”
“没事儿的,书院里面的宿舍怎么可能会永远空着?即便是我不住,夫子很快也会安排其他不知道此事的人住进来的。咱们这地方人多阳气重,即便是有邪祟之物也不敢作恶。”
“话是这么说,可是总归是让人害怕啊!你是没见着项莱死时候的样子……”
他似乎还真的没见过。项莱出事的那一晚他在外面住,第二天早上他回国子监之后就去了教室。后来他又被叫回宿舍的时候,项莱的尸身已经被官府的人蒙上白布交给仵作验尸了。
裴申仍是轻笑:“正直自持,则外邪不能侵,没有什么可怕的。”
张卿卿皱了皱眉,强行附和:“行吧,反正项莱的死也跟你没有关系。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既然立身坦荡,自然不需要畏惧!”
“对,其实一个人住也没什么不好的。安静不说,也没有室友起争执,事儿会少很多!”
“你觉得舒服也可以。我跟方灿、顾怿他们就在隔壁住着,你要是害……闲得无聊只管过来找我们玩!”
“好,我有空会经常去找你的。”
明明已是暮春,张卿卿在这房间里做了一会儿却觉得浑身发冷,自己心里默念了几遍“子不语怪力乱神”,可是还是觉得有些不自在。
虽然她和裴申是很好的朋友,不应该嫌弃他的房间,但是她的胆量有限,还是很想撤。
“对了,诫之啊……”张卿卿搁下茶杯站了起来,“我昨天晚上和耀然、子舟他们商议了一下,决定要找个地方帮你接风洗尘,今天晚上咱们一起出去吃顿饭呗!”
晚上还开张的馆子,他们的目标地点肯定是鬼市。上一次他跟他们一起去鬼市的时候就……
“呃,这个……”裴申扭过头,飞快的想婉拒的措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