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几个人的底细她都知道,一个个都没有什么本事,吹牛的技术倒是很高超。
“呸!”张卿卿吐出一片瓜子皮。
方灿看着正在聊天的一群人有些纠结,半晌才揪了揪张卿卿的衣袖:“舜乐,我跟青鸾的事情你一早就知道,现在青鸾已经跟堂哥没有关系了,我是不能能……”
张卿卿拍了拍方灿的肩膀劝他安心:“能!青鸾现在已经恢复单身了,你既然喜欢她,大胆的说出来就好了。只要她愿意接受你,这世界上就没有什么问题可以阻拦你们!”
方灿闻言喜不自胜,但是略想了下又有些纠结:“那你说,青鸾会愿意接受我吗?之前在花楼的时候她挺愿意接受我的,可是今时不同往日,我再给她钱还有用吗?”
“……”
张卿卿完全不想听他说话,直接示意他闭上了嘴。
裴申无法融入他们任何一个人的话题,坐在一边相当尴尬。他正在想借口暂时离开,没想到早已不耐烦的寿阳公主却先开了口。
“裴公子,能不能劳烦你先离席,我有件事情想单独跟你说一下。”
若是搁平常,裴申可能还不会这么轻易的答应她的邀请,但是他此时也只是想找一个离席的借口,所以几乎没有迟疑,一口便应下了。
裴申和席上其他人知会一声,跟着寿阳公主一起到了厢房外面。
“公主殿下,不知您找在下所为何事?”裴申道。
寿阳公主望着裴申沉默片刻,打了好半晌腹稿。
“那个,裴公子……”
她是大锦最尊贵的公主,以往都是旁人对她卑躬屈膝低声下气,让她主动跟旁人道歉,这还真的是头一遭。
她又纠结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上一次的事情确实是我对不住你,我愿意补偿你,你说个要求吧,只要我能办到,绝对不会推辞……”
裴申闻言只是轻笑:“公主不必如此,您本来就不欠我什么,又何谈补偿呢?”
“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按道理你帮过我,我就应该报答你,且不说怎么涌泉相报,为你作证救你出大牢总是不过分的。但是我因为自己的缘故,迟迟不愿帮你……希望你可以给我一个补偿你的机会,至少我心里会舒服一点……”
裴申垂着眸子,隔了好一会儿又强扯出一个笑容:“公主殿下,真的没有必要了,我现在一切都好,没有什么需要求您的。”
寿阳公主本来还想在追问他,难道荣华富贵什么的他都不感兴趣吗?可是她想起自己袖筒里的那一百零八两银子,最后只能作罢。
“裴公子虽然不想要,但是我的话既已经出口,就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裴公子现在没有想好,那那这个愿望我就暂且帮你存着。等你什么时候想到了可以去找我,地点还是我之前留给你的那个地址。”
裴申闻言沉默半晌,仍旧没有接受她心意的意思。
寿阳公主又道:“你放心,这一次我已经知会好了奴才,必定不会再让你找不到我了。”
裴申见寿阳公主态度诚恳,自己实在是不好拒绝,最后才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
寿阳公主同裴申说完话之后没有打算再逗留,直接离开客栈走了。
裴申在客栈门口立了一会儿,料想方熠和孔济他们应该也聊的差不多了,打算要回去,却迎上了出来找他的张卿卿。
“舜乐,你怎么出来了?”
“我……”她总不能说怕他们两个谈崩了打起来吧?
张卿卿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不过她确实也是多虑了。裴申性格素来沉稳,怎么可能会干出来这样的事情呢?
“没什么,我就是见你出去这么久还没有回来,出来看看什么情况——诶,寿阳公主呢?”
寿阳公主?
裴申扭头看了下一侧街道,鬼市夜半仍然车水马龙,来往行人如簇,哪里还能瞧见寿阳公主的身影。
“她刚走,你是有什么事情要找她吗?”
张卿卿急忙摇头:“没有没有,我就问问。你跟公主在这里聊了这么久,都聊了些什么呀?”
裴申笑了笑:“无非还是之前那件事。她说她想要补偿我,愿意答应我一个愿望,我说我没有什么愿望需要她实现,她说可以帮我存着,之后就走了。”
说到这里张卿卿才觉得事情跟自己的猜想开始接近了。
寿阳公主当初是真的没拿裴申当一回事儿,自己费了好大劲才将她骂醒。寿阳公主意识到自己见死不救,人格上可能会有一点瑕疵,这马上就来找补,希望可以消除这个瑕疵。
但是裴申这个人真是死脑筋,敷衍她一下把这事儿抹了不就行了?偏偏爱这么拐弯抹角的折她面子。
要是因为这事儿被那寿阳公主长久惦记上了,日后一来一往再见上几次,迟早闹将起来。人家金枝玉叶无所畏惧,到时候吃亏的恐怕还是裴申。
张卿卿望了裴申一眼,小心翼翼的问:“诫之,你没有因为那件事情忌恨公主吧?”
裴申摇了摇头:“萍水相逢的人,哪里值得费心思个个忌恨?倘若我落难,朋友对我视而不见,我肯定会不高兴。可是我与她连朋友都不是,何必对于陌生人要求那么高呢?反正以后都不会再遇见了。”
若是说心结,他其实并非全然没有。无非是他们原本也是有机会成为朋友的,只不过现在他不可能再接受有这么一个朋友了。
不过人家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又哪里会想跟他这个穷书生当朋友呢。所以他这个心结严格意义上也算不上心结,空想而已。
第49章 . 告白 你有没有找个男人生孩子的打算?……
裴申又想到一件事情, 问张卿卿:“舜乐,你之前同我说你和方司业的事情。你说你们不过是假成亲,只要你能帮他跟寿阳公主退婚, 你就可以恢复自由之身。现在他们两个已经退婚, 你呢?你恢复自由身了么……”
“嘘,你小声点, 别给人听见!”张卿卿一下子堵住了裴申的嘴巴。
她仔细环视了下周围, 确定没有旁人, 这才小声说道:“虽说他现在还没有给我放妾文书,但是这事儿应该是十拿九稳了。我之前还答应他,要在国子监读完四年的书, 他可能也是怕我变卦,所以就想把那文书再压两年。不过问题也不大, 时间问题而已。”
“原来如此。”裴申点了点头。
张卿卿也笑了笑:“多谢诫之兄的关心!我当时不过顺嘴跟你一提, 没想到你竟然记到现在。”
裴申抬眸看了张卿卿一眼, 踌躇下文应该怎么说才合适。
方才他话虽然只说了三分,但是张卿卿并非愚笨之人,应该也是能听懂她话中的深意的。
她这样回答, 是真的没听懂,还是故意找借口婉拒,他还真的有一些拿不准。
裴申纠结了一小会儿, 又换了个话题:“舜乐, 你之前说徐汉广徐祭酒是你父亲生前的同僚,你之所以会来国子监, 也是想为父亲沉冤昭雪。这么久了,事情有进展吗?”
“呃……有一点,但是进展不大……”张卿卿叹了一口气, 神情颇为沮丧。
张贺早先因为贪腐罪入狱,家被抄了,案子还没有判下来就吊死在牢里。张贺是先太子的师傅,太子薨逝后东宫门人贬的贬死的死,朝中无人为他说话,趁此踩他一脚的人倒是很多,所以便坐实了他的罪名。
时隔多年,老皇帝思念爱子,连带着对张贺这个太子的授业恩师也宽容了些许。老皇帝念张贺死去多年,给他一个恩典,宽恕了他的罪责,准许他的子嗣读书科举。
可是宽恕归宽恕,这是皇帝的恩德,并不是说张贺当年是冤枉的。这个贪腐的罪名将粘在他的身上,永远也洗不脱。
大锦高薪养廉。张贺早先是太傅,太子死后做了国子监的祭酒,薪俸极高,按说也是不缺钱花的。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毁了自己的一世英名。
张贺出事那年张卿卿年纪尚小,也不知道当年都发生了什么。在她的印象里,父亲性格刚直疏狂,绝不像是会为了几两银子汲汲营营的人,所以她总觉得父亲当年是被冤死的。
她之前决定来国子监的时候,确实也试图在国子监里探查一些关于父亲案件的蛛丝马迹,不过她并不是专业的捕快,实在是缺乏相关的职业才能与素养,几乎没有什么有价值的收获。
之前赵熙在国子监里搞事惹得吴夫子不快,吴夫子和徐祭酒两个人提过一些张贺的旧事,说是跟当年诸王争储有关。张卿卿当时怕趴在他们的窗户底下,也听到了一星半点,除此之外就再无收获了。
不过那点信息实在是没有什么用处。先太子与齐王不睦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张贺是太子的亲信,和齐王不对付也很正常。齐王确实给张贺穿过小鞋,至于构陷杀人的事情则需要证据,光凭她的猜测实在是没有任何用处。
裴申看着张卿卿沮丧的表情,伸手拍了下她的肩膀以示抚慰:“你也不要太难过,至少目前咱们还有个方向,情况也没有太糟糕。若是有一天张祭酒案子得到公正重审的机会,我相信张祭酒一定可以洗清冤屈的!”
“公正重审的机会,谈何容易?”
张卿卿又叹了一口气。
当年老皇帝和先太子有了隔膜,众皇子嗅到了味道,觉得老皇帝可能要易储,都试图搏一把改变命运。心眼好的只是努力表现自己,心地不好的就想走个捷径,只要把好的干掉,自己就能脱颖而出。
齐王就是众皇子中那个最擅长走捷径的。他干掉了包括先太子在内的所有兄弟,成了老皇帝的独苗。其实老皇帝也不是很喜欢齐王,要不然也不至于迟迟不肯将太子的名分给他。奈何年纪大了龙体欠佳,努力了好多年也没有再造出新的皇子,所以也就凑合着过了。
在朝中支持齐王已经是大势所趋,想要扳倒他谈何容易?
裴申并不是不知道如今的形势,可他似乎并不信这个邪。
他摇了摇头,说道:“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行呢?我们现在人微言轻确实没有办法,但是等两年后过了科举考试,我们能跻身朝堂,情况一定会不一样!”
张卿卿并不像裴申那么乐观。
即便是他们都能成功入仕,终究也只是大锦的臣僚。日后齐王即位,他们还是只能低头认怂,情况哪里可能会不一样?
除非他们真的显赫了,出将入相之后还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若是做人家的臣僚可以做到董卓曹操那样,对皇帝都能轻言废立,那情况自然大不一样。
但是,这怎么可能?
裴申看到张卿卿的表情也有些心虚,觉得自己是不是将话说的太满。但是他又想了一下,总觉得不是这个道理。
他又望向张卿卿,语气很是坚定:“不会不成的。上天怎会佑桀纣?”
张卿卿看他这个模样突然笑了起来。
之前夫子总喜欢说她的想法过于理想化太不切实际,没想到裴申在某些地方竟然比他还天真。
但若连少年儒生们都个个失了棱角,跟那些入仕多年的老油子一样只顾钻营,上上下下尽皆如此,那这天下才荒唐至极。
“对啊,诫之你说的对,不会不成的!读书人要做就得做尧臣舜卿,岂可趋炎附势,为桀纣效命?”
裴申闻言也笑了笑。
不过想起科举入仕,张卿卿还是有些忧虑。
“诫之,想起科考这事儿我还是有些害怕。且不说我的成绩怎么样,是不是有机会进三甲,单我的身份就很为难。我是女人,而今年纪尚轻,确实可以在国子监敷衍几年不被发现。倘若我处于乡野,没有人管我,一辈子都扮男装八成也没有什么问题。但是我若是进入朝堂,一举一动都在众目睽睽之下。为免遭旁人非议,我可能还得学那些男人们娶妻生子……我哪儿有那本事?”
其实她也可以雇一个听话的姑娘,陪她假凤虚凰戏做全套,可是孩子真的是个问题。若是她雇的媳妇去跟别人怀一个孩子,她这属于被绿。若是她们两个一生都不打算要孩子,她又会被别人嘲笑那方面不行,一辈子都要遭人白眼。
说一个谎需要用无数个谎来圆,她这持续一生的说谎,那得用多少个谎来圆?倘若有一天她圆不了了事情败露了,她被发现是女儿身,她这就属于欺君之罪,小命肯定很快玩完!
莫名其妙提到生孩子,裴申的脸突然又有些泛红。
他又想了想,说道:“没事,你如果不想考科举也没关系。我会好好准备,倘若我能考上状元,张祭酒的事情我一定会帮你调查清楚,还他一个清白!”
“那我就先在这里谢过裴兄了。”
裴申望着张卿卿欲言又止纠结许久,终于决定将此事挑明:“卿卿,你既然两年之后就恢复自由身,跟方熠没有任何关系了。你又打算两年后以女儿身继续生活,那你有没有找个男人成亲生孩子的打算?”
张卿卿愣了一下抬头望向裴申的眼睛。
裴申眉眼弯弯,继续说道:“如果你有这个打算,那个人可不可以是我?我知道我若是说以后让我来照顾你,你可能会不服气。那你的后半生,愿不愿意让我来陪你一起度过?”
这……是告白吗?
张卿卿觉得有点懵,一时间甚至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反应。
“这个……”张卿卿努力措辞,“我之前答应过方熠,在同他彻底分开之前不可与旁的男子有牵扯。而今四年的时间未满,我不可先食言。诫之,我……”
裴申点了点头:“好,我明白。那这句话我就先收回去,两年后再问你。”
“行,那就先缓缓,咱们两年后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