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思锐知她害羞,笑着递上一套新净衣裙。
她一把抢过,嗫嚅道:“你、你背转身!”
宋思锐忍笑,依言而为。
原以为她原地穿衣,不料她抱住衣裳和被衾,如做贼似的,蹑手蹑脚溜到衣橱边的绣屏后。
宋思锐受不了那悉悉索索的摩擦声,仿佛绸缎罗纱抚脸而过,撩得他满脸通红。
竭力保持镇定,他从箱笼里翻出一件浅灰色武服,自顾解下青缎袍。
当林昀熹穿好裙裳、绕过屏风,忽见他外袍除了一半,惊羞捂脸转身。
宋思锐尴尬唤她:“帮个忙,把右边袖子拿下……我左臂有伤。”
林昀熹垂首靠近,一眼瞄到他松散前襟泄漏的块垒,顿时窘迫得不知该往哪儿瞅。
笨手笨脚助他脱掉长袍,她偷窥雪色小衣难掩的宽肩窄腰,红着脸给他套上圆领武服,系好肩上纽扣,绑上系带。
这一系列动作,她本不熟练,外加紧张兮兮,手上倍加缓慢。
“昀熹,替我用发带扎起顶发,可好?”宋思锐坐到椅上,笑睨她飞霞变幻的脸蛋,“我手……不灵活。”
林昀熹已明其用意——他想换回海岛上装扮,以便让她将梦内梦外的他合二为一。
她取下玉冠,以银梳细细为他梳理满头墨发,左翻右找从抽屉中寻了根灰色缎带,依照梦中记忆,给他绑好头发。
宋思锐是在回京后行的冠礼,此前皆简单束发;如今发型一换,还真恢复了几分少年意气。
林昀熹纤指揪起他鬓角,任几丝碎发自然轻垂,果然离傅家小哥哥的容颜又贴近三分。
“如何?”宋思锐被她柔柔眸光一拢,无端不好意思,耳尖微微泛红。
“嗯,是挺像的。”
“什么‘挺像’!我明明就是!”他气不过,一手提起长剑,“我再演示几招!”
“你伤成那样!都没法自行穿脱衣服,还演试?”
“单手无妨。”
他半拥着她,迈步行出卧室。
庭院中空无一人,他跃至开阔处,拔剑挽了个剑花。
林昀熹早已没作怀疑,只忧心他太过逞强,遂温声道:“差不多得了!”
宋思锐眸子转冽,旋身翩然数圈,剑刃迅疾翻转,以闪电纵击苍穹之势,猛劈而下。
她昨儿赶来时,他身中药粉,大大小小受了好几处伤,显得弱不禁风。
此刻虽未痊愈,他已急不可耐,想用行动宣告——他非弱者。
刚演练两招,远处两人飞奔而近,神情张皇失措,却是萧一鸣和傅千凝。
宋思锐正要开口问发生何事,不料萧一鸣打量他的灰衣、束发、长剑,突然纵身扑来!
他始料未及,又不好抬剑刺去,唯有闪身而避。
萧一鸣趁机从后抱牢他,探臂向前。
宋思锐傻了眼,全然没弄明白这家伙发什么疯。
意欲张口呵斥,偏偏对方以大拇指狂戳他小腹神阙穴,痛得他倒抽了口凉气。
“臭小子!总算逮到你!”萧一鸣咬牙切齿又洋洋得意,“上次竟敢耍我!还老戳我肚脐?看老子以戳还戳!我戳!我戳!”
林昀熹目瞪口呆。
宋思锐左支右绌,每每张嘴却被打断。
而萧一鸣发足狂追,骂骂咧咧,宣称要“将他扭送给三公子”……
场面尤为滑稽。
傅千凝想笑不敢笑,想劝又不敢劝,心知那回扮成表兄调戏林昀熹、戏弄萧一鸣,终究被惦记上了。
对上宋思锐甩来的飞刀眼,她暗呼不妙:这下……要完!
作者有话要说: 嗯呐~小伏笔埋在34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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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懵琪琪 16瓶;
感恩。
第四十五章
#45
“一鸣兄!且慢!”
宋思锐顺了顺气, 急忙回剑相抵,严肃语气夹杂怒火。
萧一鸣步伐定住。
这声音, 像是出自三公子之口!
细看眼前人比上回的“臭小子”高上半头,体型健硕不少……萧一鸣方觉察不对劲。
“……三、三公子?是您吗?”
宋思锐弃了长剑,捂住小腹, 咬牙道:“你说你这什么眼神!”
“您您您……没事吧?”
萧一鸣想上前搀扶,又窘迫得无地自容。
——三公子没事打扮成江湖少年,搞什么鬼?害他不光戳错人,还不慎泄露被人捉弄的事实!脸往哪儿搁?
宋思锐斜睨他一眼, 转而对林昀熹抱怨:“你也不帮帮我……”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林昀熹轻咬笑唇, 快步上前搀他坐至条石长凳。
刚想把手抽离,被他牢牢握住。
傅千凝眸子半眯,暗忖:刚才不是在舞剑么?被戳了几下, 虚弱成这样?
宋思锐捕捉到她眉眼的不屑, 冷哼:“要不……你让一鸣兄戳几下试试?”
傅千凝唯恐他把自己供出, 赶忙倒茶卖乖:“哥哥是在和嫂子重温旧时光?”
关键时刻一声“嫂子”哄得宋思锐怒火消了大半。
林昀熹一怔,嗔道:“胡说什么?你趁我糊里糊涂,哄我当妹妹!现在又……”
“是是是!姐,我错了我错了。”傅千凝讪笑,溜到她身侧, 轻轻垂她肩示好。
萧一鸣持续懵然, 还道自己去了趟地牢,世间已有翻天覆地的巨变。
宋思锐喝了口茶,收起狼狈相, 淡声发问:“你俩急巴巴跑来,所为何事?”
萧一鸣与傅千凝对望,齐声道:“谋刺者所剩二人,已在牢里自杀。”
宋思锐微惊:“那两人身手不凡……这么说来,死无对证?”
“是,且霍七坚决不认,非说来探望林姑娘。”萧一鸣忿然道。
“霍七公子?”林昀熹奇道,“究竟怎么回事?”
傅千凝粗略解释昨日所为,如何设计用香先让来者恍然出神,再取巧逐个放倒;萧一鸣则道出此园和霍家千丝万缕的联系,提及霍书临能从霍家人设计庭院的习惯、周边山林地貌等推断出品柳园内部构造。
林昀熹乍舌:“冲我而来?可我并不曾向他许诺……”
“他坚称你不情不愿,是我哄骗来的,”傅千凝顿了顿,“该不会是……你离开晋王府前和思勉哥哥聊了几句,一路上神不守舍,被有心人瞧见,搬弄是非?”
林昀熹尚未回话,宋思锐睨视她半晌:“和我兄长说什么,能让你‘神不守舍’?”
“没、没什么,”她猛地记起宋思勉的态度变化,悄声问,“世子发觉了……?”
宋思锐环顾四周,微微颔首:“这正是我不让你跟他接触的原因。”
“倒腾半天,只有我被蒙在鼓里?”
“一鸣兄也不知情,”宋思锐憋笑,“但从你出手那一刻,他想必猜到了。”
萧一鸣挠头:“恕我眼拙,昨日方知姑娘身法灵敏,武功精湛至斯,实在令萧某佩服!”
林昀熹被夸得有点难为情:“实不相瞒,我昨儿才知自己会武。”
见萧一鸣再次惊呆,宋思锐笑着解释:“事到如今,不瞒你了,昀熹是我在长陵岛结伴长大的未婚妻。”
傅千凝补充:“嗯,是甩了他的未婚妻……啊!和好了!和好了!”
一觉察表兄目中厉光大盛,她慌忙改口。
听宋思锐大致讲述昀熹被调包的来龙去脉,萧一鸣感叹:“难怪……姑娘武功和三公子为一路,岂会是传言中娇生惯养的公府千金?”
他总算理解,为何宋思锐“为色所迷”,甚至为此和父兄对抗;也明了何以“林千金”并无外界所说的恶劣。
“目下除去始作俑者,只有我们几个我兄长知情,”宋思锐沉吟,“此外,崔夫人或许看出端倪。”
“小姨她……?”林昀熹错愕。
宋思锐纠正:“你忘了?她不是你小姨。”
林昀熹仔细回想教坊竞赎时,崔夫人先是痛心拭泪,后听她说起“要为应考在即的表弟着想”,对方神态立变,拉过她左臂,似乎想确认什么。
第二回 在酒楼碰面,她明言失去记忆,崔夫人看似十分惊讶,抖落手中茶盏,打湿她衣袖。那时崔夫人检查过她的蝴蝶型胎记,更谈到霍书临为她奔前忙后,提醒她晋王三公子非她能高攀者,劝她慎重……
待她亲去崔家探望,崔夫人言行举止难掩疏离。
她曾认定,自己身份大不如前,招致崔家母子疏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