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筠雾迟疑的点点头。
太子摸摸她的头,又情不自禁的去将她的头发撩起来,“乖丫头,跟孤说说?”
折筠雾就吞吞吐吐了。
她垂下头,又抬起头,如此反复几次,这才纠结的道:“殿下……您,您可能不知道一个事情。”
太子:“哦?”
他倒是真好奇起来,“孤不知道什么事情?”
折筠雾深吸一口气,还是选择了开口,她认真道:“殿下,您可能不知道,您想要跟奴婢睡觉。”
太子心里一颤,面上不动声色,“这个孤知道,不是睡过了么?”
折筠雾就连忙解释,“不是这种睡,是,是像奴婢阿娘和阿爹那种睡,睡一睡,就有了孩子。”
太子:“……”
这般直白的话,倒是让他不知道回话了。
折筠雾:“殿下?”
太子回过神来,笑着道了一句:“无事,孤只是觉得……你不该……咳,你怎么看出来的。”
折筠雾舒了一口气,因心里话说了出来,一时间没想太多,道了一句:“殿下,您跟猛虎很像。”
这话说的太含糊,太子没明白,“跟它怎么一样了?”
折筠雾认真解释,“殿下,猛虎叫春了。”
太子:“……”
太子勃然大怒!
这个蠢丫头!
他气得手狠狠的拍在小矮桌子上,怒火冲冲看着她,看得折筠雾立马就跪下了。
太子头疼,看她战战兢兢的模样,又舍不得,只能过去将人一抱,抱到了床上,站在榻沿双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叹气道:“不要这般怕孤。”
折筠雾也不想怕啊,她平常也不怕的,可是殿下发脾气她肯定还是要跪下,肯定是要怕的。她是个奴婢。
殿下对她有生杀大权。
太子恼怒自己又吓着了她,只得去拍她的背,“乖丫头,孤不会打你的,你别怕。”
这般的怕,肯定有根源。他都对她这般好了,为什么她还放不下心来呢?
太子安抚住她,又不敢问太多,良久等她平静下来之后,却看见了她愧疚的眼神。
太子头就更疼了。明明是他吓着了她,可她却还是对他一脸抱歉。
他不知道怎么办了。太子直觉自己不喜欢她这般,可她不这样,她该是什么样?她这样,不正是他喜欢的,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吗?
他也让自己冷静下来,良久问了一句,“你是怎么想的?”
折筠雾不打算隐瞒殿下。她已经鼓起勇气告诉了殿下这事情,那就不能再隐瞒其他的。
“奴婢也在想为什么不愿意。”她垂头丧气的,“殿下,您宠着奴婢,奴婢还这般对您,您生气是对的。”
她真的很不知好歹。这个她知道。
要是说出去,就是村子里大家骂的白眼狼。给你吃,给你喝,给你贵重的衣裳,首饰,教你读书写字,两年了,无论多忙,无论寒冬还是酷暑,殿下都要给她看写的大字,一点一点的教出来,最后还让你做主子,你倒好,你还不愿意了。
她眼泪都掉了下来,“奴婢对不起殿下,奴婢就是个白眼狼。”
太子却开始明白了。
她并非是不喜欢他,而是她不想让自己做个妾室。
他知道自己该生气的,但是此时此刻,却又生气不起来,甚至还有些隐隐的骄傲。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他知道。
她进了东宫,就被他教导读书。虽然她被关在这溪绕东里面,见过的人一双手数的过来,虽然她一直都让自己去做一个奴婢,一个听话的奴婢,一个照着他喜好成长的奴婢,但是她在书里面,还是知道了礼义廉耻。
他曾经教过她一句话。奔者为妾,聘者为妻。
他曾经教过她前朝的一篇文章。文章里的妾室是可以典当的,就像她当初被卖了一般。
他曾经还说过一句话:好人家的姑娘,哪里有给人做妾的。以色侍君,终究是末路。
他作为太子,曾经在没有想过她做妾室的时候,不经意之间教了她这些道理,而这些道理,在他想让她成为妾室的时候,全然已经被他忘记,而这丫头虽然没有具体的话,但她已经记在了心里。
她知道妾室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还不如一个大太监的位置牢靠。她知道以色侍君终究是末路,还不如做刘太监成为君的心腹。
他教的,她都学了。可她是个奴婢。是个被他养在这溪绕东里,两年来没见过什么人,所有人都知道她将来会做侍妾的奴婢。
太子坐在一侧,倒是不知道怎么办了。她懵懵懂懂的知道自己不能为妾,那他难道还要娶她为妻吗?
这简直就是个笑话。
太子虽然没想过现在娶妻,但是他以后肯定会娶一个世家女。谁会去娶一个奴婢?
他喜欢她,便会给她多一些喜爱,多护着她,让她多生几个孩子,他会爱护他们的孩子,但是他也不会为了她宠妾灭妻,对于太子妃,他定然是敬重着的,若是将来有一日他能登上大宝,自然也是太子妃生出来的嫡子做下一任的太子。
太子就站在那里,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折筠雾还在抽噎,见殿下不说话,她垂着头,小声的道:“殿下,您别生气,是奴婢的错。”
太子却走过去,轻轻的帮她顺着气,“你没错。”
你是对的,只是你的身份是错的。
而且,你即便不做妾又能怎么样呢?即便是做奴婢,难道还真能顶着这么一张脸,在他面前做一辈子的奴才?
他喜欢她,这谁都能看的出来,他难道要掩饰一辈子么?那她的名声就没了,不仅她的名声没了,她可能连命都没了,他忙着朝政,后宫只会越来越复杂,他真的可以完全保护住她吗?
她已经被他养的呆极了,在这屋子里呆了两年,她只知道伺候他,她什么都不会。二哥妾室的孩子能瞬间被安王妃直接杀掉,她呢?
女人的嫉妒,不可小觑,都是在宫里面长大的,都明白这宫里少个人,可能就是转眼的事情。
太子愁的头都疼了。又想到了将她送出去。
但将她送出去,他舍不得。真舍不得。这个乖丫头,是他亲自养大的,她全身都是他的手笔,他只要一想到要跟她分开,一想到她以后会嫁给另外一个男人,他就受不了。
太子想,她这般的身份,嫁给谁呢?一个农人?不,他送她走,定然是要给最好的,他会让某个大臣认她做干女儿,然后给她挑一个状元郎。
也不行。
自古书生多薄情寡义,她傻乎乎的,被人吃了骨头都没有的吐。
那嫁给谁?嫁个将军?
将军也不行,战事一起,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了命,留下她一个人可怎么办?要是有了孩子,那就是孤儿寡母,怕是被人欺负死。
让她不要嫁吗?
也不行。
怎么能让她不嫁呢?人之一生,也该圆满,不能因为她遇见了他就要失去嫁人的选择,不能因为他,让她做一辈子的尼姑。
他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办了。面对储位之争,他都觉得没这般难过。太子殿下心里愁肠百转,面上却不露,只依旧轻轻拍着她的背,只依旧哄着她,“不是你的错。”
“怎么会是你的错呢?你学的很好,孤很高兴。”
折筠雾闻言抬起头,他低头替她揩眼泪,“好姑娘,你很好。别总觉得是自己的错。“
他道:“你让孤想想,想想以后怎么办。”
第42章 送走(1) 一更
自从那一天后, 事情就进入了僵局。但太子并不对她冷脸相待,只依旧对她好。
折筠雾生辰那日,太子珍而重之为她戴上了给她准备好的木手珠。
手珠看起来好像是一种灰扑扑的木头打造出来的, 乍一看并不显眼, 但是她自己摸得出这是好木头。
这两年来,跟着殿下吃好的, 也看了很多好的东西。殿下也喜欢在多宝阁上摆上珍宝若干,其中便有一些好木头。
她闲着无聊的时候, 也会把它们都认认,免得将来殿下让她拿什么的时候, 她不知道。
木头也有好几种颜色和质地,这种灰扑扑似的, 她就没见过。
她静静的坐在那里, 都不似从前好动了,只打听,“殿下, 这是什么木?”
太子也是第一回 见着这种木。他之前只在书上看见过,没想到刘太监竟然能找来。
他摸了摸她手上的手珠, “叫善玉。”
它并不出色,在太子看来也不是最名贵的木头,但还算价值不菲,书上说戴着跟玉一般,能养身体, 那就给小丫头戴着正好。
本是让刘太监去做玉手串的,但刘太监找了许久,也没能找来好玉却低调的,于是太子干脆换了个念头, 找了善木来。
“好几串小细珠子绕在手腕上,也能遮住一些伤疤。”
他摸摸她手腕上的伤疤,见已经比第一年淡了一些,这才放心。
“不疼了吧?”
折筠雾点头,“早就不疼了。”
她的手应该是易留疤,不然也不会留疤这么久。不过想要全部没有印记是不可能的,还得留着一些。
但她是个奴婢,端茶倒水的,也不用手上无痕。
“只要殿下不嫌弃奴婢就行了,奴婢自己没事的。”
太子摸摸她的头,委实觉得她是个好丫头。看着呆笨,但有时候又很通透,他牵着她的手去写字,“这些日子,你功课都不勤了,实在不好。”
折筠雾便很是愧疚。那日殿下说他要想想后,她的心就静不下来了。殿下会怎么处置她?
她还是有些不安的。她很怕殿下让她去别处当差。可殿下没有,他依旧格外宠她,甚至更宠她了。
她被他当做一个宝贝似的捧在了手上,轻言细语的教导,也不再总捏她的手,脸,最多就是牵着她的手走。
她反而很希望殿下来摸摸她的脸,笑着喊她乖丫头,好姑娘。
她想要回到从前,可又开不了口。
折筠雾其实发现自己的良心挺坏的,什么好事都要自己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