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皊开门见山:“离娘,那盒金子是不是你送来的?”
江厌辞立刻抬眼,意外地望向月皊。
离娘柔笑着,问:“怎么猜到的?”
“红绸上残了一点香料,闻着像你以前用的。”月皊解释。
离娘眸中带出几分懊恼。她并不希望月皊知道是她所赠。她笑着摇头,柔声道:“是我疏忽了,忘了你那鼻子就没有闻不出的香料。”
“多谢你。”月皊诚心道谢,言浅意深。
“我在外面等你。”江厌辞打断两个人的交谈,丢下这么一句,大步走下画舫。
月皊望着江厌辞的背影,蹙起眉。闹不懂他怎么刚坐下就要走。
离娘拉了拉她的手,低声问:“他对你好不好?”
“好。很好的。”月皊眼儿弯弯。
离娘却很是担忧。在她看来,小郡王可不像个会疼人的。
月皊将话题转回那盒金子上:“现在知道是你给的,我可以放心用啦。”
她并不和离娘客气,只是说:“当我借的。等我赚了钱,再还你!”
离娘掩唇而笑,在她的印象里月皊最会花钱了。她要赚钱?这还是新鲜事儿。
月皊也不隐瞒,将自己的计划说了。
离娘听了点点头,又说:“我认识一家珠钗铺子的老板娘,前一阵在寻人修首饰。你若愿意,这双巧手一定能修好。等我问问她找到没有。”
“那太好啦。”月皊笑着道谢,“多谢姐姐。”
月皊不想江厌辞在河畔多等,与离娘又说了没几句,便告辞下了画舫。
离娘立在舫上,望着月皊朝江厌辞走去,两个人一句话没说,一前一后转身离去的背影,担忧地皱起眉。
正是午后最暖和的时候,暖阳铺展在粼粼的河面。月皊跟在江厌辞身后,唇角一直翘着。她满心想着先买哪些料子,最先做什么东西拿去卖。
江厌辞忽然停下脚步,月皊一个不察,差点撞到他身上。她急忙向后退了小小一步。
“给你寻了个新家,明日搬过去。”
江厌辞一开口,就让月皊呆住。她眼睫颤了颤,小声问:“什、什么意思?”
“待华阳公主回来,你若想在府中小住随时都可。”江厌辞顿了顿,“我带你去见那对夫妇。”
月皊沉默地望着他。
江厌辞再补一句:“若你不喜欢他们,可以再寻。”
他眼睁睁看着月皊那张巴掌大的小脸慢慢褪去血色,呈现着不可碰触的脆弱之感。
月皊藏在袖子里的手轻轻攥紧。她仰着小脸望着江厌辞,低声问:“三郎是不是很介意?”
江厌辞皱眉,不解其意。
“是介意我这些年占着你的身份吗?还是……还是如那些人说的那般,介意我进过牢狱去过教坊?”
风忽然凉了,吹拂水面,将她映在粼粼水面上的纤细影子,吹得破碎。
月皊红着眼睛慢慢翘起唇角。
“好。”她点头含笑道,“我都听三郎的。”
第十九章
江厌辞一个字也没解释。
若如此能让月皊同意去白家也好。至于她眼里的他是什么样子,并不重要。不管是师父的仇,还是义父的事,桩桩件件压在他肩上,江厌辞并不能确保自己可以全身而退。
他可不想沾惹磨磨唧唧的男女之事。
只是偶尔,他抬眼看向走在河畔边的少女低垂黯然的眉眼,心中难免涩闷,不大畅快。
江厌辞将月皊送回江府,并未跟她一同回观岚斋。
花彤赶忙迎上来询问:“怎么样呀,是不是离娘子?”
月皊收起低落,扯起笑脸来,点头柔声说是。月皊强打起精神,让花彤给她拿了纸笔。
她那间屋子不仅光线暗,连张多余的桌子也摆不下。她让花彤拖了张桌子在小间门外,也不坐椅子,站在桌后写下做小首饰要用的材料,让花彤一会儿出去买回来。
花彤立在月皊身侧候着。她频频望向月皊,打量着月皊脸色。
月皊也清楚自己不太会藏心事,她不想让花彤担心,也怕她追问,开口将她支开:“你去收拾行李。咱们明天要去别的地方。”
花彤惊讶地瞪圆眼睛,问:“去哪?三郎该不会把咱们卖了吧?”
月皊没多解释,只是说:“别瞎想。也不用多收拾,只带一套换洗衣裳就好。”
花彤压下一肚子的好奇,一步三回头地转身去收拾。
江厌辞回来之后去了书房,本是想随便写几个字,将书画筹要用的东西交上去。
可是他坐在书案后,并未动笔,长久凝望着案上洒逸清隽的“江宴辞”三个字。
吴嬷嬷端着茶水进来,将茶水搁在案上,开口:“大殿下身边的人过来了,说是那边一切准备妥当。问一问三郎何时启程去宜丰县。”
江厌辞想了一下,道:“明晚。”
他叫住转身要出去的吴嬷嬷,道:“去二娘子那里一趟,把月皊的身契要过来。”
却不想江云蓉并不在府上。
“今儿个一大早,二娘子驱车去了莲花庄,给一个表亲姐妹过生辰。今晚也未必能回来。”吴嬷嬷禀话。
江厌辞没有犹豫,道:“带人去她住处翻。”
顿了顿,江厌辞补充:“若是翻不到,让令梧追去莲花庄讨要。”
吴嬷嬷皱眉,询问:“若二娘子不给……”
江厌辞打断她的话:“明日午时前我要见到月皊的身契。”
——他总得在走之前,将月皊的事情安顿妥当。
“明白了。”吴嬷嬷明白这是不管什么法子也要拿到东西。她垂首行礼,转身出去办。她先去江云蓉的住处搜,江云蓉院子里的人被她训斥得没敢拦,结果一无所获。吴嬷嬷便依言吩咐令梧。
令梧皱着眉问:“若二娘子不给,是哄骗啊还是强搜?”
吴嬷嬷板着脸瞥他一眼,道:“明日午时前带不回,你也不必回来。”
听了这凶话,令梧反倒咧嘴笑了,说道:“那我心里就有数了。”
江厌辞又唤了孙福,让他送钱票给月皊。可是孙福很快回来,摇头道:“姨娘不肯收。”
孙福打量着江厌辞的神色,笑着细声道:“要不三郎亲自送去?”
江厌辞没去。
月皊写材料的时候总是心不在焉地走神,本是一会儿就能写完的东西,愣是拖了半个下午。
她将单子递给花彤,望一眼阴沉沉的天幕,柔声叮嘱:“时辰不早了。别跑太远,先买一部分也成的。”
花彤应了。可她刚出去没多久,又小跑着回来,还带来了红儿。红儿又套上那身良家婢的衣裳,笑盈盈地给离娘带信:“我们娘子去问了琳钗铺子的老板娘,果真还没寻到修首饰的人。那家老板娘正急得团团转,问三娘子愿不愿现在就过去一趟。”
月皊自然是愿意的。
已是傍晚时分,沉睡的玉澜畔将要醒来。红儿得开始今日的忙碌,不能陪月皊过去,只交代了地址。
花彤问:“只我们两个过去吗?”
月皊从开着的厅门看见江厌辞正往这边走,她轻轻拧了下眉,然后立刻转身钻进了自己的小间。
花彤不明所以,跟着躲进去。
月皊垂着眼,抵墙而立,听着江厌辞的脚步声慢慢靠近,再逐渐远离,直到听不见响动了,她才闷声低语:“嗯,就我们两个。”
她不想再给江厌辞添麻烦。平白无故的,哪好意思再去跟他借小厮。
没谁家会严格拘着小妾不让出门,只是出于规矩和脸面,没哪个小妾会带着个婢女随意出门。
反正明日就会离开江府,月皊也管不了什么规矩和脸面,带着花彤出了江府。反正,日后她身边也不会有小厮丫鬟一大堆,她总得适应一个人去面对很多麻烦事。
月皊抬起脸来,望着阴沉的天幕。日头被厚厚的乌云遮去,一片黯淡,许是将要落雪。
月皊扬起唇角扯起一丝笑容来。多么糟的事情都经历了,人总要往前走。与其伤春悲秋,不如想一想怎么赚钱养活自己,养活花彤。
她微笑着拉起花彤的手,甜声糯语:“正好!等从琳钗铺子出来了,咱们一起去买材料去!我还没赚过钱呢。等赚了钱给花彤买簪子!”
月皊带着花彤前脚从江府西门出去,府里的下人就将事情禀到了江厌辞面前。
“姨娘下午写了些做姑娘家小玩意儿的材料,这是自己出门去买了吧。”芳甸道。
孙福接话:“吩咐一声就是了,姨娘怎么还自己跑一趟。”
孙福这样的人精哪里瞧不出来这两人今日出去一趟,闹了别扭?他漆亮的眼珠子转了一圈,打量着江厌辞的神色,笑眯眯地提议:“也不知道买的东西多不多,指两个人去接姨娘?”
江厌辞点头。
孙福瞧着江厌辞还关心月皊,心里有了谱,立刻吩咐几个小厮去寻人。
可是派去的小厮没有找到月皊。
“你说什么?”江厌辞抬眼,盯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花彤。
花彤小脸煞白,连话也说得结结巴巴:“我们娘子去、去琳……琳什么的铺子修首饰。让我去后街买东西!呜呜呜可是等我回去就不见了娘子!”
“问过那家铺子没有!”孙福提声问。
花彤使劲儿点头,哭着说:“老板娘说将要修的首饰给了我们娘子,娘子就出去了。呜呜呜我挨家铺子都找了,都没看见我家娘子……呜呜呜我们娘子是不是被地痞土匪劫去了?”
“哎呀呀怎么会这样!”孙福急得跺脚,“姨娘是不是想回来走错了路?在咱们长安那是天子脚下,怎么会有土匪!”
吴嬷嬷瞥了一眼孙福,也不知道他的着急几分真几分假。她沉声道:“事不宜迟,这就派人去找。”
“去。”江厌辞道。
吴嬷嬷立刻转身出去吩咐,带着芳甸。
孙福打量着江厌辞发寒的脸色,急忙说自己也要出去寻找。